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一朝天子殁 ...
-
第九章:一朝天子殁
宇文宁停落的是江都行宫一处较为偏僻的地方,隐隐听见殿内传来丝足管乐之声,忍不住在心中感慨如今天下这般混乱局势杨广依然有闲情寻欢作乐,到底是当皇帝的果然有则非同常人的心理素质。
焚香的是一位雍容华贵仪态优雅的美妇人,她面色凝重,并未多言,只让宇文宁随她走一趟。宇文宁心中愈发好奇,莫非这殿中寻欢作乐之人不是杨广?
越走越偏,来到一座假山前停下。她的手在嶙峋的怪石上摸索了一番,轰轰一阵响起,石块分别向两侧移动,露出一个石洞来。
宇文宁跟着她进了洞口,两旁的石壁上点着油灯,昏黄的灯光照出一条延伸到地下的阶梯。约莫下了四百多个石阶方才来到平地上,一侧又是一条只容得下三人并行的狭长通道,通道两侧的墙壁上亦有油灯照明。走了大约五百来步,尽头处是一座石墙,就在宇文宁猜测是否无路可走之时,她又不知按了何处的机关,石墙裂开来露出一道门。她轻轻扣了扣门上的铜环,门开了一条缝,有人走出来像她行礼。她让宇文宁随那人入内,自己却选择侯在门外。
这竟是一座地下宫殿。领路人带我到了一处寝殿外,道:“陛下正在殿中。”
掀开重重厚重的帷幔,扑面而来的是浓烈的药味,只熏得人难受。
一个老迈的声音传来,“你来了?”
寻着声音过去,果然见到一张宽大的龙榻上躺着个人。
走到榻前,垂首道:“见过陛下。”心中是忍不住的惊讶,杨广为何变化如此之大?他比李渊还小上几岁,如今却看着如七八十岁的老翁,头发花白,面色苍老,神色颓废,是怎样的打击让他发生如此变化,宇文宁实在很难想象面前这个人就是早年那个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大隋天子。想到外面传言谁杨广在江都如何奢靡耽于享乐,现在的样子,宇文化及知道吗?
杨广道:“想不到你竟敢来。”又嘿然一笑,声音颇为嘶哑难听,“是啊……宇文太师和宁珂郡主的后代又有何不敢做的?”
宇文宁猛然抬头望向他,难掩惊讶之色。
他亦目不转睛的盯着宇文宁道:“你又何须惊讶?朕在凤君那用窥视镜偷窥天机,如今这摸样不过是付出些许代价。”说完他竟抬起手在我脸上摸索一番,喃喃自语道:“真像!你和宁珂年轻时真像……”他的神色变得颇为异样,眼神迷离,仿佛陷入某种回忆之中,“可惜从开皇二十年,再也不见那天下无敌的宇文太师,那风华绝代的宁珂郡主。仁寿四年,皇后和化及设局杀了大哥,朕与皇后因此有了间隙,大业元年,朕赐死陈国益华公主,从此化及谨守君臣之别……”
“皆是嫡子,皆非长子,立下赫赫战功却无法继承大业。朕雄心壮志怎甘心屈居人下?朕是陷害杨勇夺了他的太子之位,朕自认不比他差。可是父皇临终却后悔立了朕,骂朕竖子!必误了大隋江山……哈哈……想朕一生兢兢业业,不辞辛劳四处奔走,就是为了建功立业让父皇看到大隋的大业千秋……可是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最后却是这个结局……”他说道最后声音越来越低,手捂着脸,身子不停地抽搐。
宇文宁担心他发病,耐心劝导:“陛下功业在千秋万代,而非眼前,后人不会忘记陛下的好……”
他松开手,抬头看着宇文宁,问道:“既然如此,他们又为何个个都要反朕……朕自问从不曾亏待过他们。”
宇文宁想了想,说:“人生不过百年,世人大多愚昧看到的只是眼前之利,而陛下目光太过远大,所谋乃千秋万代之利,他们自然不明了。”
杨广听了我的话,神色平静些许,突然又像想起了什么,拉过我的手道:“朕看到了……看到李世民和朕选了相同的路……为什么朕成了亡国昏君,而李世民却是千古一帝,天可汗……”
