《捡来的孩儿娘》印泥

14、Chapter 14

　　村里人大多淳朴和善，他们见姜方洛在村里住下来，总会或多或少帮些忙，见面也主动打招呼。眨眼间，一个多月过去了，村民们对姜方洛也彻底熟悉起来，又因为他在大队上做会计的工作，都称他为账房同志。
　　这天早上，姜方洛按往常习惯，去鸡窝掏了鸡蛋，然后收进屋子的柜子里，等着攒多些了去供销社换些钱贴补家用。

　　东屋在早上照射不到阳光，再加上一晚的返潮，阴冷中透着浓浓的湿气。
　　屋里新垒砌的南炕上，王国瑞眼未睁，听到开柜子的轻微声音，用手捂住眼睛，阻挡着柔和却仍有些刺眼的亮光，问道：“又去捡鸡蛋了？”
　　刚定下来的时候，姜方洛身边除了两个拖油瓶，什么都没有，王国瑞便好心的跟他商量先搭伙过日子，等他有钱了，再分开。姜方洛自然千恩万谢，非常自觉的把家里所有家务都包了。
　　由于两个孩子还睡的香，姜方洛刻意放低了声音，“恩，今天幸运的捡了四个，等会儿给你煮个，你再睡会儿吧，天还很早。”

　　“不睡了，”王国瑞睁开眼，坐起身，被子滑下，露出他精壮结实的小麦色胸膛，他扭过上身，问道：“咱现在攒几个蛋了？”
　　姜方洛数了下，“二十三个了，我打算攒到三十个，就拿去供销社卖。”
　　“不多，账房，这回咱就别卖了，还有半个月就中秋了，我想用鸡蛋跟担货小贩换点月饼。”王国瑞边说边扯过裤子穿上。

　　再次听到“账房”这个称呼，姜方洛怔愣了片刻，又无可奈何的叹口气，自从他有了“账房同志”这个称呼后，王国瑞就开始自作主张的叫他账房，后来，他也懒得争辩，不过到如今，他都没适应，“我听李婶说那天大队上会免费发月饼。”
　　“大队上那是按人头发的，一人一个，个头比酒盅还小。月饼也就是一年吃一次，我想让孩子们吃个够。咱们再赞几个，到了那天，一定能让这几个崽子吃到撑。”王国瑞目光柔和的看了眼炕上两个用小手揪着被子睡着香甜的孩子，然后拿条灰布带，把裤子在腰间收紧，“今天我去做饭，你歇会儿，每天看账本不费力但是费脑子。”

　　“诶，王国瑞，煮个蛋。”姜方洛赶紧拿出了鸡蛋递给王国瑞，地里活不比他那种文职，不补补，身体会吃不消的。
　　王国瑞咧开嘴一笑，“这个星期都吃两个了，今天就不吃了，留着换月饼。”

　　吃过饭后，王国瑞下地去干活了，姜方洛去大队上上班。
　　九点，王铁蛋如往常般准时出现在东屋门口，敲门，“小涵，姜伊凡，快出来，我们去打鸟。”
　　没有学上，又不是秋忙季，村里的孩子性子都被惯野了，每天到处乱窜，四处惹麻烦。

　　姜方洛自己是知识分子，现在到了这个村子，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对教育还是非常重视的。他的大儿子姜伊凡现在也到了该上学的年纪，所以姜方洛自己就充当老师，每天下班回家后会教姜伊凡写字，算数，为了防止他白天跟着村里的小霸王们去胡混，还会给他留下作业。

　　王铁蛋叫了半天，见姜方洛那小子还不带着自己未来媳妇出来，心里顿时急了。他猛地踢开门，在一览无余的屋子里，一眼就看到姜方洛正坐着高凳子趴在桌上写字，而他未来的媳妇非常殷勤的给那不知趣的家伙端茶送水。
　　王铁蛋的脸当场就黑了。
　　他家漂亮的媳妇对那小子太过依赖，他必须得想想办法，把自家媳妇的注意力拐到自己身上。

　　这时，街上担货郎的叫卖声远远传进了耳朵。
　　王铁蛋嘴角突然一咧，暗道这担货郎来的及时。
　　“小涵，看姜伊凡在这写字有什么意思，走，铁蛋哥带你去吃西红柿。”这个时间，早过了番茄的成熟结果期，村里又没有存储设备，番茄就成了稀罕物。
　　听到西红柿，姜梓涵明显的咽了口唾沫，一双亮晶晶的眸子万分期待的看向王铁蛋。

　　姜伊凡跳下凳子，把姜梓涵护在身后，隔绝了王铁蛋不轨的视线，一双漂亮的眸子警惕的注意着王铁蛋的一举一动，“涵涵，爸说不能随便接受别人的东西。”
　　“哎，”王铁蛋头痛的拍打着额头，“姜伊凡，你不让小涵吃是因为你知道小爷不给你买吧！这样吧，小爷也给你买一个，小爷有的是钱。”

　　姜伊凡皱皱眉，他很不喜欢王铁蛋的说辞，或者说，自知道学谨哥不喜欢王铁蛋开始，他也就一直很排斥王铁蛋。
　　姜梓涵突然感觉手一痛，不禁喊了出来，“哥，疼。”
　　姜伊凡赶忙松开手，抬起她白白嫩嫩的小手看，红了大片，“涵涵，很疼么，对不起，哥哥不是有意的。”

