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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

  •   西陵鹤家虽说也大,然并不如我家好过。他家里什么圆的扁的姨娘多,他妈整日里伤着情,对他更是严得紧,是以他并不是很有空闲来我这儿。

      然而他这并不是很有空闲的大把日子里十之八九都是在我家度过的。这厮整日蹭这蹭那就算了,今日走时还将我写了整整三日的故事给拿走了。

      我看着那满书着雅式狂草的厚厚一摞宣纸被西陵鹤卷走,硬是没敢说半个不字。好在我这自创的雅式狂草连我自家都不大看得懂,是以他拿走也就是拿去擦个桌子板凳垫个桌脚什么的,我也不必放在心上。

      我当真放在心上的,是宿山月她老爹三月后的生辰。宿山月她爹原本是个禁军教头,也是个颇有头脸的人物,现下虽说已赋闲在家,当年的威名却还在,且他为人最是热心又见多识广,大家都乐得与他往来,我爹又和他交好,是以他的生辰,我们阖家都是要去贺一贺的。

      我为甚要将这么个事儿放在心上咧?因为那日有个我仰慕已久的大人物——陆云天要来。陆云天是远近闻名的绿林好汉,其侠肝义胆的事迹经由说书先生的那双利嘴硬是在乌溪镇沸沸扬扬地传开来。现下息夫益不听话时妈就会说:“你再不听话就叫陆云天来将你带走,凭他将你怎么样,到时我们全都不管。”这时息夫益就会瘪瘪嘴儿,伤情地去做妈要他做的事。每每我看到这么个境况,都要伤一回情,若是我的生母还在,必然也会这般,先是和颜悦色地哄我,不听话时唬一唬,事儿做完后夸一夸。然而她毕竟不在,所以我能得到的就是爹日常的严厉以及家人口中的:“小姐从小儿聪慧,这些个药材她早该认出来啦!她早在九岁就能望闻问切断些小毛小病,十岁能切脉,现下正学处方呢。”

      话有些扯远,却说这陆云天从来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我对他要去宿山月家的事是将信将疑的。且宿山月一直神秘兮兮的叫我不要说把别个听,我便更不信了。

      我曾经梦见一个一袭黑衣蒙了面的大侠骑着白马而来,在月黑风高中对我伸出他的手说:“我是陆云天,你愿跟我一起走么?”好听的声音飘散在夜空中,直飘到了我的心里。而醒来时看见的却是西陵鹤这小兔崽子又来跟我打挤,硬是将我从床中间挤到了床里边儿。

      也是因为有这么个渊源在,不管真假,我都要看一看陆云天是何方神圣,看看他是有三个头还是六条手臂。

      眼下且先不说这些。西陵鹤一走,我拼着不挨骂,也不管冻不冻手脚,只是将书把来细看,先看着记下,再慢慢地揣摩药理。是以也不大顾得上出去晒一晒太阳,只叫苍术把窗子都打开,看着亮堂些就罢了。

      如是度日,倒也快得紧。晚间爹将我叫去时,我正在艰难苦恨地看着医书,若是我年纪再大个几十岁,估计就可以繁霜鬓了。我无奈,只叫了苏叶和青黛服侍我去见爹妈。

      恰巧走到他们所住的正房,还没待进去,就听见里边儿言笑晏晏,如逢年过节一般,处处都是欢欣,我眼睛润了润,鼻子酸了酸,硬是没能挪动脚,只是不动。

      苏叶笑道:“小姐......”我抬手止住她的话:“咱们等等也无妨。”

      青黛压低声儿道:“这风寒浸浸等等,小姐不曾带得暖炉,先进去如何?”

      我怔然不语。我进去又能如何?平白坏了他们的兴致,招些厌恶来,有甚好的?里边儿爹温和的声音传将出来:“阿益果然有些进益。果真都背得了。”

      息夫益奶声奶气地道:“今日阿益听话,爹就将前日那个扇坠儿赏我可使得?”那是一个极精致的扇坠儿,用玲珑剔透的翡翠雕出的一个猴儿,看着小巧又有趣儿,我想它好久了。然爹也是极喜欢这个扇坠儿的,我曾不留心碰到,爹便蹙眉骂我:“好粗心的蠢材!这么点子事都不曾留心,将来你自家当家可怎么样?若是你果然学成出去治病救人,这么不小心出的就是人命!”我唯有低头称是,仍旧钻研医书,从不敢稍有懈怠。

      只是我没想到的是,阿益会向爹讨要它。爹,会给么?我捂住心口,觉着像是有针扎在上面,说不出来的闷痛。

      妈笑嗔道:“看你,整日价就想着要东要西的。”

      爹笑道:“这又有何妨?不过小孩子家,正该如此。”小孩子家么?我五岁的时候在做甚?那时我的生母已然故去,爹将将才将妈迎进来。我却连观礼都不曾去,只是自家在房内看些浅显易懂的医书。因为爹会在第二天考校我,若是我出了岔子是要吃“竹笋炒肉”的,我哪里敢有一丝懈怠?