宇文宁低下头,心中道不必用窥视镜我也知道李世民和你做了一样的事情,他当了皇帝却没有走你的老路,他开创了贞观之治,大唐强盛延续了两百多年。只是那条皇权之路却是要用李建成的血铺成,扪心自问,他如何下的手去?十六年前,齐云山巅,李建成的绝世倾城,可惜活不过三十六岁,被自己疼了一生的亲弟弟亲手射杀。
再抬起头时,宇文宁神色坚定的道:“陛下,往事不可追,错事不可补,已经发生的事,追悔何用?既然选择了,何来身不由己?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他听了宇文宁的话明显愣了神,许久才道:“你要知道……人在朝堂身不由己,你现在还感受不到,等他日你身居高位就会知道那种进退不由人的滋味,那时候就不是你个人所能掌握了……”
宇文宁坚决的摇摇头,“无论何时何地,宇文宁所作所为皆出本心,非所愿者皆不为。”
他突然放声大笑,消瘦的身子跟着颤抖不已。也不知是不是笑的太过厉害导致岔了气,他捂着嘴一阵猛咳,好不容易停了下来,又道:“朕平生最不信命。朕这一辈子用过三次窥视镜,一次是朕为晋王,在这江都宫中,你母亲说朕将来是大隋太子乃至天子;第二次在辽东,朕明知道征辽之战代价惨烈,朕却咽不下那口气;第三次……哈哈……大隋果然亡于我手……”他笑容惨烈,面目扭曲狰狞,形状疯狂。
笑着笑着他却突然平静下来,对宇文宁招招手,“你且过来。”
杨广在龙榻里面的墙壁上摸索着找到一个暗格,取出里面摆放着得纯金打造的方盒。这方盒里置放着天下权利的象征。
“朕把玉玺交给你,朕这辈子有勇气和天命对抗,却一败涂地,而且你母亲也从来没有给朕机会,假如你母亲选择的是我兄弟中的任何一个,也不会……朕知道……朕与你父亲差的太多了……宁珂从来没有……没有……”
宇文宁握着手中的盒子,直觉得想要拒绝,他却摆摆手,继续说道:“朕看着你父亲改变天命,不惜一切,万灵血珠,通天之塔……救下了你,可是宁珂消失了……如今真想亲眼再看着你改变天命……或许朕与大哥、化及……可惜……可惜……朕却没有机会了……你可以叫我一声表舅……也罢……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他的话断断续续,似乎每说一个字都要消耗许多力气。
眼见他的声音越来越弱,宇文宁心中复杂,一声惊呼“表舅”,宫人急急忙忙的冲了进来,连萧皇后也进了殿中。杨广已闭了眼,神色平和,毫无半分生气。
“陛下……去了……”,殿内的人跪了一地,哭哭啼啼个不停。
三日后,杨广就葬在这江都宫的地宫之中,金丝楠木的棺木里除了那身属于帝王的冠冕龙袍再无其他陪葬。他一生爱奢华,死时却留了话让丧事一切从简。
临走前,宇文宁对萧皇后道:“舅母可愿随我一道?”
毫无意外的遭到拒绝。她是大隋的皇后,有属于她自己的骄傲:“当今天下,群雄混战,你可愿意一统天下?”
宇文宁看着这个堪称一代贤后的萧皇后,寒侯说的话【萧皇后是个好表嫂,你可以叫她一声舅母。】
萧皇后也不再勉强,怅然道:“四大门阀,宇文、独孤是你双亲一手创建,岭南宋阀是你师兄,李阀不足为惧,江湖上的势力……”
宇文宁笑了笑,“我不想。宁儿下山只为履行婚约,这人间至尊还不在我眼中。十多年前,我与李建成一战,他凭借大唐的气数为李世民续命。我提出的条件是李建成日后被李世民亲手射杀,他答应了,并以神识换李世民一生平安,四海肃清,万国来朝。他以血铸就大唐的万里山河,大隋的时代已然完结,属于大唐的时代即将来临。”
宇文宁拿出一颗珍珠形状玉石,“这是多情山庄的信物,需要的时候,舅母可调动他们。”这次她未有拒绝。
前殿里靡靡之音仍在响个不停,一路上人们仍在骂着大隋的天子如何昏庸无道,却不知道那个真正的大隋天子早已长眠在江都宫的地宫里。
船行在大运河上时,宇文宁又回首望了眼江都方向,天灰蒙蒙的,阴云笼罩着整个江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