　　“呀，姜伊凡你他妈的竟敢对我家小涵施行家暴，小爷今天就要替天行道灭了你！”见姜梓涵眼眶含泪，好不可怜的样子，王铁蛋气的高吼一声，身体一跃，脚丫子正好踹在了姜伊凡的大腿上。
　　姜伊凡一时不察，被踹了个正着，身体猛地踉跄了下，好在手扶住桌子稳住了，他回过头，狠狠瞪着王铁蛋，几乎咬碎了一口嫩牙。
　　眼见一场大战即将爆发，王铁蛋拿起屋里的笤帚，一副严阵以待的严肃模样，就等着姜伊凡率先发难。
　　但，等了会儿，姜伊凡反而把眼底的不满压了下去，“小涵，哥哥给你买西红柿吃，别理王铁蛋。”

　　我勒了个去！
　　王铁蛋差点被自己一口唾沫呛死，姜方洛这家伙果然不容小觑，在暴怒的情况下竟然还记得打蛇打七寸！

　　“全国粮票换蔬菜喽，新鲜的蔬菜，收鸡蛋喽，地方粮票换蔬菜喽，收鸡蛋喽……”
　　这时，街上担货郎的叫卖声又不厌其烦的传进了耳朵。

　　王铁蛋顿时颠起腿，一脸痞子相，“姜伊凡你去买啊，你不是说要给小涵买吗，去啊！我在这等你买回来。”他是料定了姜伊凡没一分钱才这么说的，没钱就别逞能，小心吹嘘不成还丢人现眼。
　　姜方洛刚来这里，才拿到了一个月的工资，必须置办的日常用品又得买，手里哪还有剩余，更没有零钱给两个孩子了。

　　姜梓涵看着自己哥哥脸一阵红一阵白的，于是揪揪他的袖子，善解人意的说道：“哥哥，涵涵不想吃西红柿，涵涵想看哥哥写字，哥哥写的字最好看了。”
　　姜伊凡低下头，看到姜梓涵含着泪的眼，心脏就想被一双大手死死攥住似的，很疼很疼，他伸手捏捏姜梓涵的小脸，勉强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涵涵，哥哥说到做到。”

　　姜伊凡松开姜梓涵的手，走到柜子前，咬咬唇，从里面拿出来一个鸡蛋，然后瞅也不瞅王铁蛋，从他身边蹬蹬跑了出去。
　　“哥哥，别拿，爹会打我们的，哇……哥哥……王铁蛋，涵涵讨厌你！”姜梓涵一看姜伊凡拿了鸡蛋，顿时急了，想追过去阻挡，但奈何小腿太短，刚跑两步，就自个把自个绊倒了。

　　王铁蛋看的心疼，过去刚想姜梓涵扶起来，结果被姜梓涵大力推开，“讨厌你！”
　　王铁蛋也不恼，他又巴巴凑过来，讨好的说：“小涵，你别生气，快起来，地上脏。”
　　“我哥……我哥偷拿了蛋，会被爸爸打的，哇哇……”姜梓涵并不是真的讨厌王铁蛋，只是她心里着急怕姜伊凡会挨打，所以才排斥罪魁祸首王铁蛋。

　　“哎，那我也不能把我家鸡蛋拿过来补上，”王铁蛋无奈的坐到地上陪姜梓涵，“我娘那脾气，知道我拿鸡蛋倒贴你们家，还不得拿刀砍死我这个通敌卖国吃里扒外的汉奸。姜叔叔脾气那么好，我亲叔又疼小孩，就少一个蛋，应该不会打你们……吧？！”
　　听出王铁蛋话的迟疑，姜梓涵的小脑袋立刻断定会挨打了，吓得咧开嘴继续大哭，“哇哇……我不要哥哥被打，涵涵也不要被打。”
　　“小涵，你别哭啊！对了……”王铁蛋一个鲤鱼跳龙门，胖嘟嘟的身体敏捷的蹦了起来，“我拿钱把鸡蛋买回来不就行了么！哎，小爷我怎么就这么聪明呢！”
　　嗫嚅着，王铁蛋开始往门口跑。
　　“嘭！”
　　“咚！”
　　“啊呸，疼死小爷的屁股了！”王铁蛋揉着屁股爬起来，看着对面还处于挺尸状态的某小孩，呲牙咧嘴的骂道：“姜伊凡你走路不看路看天啊！你放心，就算天上掉馅饼，也是砸雷锋同志，不砸你！”
　　姜伊凡懒得理他，他坐起身，心疼的捡起地上的西红柿，幸好没摔坏。他用衣袖把西红柿擦干净，然后往屋里走。
　　看着姜伊凡自作清高的“丑陋嘴脸”，王铁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屁孩子，我为了你忙前忙后的，也不求你能感谢我，但你害我摔了个屁股蹲道个歉总会吧！你那副“你是奸，我是忠，我不认识你”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得，你装作不认识我，那我也不认识你，小爷还不做这憋屈的活雷锋了！

　　王铁蛋站起来，狠狠拍掉裤子上的土，高抬下巴，昂首挺胸走进自家大屋。

　　姜伊凡走进屋看到姜梓涵坐在地上哭，霎时慌了，他跑过去把姜梓涵扶起来，擦掉她脸上的泪珠，问道：“涵涵，是不是哪摔疼了？哥哥呼呼，涵涵别哭。”
　　“哥哥，涵涵不要挨打。”
　　“涵涵放心，谁也不会打涵涵的，来，涵涵吃，这是哥哥给涵涵买的西红柿，很甜的。”
　　姜梓涵鼻子一抽一抽的接过又红又大的西红柿，担心的问道：“哥哥也不会挨打？”
　　姜伊凡微微一笑，柔声道：“不会。”
　　得到想到的答案，姜梓涵张开小嘴，软绵绵的牙齿钉在色泽亮丽的表皮上，慢慢允吸着里面的汁液，眼角一弯，西红柿真好吃。

　　听到嗞嗞吮吸吸声，姜伊凡干咽了口唾沫，掩饰性的趴回桌子上继续去写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