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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51章 卿与飞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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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已清,月朗琴复鸣。掩抑非千态,殷勤是一声。歌宛转,宛转和且长。愿为双鸿鹄,比翼共翱翔。日已暮,长檐鸟应度。此时望君君不来,此时思君君不顾。歌宛转,宛转那能异栖宿。愿为形与影,出入恒相逐。
——《宛转歌》郎大家宋氏
柳飞卿打小就爱跟着楚辞瞎跑。那年月不太平,三天两头的打仗,老百姓也闹不清楚今个谁又和谁为了什么干起来了,这心始终悬在半空不踏实。大家伙都说这世道乱,男孩子们顶家立院的,最好能学些武艺傍身。楚家也算是富足,楚老爷跟人打听了一下,就托了人将楚辞送到了柳家。
柳飞卿那会还是个小娃娃,也就是个呀呀学语自说自话的年纪。她第一眼瞧见楚辞就伸着胳膊,吐着口水,要抱抱。那小人儿在奶娘的怀里扭成了团,眼瞅着就要哭了,大人们忙把她抱给楚辞,“卿卿要小哥哥抱抱呢。你看她发脾气了,快让小哥哥抱抱她。”楚辞别别扭扭的将小娃娃抱住怀里,卿卿很不老实的在他怀里直窜跶,楚辞那颗心被她蹦的忽上忽下的,生怕一个闪失再失手摔了她。卿卿呵呵笑着,她挥舞着小拳头打着楚辞的头,嘴中还含含糊糊的叫道:“不,抱抱,抱。”柳夫人忍不住笑着说道:“老爷你快看,咱们飞卿欺负人呢。”
楚辞二十来岁的时候就瞒着家里跑了。他身上有了功夫,胆子又大,这心一横就去闯江湖了。楚家二老发现儿子不见了,看到他留的书信,说什么“好男儿志在四方,儿子想出去闯一闯。”楚老爷站在院子里拍着大腿直骂街,“你个兔崽子,王八羔子,老子辛辛苦苦把你拉扯这么大,你这翅膀还没长硬,就抛下父母去闯荡了!你闯荡个鬼啊,你他妈这是闯祸去了。谁知道你不能活着回来啊……”楚夫人正抹着眼泪,一听这话,她不高兴了,“你个死老头子,你没事咒我儿子干嘛?”哪知楚老爷一语成谶,真让他说中了,他儿子在外闯下了天大的祸事。
柳飞卿十三四的时候,她听说楚辞出去闯荡了,心中不由得一空,突然像是少了些什么。过了两年,楚辞回来了,楚家一夜之间就乱了套,乡亲们都说这楚家的儿子在外惹了祸,一下子就把楚老爷积攒了半辈子的家业都给败光了。柳飞卿偷偷跑出去,她远远看着楚辞,他那落魄失意的样子让她心疼,竟忍不住偷偷掉下泪来。也就是在那一天,柳飞卿意识到,这个叫楚辞的男人早已在她柳飞卿的心中生根发芽,此生此世她非卿不嫁。
楚辞和柳老爷有师徒之谊,每逢年节,楚辞都会去柳家看望柳老爷。日子飞涨,眼瞅着柳飞卿都十八了,相熟的人家托了媒婆子上门求了几次亲,都被柳家二老回绝了。这柳飞卿什么心思,做父母的都看的明白,他们家这疯丫头自己心里有主意,她老早就看上了楚辞。楚家虽是破落了,这楚辞却是一表人才,楚家人的人品也是没话说。
楚辞家里没落了,不得已只得受雇于人,替人看家护院运送货物,勉强维持生计。那一年楚辞和百里一同押着一批货北上,柳飞卿瞒着家人偷偷跟了出来。这女孩子也是心大,愣是一个人跟了半路,楚辞发现她时已经离家走了半个来月。柳飞卿闹着要跟他一起闯荡,楚辞分身乏术,又不放心把她托付于人,也无法亲自送她回去,只得派了个伙计回去给柳家报平安,就由着柳飞卿的性子让她跟着队伍一起上路了。楚辞当时想着柳飞卿有一身的武艺,路上又有他小心照应,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如今再回想起当时的情景,楚辞总是悔不当初,人算不如天算,怕什么来什么。他只是一念之间却坑了柳飞卿一生。
众人离了“客似云来”,为了以防万一,百里和楚辞“兵分两路”,百里带着来娣一路向西而去,张福,张寿,李四与之同行。楚辞和柳飞卿则带着队伍押着货物北上,路上倒是平坦无碍,无惊无险,楚辞依约选了水路。上船之前楚辞带着人将船舱上下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丝毫没有破绽,哪知船在水上行了几日,众人的精神渐渐松懈,却在这时生出了意外。
那晚月色清明,楚辞依旧带着几个人在船舷各处戒备。子夜时分,大河之上,水汽中飘散出一股子淡淡的血腥味,楚辞心里一激灵,他不敢大意,忙喝斥几声警醒众人。楚辞奔向船舱,他想到了柳飞卿,一丝恐惧划过心头,他该时刻护在她左右的。
