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荒乱之巫颂》君惜如依

1、第 1 章

　　以凡人之躯，行逆天之事，巫，不该存于世！

　　不周山上，白衣女子蒙着白纱，背着药筐，在崎岖的山路上缓步行走。四周是缭绕的云雾，偶尔会飞过一两只苍鹰，高昂的鸣声响彻云霄。
　　嫘祖放下药筐，靠在一棵树下，打算暂作休息。脚边泛着幽蓝光芒的药草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伸出白皙的手指拔下两根放在嘴中。她并不担心自己会中毒，她是巫女，又岂会为凡毒所害？
　　一只通体雪白的老虎从她身侧悄悄地逼近，好香的味道，如果吃了这个人，自己说不定就能化形成妖。
　　白虎一个纵身，直直向嫘祖扑了上去。嫘祖原本紧闭的双眸蓦然睁开，口中吟唱起生涩难懂的歌谣。
　　肩上被白虎抓出三道血痕，嫘祖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怎么可能？！她的咒语怎么可能失效？！
　　勉强站起身来，鲜血染红了她的白衣，嫘祖再次吟唱起来。
　　还是没有用！嫘祖没有时间再思考，庞大的阴影笼住了她，白虎再次发起了攻击。
　　看着越来越近的凶兽，嫘祖握紧了袖中锋利的石刀，看来今天只有拼得重伤，才能斩杀这头白虎了。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一只还未成妖的猛兽所伤，真是讽刺啊。
　　就在嫘祖准备破釜沉舟之际，一枝羽箭从远处射进了白虎的左眼。嫘祖诧异地回头，围着兽皮的俊朗男人对她露出一个真诚的笑。随后又从箭囊里抽出三枝羽箭，三箭齐发，都分别射在了白虎的要害。白虎嚎叫起来，当下也不管嫘祖了，转身扑向男人，势要报这四箭之仇。
　　男人借势抓住白虎颈上的毛，摸出腰间在嫘祖看来造型怪异的刀，狠狠刺入白虎咽喉，直到确定它断气才放开。
　　“多谢。”嫘祖对男人说道。
　　“不用。我叫鲜于，是山中的猎户。”男人笑着说道。“你呢？”
　　猎户？嫘祖不置可否，一个普通的猎户能轻易杀了一头白虎么？“我叫阿嫘，以采药为生。我以前似乎没在这里见过你？”
　　“哦，我是刚刚从北边迁移过来的。”鲜于自然也不会相信嫘祖的说辞，一个弱女子怎么敢独自一人在这野兽遍布的不周山采药？
　　有些事，心里明白就好，说透了反而不美。
　　“天色不早了，你肩上的伤最好尽快处理，我在这附近发现了一个可以住下的石洞，如果你不介意，今晚可以在那儿休息。”
　　嫘祖看了看天色，如果自己走回部落的话，怕是要一天一夜。她的巫术失灵，遇上猛兽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何况她必须找到恢复巫术的办法。
　　“……”她正想说什么，却觉得天旋地转，眼前模糊一片，随后完全陷入了黑暗。

