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岂曰》YAI

13、似友非敌

　　元枢子几乎是哼着小曲儿离开房间的，心情好得就像东边刚升起的朝阳。
　　他下楼梯的时候瞥了眼紧闭的房门，唇边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他终于扳回了一局。
　　那次偷走降魔杵，却被人窥见自己心底的伤痛，元枢子整整懊恼了半个月。
　　元枢子仍然记得那天夜里，和尚刚说出那一句毫不留情的“你心里有魔”，他就忍不住推开和尚，几乎是落荒而逃。
　　他讨厌和尚那双洞悉天下的眼睛，就像哀鸿遍野、满目疮痍的大地上，突然盛放一株昙花，太干净也太美丽。
　　元枢子不止一次嫉妒这双眼睛，也恨极了决明。
　　不过现在……
　　元枢子突然停下脚步，扶着楼梯忍不住低笑出声。
　　天井漏下明晃晃的阳光，照着他笑弯了眉眼，笑弯了腰：
　　“……谁也别想独善其身……”

　　狐狸扫晴消失了一整整一天，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她依然荆钗布裙，兴冲冲地敲开了决明的房间：
　　“和尚！和尚！”
　　决明打开门，露出一张疲惫苍白的脸：“怎么了？”
　　扫晴举着手里的葫芦晃了晃：“我把那只狐狸的魂魄找来了，你快给它超度吧！”
　　决明拧着眉接过葫芦，低声道：
　　“你先进来。”
　　扫晴第一次看见他这幅颓废的样子，楞了一下还是乖乖地跟了进去。
　　决明把葫芦放在桌面上，顺手给她倒了杯茶：
　　“先坐吧。”
　　扫晴却不着急坐下，只是站在原地盯了决明半天，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
　　决明沉默了一下，摸着葫芦叹了口气：
　　“贫……我不能给它超度了。”
　　扫晴听见他换了称呼，惊大了眼睛：
　　“你……啊不是……为什么！？”

　　决明没有回答她，只是默默地看着葫芦，又似乎根本就是在出神。
　　莫名地有点寂寥感。
　　扫晴缠着他问到了天亮也没问出个所以然，她只能变成了狐狸，拍开门跑去问元枢子。
　　元枢子正顺着游廊散步，顺便帮老鸨子修剪花枝。
　　狐狸一路怒气冲冲地飞奔而来，一张嘴就开门见山：
　　“和尚他怎么了？”
　　元枢子正探着长剪刀去够一株忍冬，闻言收回剪刀答道：
　　“什么怎么了？”
　　狐狸呲着牙团团转：“他说他不能超度了！他还自称‘我’！他他他他他……”
　　元枢子“哦”了一声，转身继续剪叶子：
　　“他现在不是和尚了。”
　　晴！天！霹！雳！
　　狐狸张着嘴目瞪瞪地看着元枢子，半天才找回了声音：
　　“什么意思？”
　　元枢子瞥了它一眼，一边不慌不忙地剪了忍冬又去剪牡丹，一边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狐狸越听越心惊。
　　因为她是半仙半妖，所以她对决明的袭击里有一半妖气，现在妖气侵入决明的身体里，玷污了他原本清净的六根。
　　别说超度别人了，连降魔杵靠近他都会释放威压来镇压他体内的妖气。
　　“喏！”元枢子扬起下巴示意狐狸往柴房那边看，降魔杵安安静静地躺在柴火钳旁边，就像它的主人一样，被迫堕入世俗污秽。
　　元枢子耸了耸肩解释道：“我也不能靠近那个降魔杵，干脆就放远点……”
　　清晨的风有点凉，慢悠悠地扬起元枢子的衣袂长发，几缕发丝轻飘飘地掠过狐狸的灵体，从它体内幽幽晃过，毫无阻碍。
　　狐狸不胜其扰地退了两步，耷拉着耳朵，一屁股蹲在忍冬丛边，细声嚅嚅：
　　“都是我的错……”
　　元枢子不明意味地哼笑了一声。
　　狐狸突然支起前肢，看着元枢子满是期待：
　　“你能帮他祛邪的吧……是吧是吧？”
　　元枢子摸了摸下巴：“自然是可以的……”
　　“那你快……”
　　元枢子冷笑一声打断它：“他自己都没有来求我，你着什么急？”
　　狐狸噎了一下，讷讷问道：“……他为什么不找你？”
　　元枢子好笑地在它脑门上弹了一下：“你问他去呀。”
　　狐狸一下跳起来：“那我替他求你，成不？”
　　元枢子想了想，认真地看着狐狸：
　　“就算他亲自来找我，我也不会答应的。”
　　狐狸终于忍不住高声质问：
　　“为什么！？你们不是朋友吗？”
　　此话一出，元枢子一下子愣住了，狐狸自己也愣住了。
　　他们……是朋友么？没人说过吧…………
　　狐狸迟疑地张着嘴，却不知道怎么继续开口。
　　倒是元枢子短暂地怔愣了一下，迅速恢复了正常，有些好笑道：
　　“我们不是朋友，所以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
　　“把那只狐狸的魂魄给我。”
　　狐狸疑惑地抬头看他：“你要她干嘛？”
　　元枢子抱着手臂叹了口气：“本来贫道前夜就应当与她春宵一度，可惜被你们打断……”
　　“哎停停停——————”
　　狐狸猛地捂住耳朵，受不了他的不知廉耻。
　　元枢子摊手。
　　狐狸想了想：“那你……那什么完了，还能把她还回来吗？”
　　元枢子毫不迟疑：“不能，她会魂飞魄散。”
　　狐狸警惕了起来：
　　“你到底要拿她干嘛？”
　　元枢子高深莫测地笑了下，打算再瞎扯两句。
　　不远处的降魔杵突然“嗡”地一声炸开金光，声音不大却震得元枢子心头一痛，几乎肝胆俱裂。
　　狐狸也被震退几步，拼命撑起仙气来抵抗。
　　元枢子疼得屈起身子，一手撑着游廊柱子，一手五指如飞，迅速地掐算着。
　　他脸色一白，拔腿往楼上冲：
　　“不好！那妖孽跑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