      而那时,陪在我身边的,正是西陵鹤。在那连丫鬟都出去看热闹的时候,他说:“前边儿也忒闹腾了些,挪些地儿给我躲躲。”

      那时我已经将书中生涩的字句记住,只是伤感得紧,不知日后该如何过生活,只能看见阖府灯火通明的繁华以及窗外灿烂的烟花。在烟花声中,我关了窗子,自家在床上歪着,暗自惆怅着。

      西陵鹤这厮从小儿和我一处长大,他家就是我家对门,是以他常来找我,我们一处吃一处喝一床儿上睡的事时常有的。他在我身边儿坐下,将手戳了戳我,道:“你也该进去些让我半个床位。”

      我便往里挪了一挪。那时的他不像现下这般秀气挺拔,一张脸上肉嘟嘟的,却是精致得紧。我看着他,见他自在地闭眼就要睡将过去,便道:“你莫要睡实了,当心待会儿西陵叔叔和婶子找你。”

      他嘟哝道:“咱们又不是不曾在一处睡过!我不在他们自然知道我在这边,必不至着急的。”而后他又接着道:“我也没有要睡。”

      那时我只顾着伤心,理所应当地让他伴着我,受着那份情。只是如今,他对别个好时我才知晓,有些情啊人啊什么的,当初不曾好生对待,到失去时才晓得何为苦楚。

      我听着屋内阿益他们的笑声,这一失神便想到了这么久远的事来。里边的丫鬟翠兮出来拿个什么东西时才看见我们:“原来小姐到了,怎地不进去?”

      我将若无其事的笑挂在脸上,得体地笑道:“我适才刚到,正要进去呢。”

      当苏叶青黛与我将珠玉一般的帘子打起,我走近屋时,爹的眉头紧皱在一起,白净而微胖的脸上满是不悦:“你近来越发怠惰了,叫了你许久,这般时候才来。”

      这时候才来么?是啊,这时候才来。然而到了这时候,怒气冲冲的爹一直不曾在。我是什么呢?我一进门他们都不再像适才那般真心地笑了。我为甚要进来?又为甚要早些进来?我牵起嘴角,道:“是雅娘的不是。”

      爹点点头,眼睛微微眯了眯,将盖碗茶端起喝了一口润了润喉,方才肃言道:“你记着便是!以后须要利索些。你自小便辨习药草,攻读医书,算到如今已有七八年。是时候该叫你去药堂子跟着大夫习学习学了。明日你便做男儿装扮,我先领你去世医堂。”

      世医堂是息夫家世世代代传下了的一个医馆。

      我闻言,低头,不知该如何说话。良久,我才问道:“只是雅娘脚小......”若是去了世医堂少不得要走许多路,如何能吃得消?

      我有些着急了。从来不敢顶撞驳回爹的,这一次我却不得不说。这么一双尖尖小脚,我也曾恨过,奈何......

      爹不以为然,还要说什么。我当真的着急。我一个大家闺秀,要抛头露面也就罢了,还要让脚日日受疼。爹怎地就这般狠心,不为我想一想呢?

      想是实在看不过意,妈在一旁劝道:“老爷,雅娘实在不便行走,她一个女儿家,就这般出去也不好看相。这去世医堂的事就此作罢吧,只每月叫个大夫来府里教导也就是了。”息夫益亦在一旁奶声奶气地劝道:“姐姐,脚疼。不要姐姐出去。”

      我闻声眼泪欲下,但我仍旧将这些没用的水逼将回去。爹也不说话,过了些时候,他才叹道:“也罢,就照你妈说的,请大夫来家里教导你。”

      我闻言忙像爹妈及息夫益道谢。等到向爹妈辞过之后,我才回房。后来我问过息夫益:“当时你怎会懂得要替我和爹说情呢?”

      他扬唇笑道:“姐夫曾嘱咐过我,要照料好你的,还教了我许多话咧。若不然,我虽有心,但那时我也不懂得什么,哪里就知道姐姐脚好看却难得走路呢!”

      他口内的姐夫,现下还是西陵鹤,还不曾娶我过门。若他当真要娶我时,须得等到我及笄,唔,也就是四年之后了。当我和青黛苏叶回到房里时,苏叶和青黛犹在说“好险”。等到他们服侍我睡下后,我睁眼看着帐顶,犹在伤情之时,竟看到一个黑影站在床头!

      月黑风高杀人夜!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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