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下定决心的老万 ...
-
如果说拜之前的话语不过是呼啸而过的冰锥，那在这一刻，她的口中仿佛吐出了封冻世间万物的魔咒。
被这恶咒捕获的第一个猎物，就是站在拜面前的男人。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就好像那极度的严寒带着一股无人可挡的气势，扫平了世间一切阻碍，哪怕连万物的主宰也不得不甘拜下风。
在凝定不动与永寂无涯循环往复的这一刻后，魔咒停止，冰封解除，他们重新站在了灿烂的暖阳之下，四目相对，仿佛方才什么也没有发生。
可事实并非如此。
对艾瑞克来说，从没有哪一刻如现在这一刻，让他有一种难以言表的尴尬与愤怒。
哪怕他被查尔斯窥破了心中所有的秘密，哪怕他曾亲眼目睹心爱的女人在怀中消失——也不可能比这一刻更让他难以自控。
——不，你不能这么说！
——你不能这样否认我！
——你……
他只觉得有千言万语翻滚在舌尖之上，唇齿之间，可那奔腾流淌在他全身的浓烈情感还是渐渐趋于平淡。艾瑞克只觉得喉口发紧，仿佛连带着呼吸也变得困难。
这感觉并非因为单纯的干渴，他清楚这一点，哪怕他吞下这世间所有的清水，也无法缓解这股难言的焦灼。
拜是对的，艾瑞克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觉得他的口中几乎泛出了一股苦艾与铁锈混杂的奇怪味道，她说得一点也没错，她似乎总能轻而易举地看破他的想法，哪怕这从来不是她拥有在身的能力。
他无数次对拜说出爱的箴言，他无数次将拜称为同伴与搭档，但这些行为不能掩盖那个苍白如雪的事实：他从来不曾百分百的信任拜。
他永远留有一线注意力放在拜的身上，在观察、窥视，评估她的一切。就算在他出离愤怒几乎控制不住满腔杀意的时候，他还是能够感受到拜的情绪，猜到她想做却终究没有做的那件事。
他确实拦下了拜，他也确实不愿意拜为了他的私欲杀人，这是他所展现出的爱意与守护。但他们两人都清楚，这样关怀备至到足以打动任何人的行为，本身却建立在“不信任”的基础之上。
多可笑啊，就好像淤泥中开出了一朵美丽无瑕的莲花。
他们曾并肩作战，出生入死，拜甚至为了救他付出过生命——但讽刺的就是这一点，那个女人实在是太过合适太过吸引人了，反倒让艾瑞克生出了一种难以言表的恐惧。
他确实是多疑的，这种品性是埋藏在他内心深处的本能，是让他在复杂环境、在追杀与反追杀中存活下来的理由之一，他无法舍弃这一点，就好像他无法舍弃他的能力一样。
在面对拜的时候，这种“多疑”依然忠诚地发挥着它的力量。
拜的身上，毕竟有太多秘密了，他的怀疑与不信任，似乎是理所应当的。
可正如拜所说的，一分怀疑和十分怀疑并没有区别。
也许他们之间确实存在百分百互相信任的时光，艾瑞克异常笃定这一点，甚至于，他异常笃定这件事发生在什么时候：
那段故事，无疑发生在他失去的那段记忆之中。
直到这一刻，艾瑞克突然意识到，他早就知晓了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那几乎是昭然若揭的。他有一个最佳选择，有一个不违背他本意、又能知道当年发生过什么事情的完美解决方案。
他缺失的记忆就如同掩藏在厚厚冰层下的水流，它们一直在那里，潺潺流动着，只是他看不到也碰不到罢了。
他需要有外力帮他撬动冰层。
——他需要查尔斯的帮忙。
-
由瑞雯提议并被艾瑞克赞同的“缓冲时间”，事实上却没有起到任何有效的作用。
看看四人见面时各自的脸色就可以了，一言以蔽之——都糟透了。
艾瑞克和拜之间的对话当然很糟糕，他们两个都清楚这一点，但查尔斯和瑞雯还能弄出一副“大吵一架后谁都不想理谁”的状态，就有点出人意料了。
当然，艾瑞克也不知道对面那两位是怎么想他们的。不过大家都知道，他和拜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他们都是复杂危险切满身秘密的人。所以就算真地吵起来——好像也不是那么让人难以接受。
有这样的一个前提和对照组，就越发显得查尔斯和瑞雯之间的氛围有些诡异了。
不过，艾瑞克和拜都不是好奇的人，更别说艾瑞克现在满腹心事，而拜——她似乎从不在意除艾瑞克之外的那些人。他们不主动发问，那两人自然也不会主动解说，一行人就被这样一种诡异的气氛包围着，乘上了回程的火车。