黑衣人手持钢刀,他们像切菜一样向人砍了下去,怪的是那被砍的人竟一动不动,连哼都不哼就把性命交给了对方。楚辞暗叫不好,他若是此刻冲进去救柳飞卿,船上的兄弟恐怕凶多吉少,他来不及多想,容不得犹豫,一咬牙就冲了上去。还好,有几个兄弟是清醒的,众人合力拼杀,终于杀出了一条生路。楚辞顾不得查点人数,他还念着柳飞卿,柳飞卿,柳飞卿。
柳飞卿静静的躺在那,她浑身动弹不得,喉咙发不出一点声音,她像是刚刚做了一个可怕的噩梦。她挣不脱,喊不出,只能任由眼泪流淌,她想从这噩梦中快点醒来。楚辞轻轻的唤道:“飞卿。”这必定是梦,楚大哥从不曾这样唤过她,他从不曾这样的温柔。他的声音轻的像是怕惊醒了她的梦,他不知她此刻正在噩梦之中,楚大哥,楚大哥……柳飞卿在心中奋力挣扎,她多想听楚大哥应她一声。
楚辞暗暗责怪自己,他该时时刻刻陪在柳飞卿左右,他该放下一切陪在柳飞卿左右。如果一切可以重来,他一定会陪着她,护着她。如果……他原以为她累了,困了,乏了,他只是走开了一会,匆匆查看了一下,交代了几句,柳飞卿却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消失了。她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没有留下一句话,就像是风轻轻的吹过甲板。飞卿。这个名字深深的烙印在楚辞心中,他一夜白头。
很久以前,有人对楚辞说过,“你既怕出了岔子,就该时时伴我左右,怎地离我远远的,若是有事,你如何救的急?”“你陪着我,不然我这心甚是不安。”他那时只觉得无奈,只觉得对方难缠,如今斯人已去,这几句话却日夜索绕心头,叫他不得安宁。
望夫山上望夫石,柳飞卿静静的藏在“她”身后,眼泪划过了面庞,喉咙痛的哭不出来,她伸手抹了一把眼泪,原来她的泪水还没有流干,在看到楚辞的那一刻,她心上的伤又裂了开来。她受不了,楚辞那一头花白的头发,让她想冲上去扑到他怀里大哭一场,楚大哥,今生我又遇见了你。
百里拉着来娣四处转悠,“那新娘子呢?在哪呢?”来娣好气又好笑,“你快老实些吧,你看看你这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来抢亲的呢。”百里居然一脸委屈的说道:“师妹,我看他们是在骗你,压根就没有什么新娘子。咱们快走吧。”
楚辞在一旁冷眼旁观,他心中有事,情绪也有些冷,只听他淡然说道:“这房里的东西都是常用的,也没有灰尘,应该是有人居住。”他拿起案头的梳子闻了一闻,“房中住的应该是个姑娘。”百里瞥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是姑娘不是老婆子?难不成你还能从发油中分出年纪?”楚辞没说话,来娣忙拉住百里,“师兄,走,跟我去见识一下。”
百里被来娣一路拉着,心里有些不高兴,“师妹,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瞧上楚辞那小子了?怎么我一挤兑他,你就出来打岔呢?”来娣头也不回,“我如今没功夫,等以后我抽空好好看看他。你别磨蹭,快过来。”百里四处打量一下,“师妹,你干嘛?跑到悬崖上来干什么?拜神吗?”
来娣一把拽住百里,“你过来,过来,别磨蹭。”妈的,这是要殉情吗?咱们两情相悦,又没人棒打鸳鸯,能不能不要这样啊?百里不太情愿的直往后退,“师妹,咱别这样,这多危险!咱去别处看看呗,你看那边有只鸟,你瞧那毛色真是稀奇,哎……”来娣气鼓鼓的问道:“你成心吗?我就想看看下面是什么,你过来拉我一下不行吗?我上次来就没看成。”
百里忙向前蹭了两步,“那行,你看吧,我拽住你了,你快点。”来娣又往前迈了小半步,她探出身子向下张望,一览众山小,站在高处看风景原来是这样的,如果能像鸟儿一样生出翅膀该多好啊。
“百里惜。”百里扭头一看,只见楚辞冲他直招手,他手上一使劲将来娣拽回来,“行了看完了。走,赶紧回去吧。”来娣还意犹未尽,“既然楚大哥叫你,你就先过去吧,我再看看。”百里拗不过她,只得叮嘱道:“别瞎看,仔细掉下去。”不知道楚辞又发现了什么,这个棒槌老是搅合他的好事。
柳飞卿心怀愤恨,好一对亲亲我我的小夫妻,要不是她,她又怎么会落到今日这副田地?望夫山上的望夫石啊,她等了几百年,始终没能等到结果,她若是活的,心必定冷了,怨恨也随之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