　　再醒来，嫘祖见到的是幽暗的山洞中跳动的火光。身体完全没有力气，连坐起来这个动作都让她一头冷汗。“情况很糟？”
　　“那只老虎爪子上有毒。”
　　嫘祖看着自己被粗粗包扎起来的伤口：“离钩？”
　　鲜于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嫘祖失笑，这是不是天要亡她？离钩只有生长在悬崖峭壁上的岚苏才能解，何况还有金雕看守，她全盛时期都不愿轻易对上那只修炼千年，是鲲鹏远亲的家伙。
　　至于鲜于？先不说他打不打得过金雕，她和他不过萍水相逢，他又何必为了她去搏命？
　　“你不害怕？”
　　“怕有用吗？”嫘祖想笑，头却越来越重，眼前重归于一片黑暗。
　　半个月后。
　　“疼疼疼疼…你轻点儿，好歹我也是为了你才受伤的。”鲜于靠在石壁上，两只手都被包裹上了，裸露的上身还有三道刚刚长出新肉的疤痕。
　　“用手和金雕的爪子对挠，不疼你疼谁。”嫘祖冷冷地讽刺道，然而嘴上虽然这么说，手上的动作却放缓了不少。帮鲜于换完药，嫘祖坐到火堆旁，将已经料理好的兔肉放在火上烤。
　　真不知道这家伙是不是脑子有病，居然真的跑去摘岚苏，弄得一身伤。要说不感动那是不可能的，他们明明只是见过一面的陌生人而已。
　　“你对每个人都这么好吗？”嫘祖忍不住问。
　　“什么？”
　　“为什么冒着生命危险救我？我们只是陌生人罢了。”
　　鲜于低笑一声：“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那时候我们才认识了不到一个时辰。”
　　“有的人相处一辈子也未必能交心，而有的人见一面就可以生死相托。”
　　嫘祖垂下了头，是吗？这似乎是第一个对自己好，却没有任何企图的人。山洞里安静下来，只剩下火花跳动的声音。
　　“肉好了。“嫘祖将兔肉递给男人。
　　“阿嫘，你喂我吧…“
　　嫘祖不悦地看着男人，可目光触及到那被包成粽子的手，还是心软了。撕下一片兔肉递到他嘴边，火光映衬下，山洞中和谐而温馨。
　　那是嫘祖生命中最快乐的时光。面纱因为碍事收起来了，她不用是部落的巫女大人，她可以尽情地表达自己的情绪。男人似乎天生就有惹怒她的天赋，总是打破她的冷漠，让她出现连自己都惊讶的情绪波动。他们一起走过了大半个不周山，看日升日落，看鲜花满地，看繁星满天。每天都吵吵闹闹的，似乎也不错。嫘祖想，就这么过一辈子，也不算太糟。可她也知道，她有她的责任，这个愿望根本不可能实现，她只是奢望，这样的日子，能再长一点。
　　不过率先离开的不是嫘祖，而是鲜于。
　　看着空荡荡的山洞，嫘祖觉得自己的心似乎也空了一块，没有着落。这是第二次了，原来他最后也放弃了自己。没关系，她该习惯了不是吗？
　　她早就猜到让自己失去巫术的应该是那天她吃下的泛着幽蓝光芒的药草。如果这是毒药，那么它的附近，应该就是解药。嫘祖猜的很对，吃下朱红色的果实，巫术果然恢复了。她点了一把火，将这些药草全部烧毁。火光中，嫘祖的神色晦暗不明，她终于明白了。戴上面纱，她转身离去，再也没有回头。
　　有熊部落。
　　“大人，您终于回来了！“侍女垣昭迎了上来。
　　“怎么了？“嫘祖蹙眉问道，往日她也有过几月不归的情况，怎会这般急切？
　　“大家都说，首领要迎娶那个叫嫫母的女人！“
　　嫘祖愣住了，直到掌心一痛才回过神来，不知何时，她的指甲已经紧紧掐进肉里，渗出几滴鲜血。嘴角勾起一抹笑：“他要娶便娶吧，我又何尝管的了？“
　　“可您和他是有婚约的，您才是他的正妃，他怎么能先娶别人！“垣昭很是不平。
　　嫘祖笑笑，放下药筐：“只有这一件事吗？”
　　“不，九黎部落正向我们的领地靠近，恐怕马上就要开战了。“
　　嫘祖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九黎部落，大巫蚩尤……她或许得好好想想了。

　　“你，过来——“小侍女一脸倨傲地对嫘祖说道。看她打扮，应该是巫女大人的人，但自己的主人将成为首领的妻子，还不能使唤一个侍女吗？
　　嫘祖并未理会，径自向部落议事的大厅走去。
　　小侍女气得跺脚，走上前拽住了嫘祖的衣袖：“你没看到首领夫人吗？还不快行礼！“
　　“酉皖，算了。“坐在石头上的女人容貌秀美，笑得一脸温柔，却不难看出眼中的得意。
　　嫘祖冷冷地看了主仆二人一眼，转身离开。她想到一个好办法阻止部落的抢婚行为。一道黑气从她的指尖飞出。
　　门口的守卫对嫘祖行了一礼：“恭迎巫女大人！“
　　嫘祖点了点头，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入了议事厅。
　　“巫女大人安好。“除了坐在主位的黄帝，所有人都半躬下身。
　　“见过首领。“嫘祖同样躬身行礼。
　　“你来有什么事吗？“
　　“我已经想到阻止部落的抢婚行为的办法了。“
　　众人大喜，皆催促她快说。部落之间经常发生暗地抢婚事件，不止男人抢女人，还有女人抢男人，稍有点姿色的，都被抢了。人们纷纷向黄帝报告，要求他设法制止。黄帝虽然想了很多办法，但抢婚事件仍然不断发生。如果再这样发展下去，矛盾就会激化，很可能导致部落之间的分裂。
　　“只要首领愿意娶一个貌丑德佳的女子，为大家做出表率，所有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不妥，一个丑女怎配得上首领？“
　　“重美貌不重德者，非真美也，重德轻色者，才是真贤。”黄帝缓缓开口。
　　“但我们要去哪儿找一个丑女？“
　　正说着，一个面若夜叉，皮肤乌黑的女人闯了进来。
　　“这不就是吗？“嫘祖轻笑道。
　　众人皆被吓了一跳，小侍女酉皖冲了进来，看见嫘祖，大叫道：“一定是你，一定是你嫉妒我家主人的美貌，才下毒害她！“
　　“大胆，竟敢污蔑巫女大人，还不将她拖下去！“
　　嫘祖静静看着这场骚乱，一言未发。