一行人走出牛津城的火车站，准备两两分手各回各家的那一刻，艾瑞克在思忖再三后还是走向查尔斯，故作轻松地拍了拍后者的肩膀。
查尔斯有些疑惑地挑了挑眉，他微微瞪大眼睛看向艾瑞克，犹如万里晴空一般的蓝眼睛中是不加掩饰的惊讶。
“你现在或者等会有空吗，”艾瑞克面无表情、一脸公式化地问道，“我需要单独和你聊一聊。”
“就在这？你要聊些什么？”
查尔斯的眉毛挑得更高了，他的神色越发兴致盎然，但在场的所有人——包括艾瑞克自己——都看得出来，他似乎怀着某种奇妙的恶趣味，等着艾瑞克亲自说出他想聊的话题，而非直接深入艾瑞克的脑海一探究竟。
这是在对话中掌握主动人才会在意的某种特权，是人类社会进化至此的一种常见现象。这是一种不那么友好和友善的“乐趣”，或者说，更像是一种言语上的压迫。
查尔斯当然更擅长人际关系中不用说话的就能解决部分，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抛弃某些小小的乐趣。
特别是……对方是艾瑞克的时候。
“我们可以先到那边说一下，”在慢慢品味完那份“乐趣”后，查尔斯见好就收地做出了让步，他边说边伸手指向火车站一边，那里是墙壁和墙壁组成的死角，就算不是什么私密性良好的地方，但也适合随便说几句私人对话了，“你得让我先知道你到底要干些什么。”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瑞雯和拜委实也没有继续装傻的立场了。方才终于有些消气地瑞雯鼓了鼓腮帮子，露出了一个非常不满地神色，在几秒钟的示威、并确认查尔斯确实接收到她的不满后，瑞雯转身拍了拍拜的后背。
“好吧，他们两个要来一场男人间的对话了，我们去那边喝杯咖啡吧。”
瑞雯说着拉了一把拜，然后径直往火车站外的一家咖啡屋走去。在两人离开前，拜回头扫了他们一眼，面孔上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无端端显出了一种看破一切的了然。
但那表情来得快去得也快，仿若惊鸿。
女人们主动离开，男人们自然要开始他们的对话了。查尔斯在前，艾瑞克在后，两人不紧不慢地走到了方才查尔斯示意的地方。那里确实是个开放性的空间，但现在火车站外没什么人，那里离出入口也有段距离，看起来反而非常的……安全。
在站定后，查尔斯抱臂看向艾瑞克，脸上的笑容怎么看都带着点玩味。
“说吧，你有什么事？”
“我需要你的帮忙。”
没有任何犹豫，不带丝毫羞赧，艾瑞克声音平稳，开诚布公地说出了这句话。
查尔斯果然有些惊讶，他情不自禁地松开了交握地双臂，有些惊诧地看着艾瑞克。
“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我需要你的帮忙——”
在深吸一口气后，艾瑞克慢慢补充了后一句话：
“我需要你帮我找回失去的那部分记忆。”
“我以朋友的身份请求你，这件事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等等，”在片刻的惊讶后，查尔斯立刻反应了过来，“你知道你刚刚说了什么吗？哦不对，你知道你说的话到底意味着什么吗？！”
“……我知道。”
“不，你根本不知道！”查尔斯几乎有些愤怒了，他握紧拳头，怒气冲冲地瞪着艾瑞克，“你说的那段记忆是多少年前的了？就算它没有莫名消失，你对它的印象也不会有多深刻！你这是要我在浪中淘金，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就算我再克制，再小心，我也必然、或者说有很大可能看到你的秘密，你根本不会愿意被人看到的那部分内容——相信我，你总会后悔的！而我不想做那个被人憎恨的人！”
“不，我不会，”艾瑞克轻轻地冲查尔斯挥手，他的声音也很轻，可这动作和语调结合在一起，却莫名带上了一股斩钉截铁的意味，“没有人可以不付出任何代价就完成他想做的事情。”
“帮我找回那段记忆，那很重要，相信我，我不会后悔，也许……你也不会后悔帮我。”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下定决心的老万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