　　深夜。
　　“今日你是故意的。“黄帝的语气中听不出喜怒。
　　“她不过是为她的狂妄付出代价而已，巫女的尊严，不容任何人玷污。“嫘祖面无表情。
　　夜风拂过，掀起嫘祖白色的裙裾。
　　“这世上只剩下我和蚩尤两个大巫了。“嫘祖转头看着他。”如果和九黎部落的战争中，我没死，你是不是会用那种草药抹除我的巫术？就像对那些输给我的大巫一样。“
　　“你都知道了。“
　　“是，而且我毁了不周山上所有的那种药草。“
　　“没用的。“黄帝依旧面容平淡。”这是女娲娘娘的旨意。“
　　“为什么？我们做错了什么？！“
　　“凡人之躯，却拥有弑神之力。“
　　嫘祖突然冷笑起来：“当年刑天盗息壤，不过是为救万民于水火之间，却还是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说白了，这只是那群神惧怕刑天的力量，而找的一个冠冕堂皇禁锢他的理由。如今大巫还什么都没做，他们就迫不及待地想抹杀了吗？”
　　黄帝没有言语。
　　“轩辕哥哥，为什么你要那么恨大巫？”
　　黄帝想起，嫘祖似乎已经很多年没这么叫过他了。
　　“放心吧，我会杀了蚩尤的。”嫘祖长长叹了一口气，身影与黑色融为一体，渐行渐远。
　　“姬轩辕，你爱过我吗？”姬轩辕，这是黄帝的名字，只有嫘祖敢唤的名字。
　　黄帝看着满天星斗，闭上了眼。
　　涿鹿。
　　有熊部落和九黎部落对峙着，嫘祖坐在车驾上，看着远方戴着青铜面具的蚩尤。
　　鼓声响起，这是战斗的号角。
　　嫘祖拔出宝剑，以雷霆之势刺向蚩尤，今日，便是玉石俱焚。
　　长剑刺入□□的声音让嫘祖怔愣了一瞬，她未曾想过能在第一剑伤到蚩尤。蚩尤却紧紧抱住了嫘祖：“阿嫘，是你对不对…”
　　胸口的鲜血不停涌出，嫘祖不可置信地对上蚩尤的双眸，有些颤抖地唤道：“鲜于……”那个救过她两次，唯一没有目的地待她好的人，竟被她亲手杀死！老天爷果然是在愚弄她么？
　　“为什么不躲开？为什么不躲开？！”她知道自己的力道，中了这一剑，绝没有生还的可能！
　　“阿嫘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包括我的命。”蚩尤笑了，脸色苍白如雪。
　　“不要死，别再丢下我一个人…”感受到蚩尤生命力的流失，嫘祖的泪大滴大滴地落下。“对不起，就算我求你了，一定要活下去…”
　　嫘祖拼命地将自己的巫力送入蚩尤身体中，却没有丝毫效果。
　　“没用的。”蚩尤闭上眼。“阿嫘。其实我有没有说过，我一直，一直，都…都…”环住嫘祖的手无力地松开。
　　“不——”
　　阿嫘，其实我一直都很爱你。就算，你不爱我。
　　“啊————“以嫘祖为半径十五米的空气都开始爆炸，不过一瞬，便夺取上百人的性命。
　　“爷爷，你说得对，巫，都没有好下场！“嫘祖抱起蚩尤的尸体。”鲜于，我们回家，我们，再也不分开。“两个人消失在原地。
　　坐在高高的观战台上的黄帝看着这一切，闭上了双眸。
　　“垣昭，从此你就是我有熊部落的巫女，嫘祖。“

　　十年前。
　　“阿嫘，你决定了？“
　　“是的，爷爷。我想成为巫女，保护部落，让大家都能吃饱饭。“
　　“巫者，是没有好下场的，但愿你不要后悔。“
　　“爷爷，我不会后悔的！“
　　……
　　“阿嫘，爷爷走了，从此守护有熊部落的责任，就交给你了…“
　　“阿嫘一定会保护好部落的！“
　　“阿嫘，你记住，永远…永远…守护…有熊！“
　　……
　　“阿弟，今年粮食长势好，等熟了，哥哥就去给你找大巫换药，哥一定会治好你的！“
　　两个打斗的大巫变为巨人从破败的草庐前经过，屋前的麦苗顿时被毁得七零八落。
　　少年跑出屋外：“不——“
　　没有粮食，大巫不愿帮弟弟看病，少年在那个冬天，失去了他最后的亲人。
　　“这世间，不该有巫！“
　　……
　　“首领，你看，丛林里的毒虫瘴气越来越厉害了。“
　　“祭祀大人，我们要进行迁移了吗？“
　　“是的，我们必须南下！为了部落血脉的延续！哪怕付出血的代价，也定要夺得那里的土地！“
　　“是，蚩尤定不负大人期望！“
　　……
　　黄帝在涿鹿之战擒杀了蚩尤。，获得胜利，统一了中原各部落。战后，黄帝率兵进入九黎地区，随即在泰山之巅，会合天下诸部落，举行了隆重的封禅仪式，告祭天地。突然，天上显现大蚓大蝼，色尚黄，人们说他以土德为帝，故自称为黄帝。从此，黄帝天下共主的地位最终确立。
　　“嫘祖，怎么办，我好像有些记不清你的脸了。”受万民朝拜，黄帝望着天际，轻轻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