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 1 章 ...
-
「若我英年早逝,请将我葬在绸缎中,让我躺在铺满玫瑰的床上,在黎明时分将我沉入河中,用情歌中的词句为我送行。」
她曾经残忍地想过自己会不会在16岁之前就死去,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原因,中二时期的幻想,但是她走过了那一段时光,然后回头去看,那是一段不能再被提起的历史,连她自己都无法想象曾经的她是如何才会有这种想法的。
我还活着,这是她在平安度过18岁生日时候的想法,而在吹灭生日蛋糕上的蜡烛的时候,她许下的微小愿望便是“请让我继续活下去,我还想过很多个18年”。
18岁,正值青春最美丽得时候。
<青春只是一个你心中最美好的梦>
她已经记不起自己是为何而背起吉他走向那一条道路的,她最后在报名表中填了音乐学院,放眼于全国也算是不错的一个,然后与父亲闹得不可开交,最终搬出家用自己假期打工积攒下来的钱租了一间小小的公寓。父亲几乎是断了她的经济来源,希望就此逼迫她回到他设想好的道路上来,她没有妥协,一日三班倒地拼着命努力,去学校上课、放学打工、晚上练琴和准备艺考,直到凌晨两三点才疲倦地入睡,在一日睡梦之中她梦到了高一时候的学校音乐节,她站在舞台上几乎是要跪下来唱出声音,那时她的双腿是真真切切地在发着抖,快要支撑不住她的重量,这太超过了,这种快乐的感觉就如同毒药一般将她牢牢抓住。她在筋疲力尽之时抬眼看向台下,他站在那里,呆愣地看着这一切,眼神被她深深所吸引住,她冲他笑了一下,明确地是朝向他的方向。醒来的时候她发现她的泪水将枕头表面濡湿,她发怔地盯着那一小片水渍,比周围要深上一层的颜色刺进她的眼中。
她后知后觉地去拿过放在床头的手机看时间,早已是过了晨课的时候,她也不想再去学校,被梦境刺激得此刻竟有些脆弱。她先打电话给班主任请了一日病假,年长女性柔和地叮嘱她要好好休息,她胡乱地应了几声,切断通话之后突然就想听一听母亲的声音。她输入早就熟记于心的号码,迟迟没有按下通话键,退回去删除,几次反复之后最后下了决定按了下去。母亲很快就接了起来,“喂?”她听到母亲的第一句话后便再也没说话,直到母亲喊了几声想要挂断的时候她才开口叫了声“妈”,女人惊慌起来,由电波传来的声音是焦急不已的,“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了?没去学校吗?”她摇摇头说“不”、“没有”,只是说自己有点发烧,在最后的最后,她的母亲说“回来吧宝宝,回家里来吧”,她瞬间就想答应说“好”,但马上忍住了,咬咬牙颤抖着说“不回来”。
通话结束之后她将手机丢在一边,双手捂住眼哭了起来,眼泪几乎就像是决堤了一般,她第一次如此肆无忌惮地大声哭出来,伤心的声音环绕在这一片小小的空间里异常清晰,仿佛是要将这几周以来的所有苦闷全都通过这个宣泄而出。她的手心手背都沾满了泪水,承载不住的更多的水滴从她的指缝之中漏出,一滴一滴打落在地板上,发出闷闷的声响。直到她因喘不过气而咳嗽起来,她终于知道曾因青春无知所做的事不过是无理取闹。
<你曾幻想过它成为现实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她告诉老师她不会放弃,旁人也只好拍着她的肩道一句“加油”,她退出了原先的乐队,以学业优先为由,乐队里的伙伴都十分想挽留她,但考虑到她毕竟已经是个要准备参加高考的高三生便就放弃了。“你能通过的。”乐队里的前辈这么安慰她,“考进的话我们就是校友了啊。”她看着自己手指上的茧子说“谢谢”,在欢送会上唱歌唱到嗓音嘶哑,然后回到公寓蒙头睡上整整一个半天,从那天以后开始,她就不再去疯了,连给自己一点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母亲从那次通话之后每周都会寄来一笔生活费,她始终是放不下心来,总怕自己的女儿独自在外会遇到各式各样的困难,事实也的确是这样,她在外面独自一人并非是事事顺心,更多的的时候是咬着牙硬挺过来的。他心疼她,明明自己是个压力更大的理科生却时常告诉她需要好好休息,她望着他眼底下两团浓重的黑眼圈,说他居然好意思说她,语气也相对地轻快起来。
他每周都会有几次来她租住的小公寓吃饭,明明是高三生了却怎么这么闲,她有一次难免抱怨起来,因为他如果来蹭饭的话她就不能用外卖来随便对付,尽管是些再简单不过的菜,他都会说好吃。他吃饭很快,每次看到他嘴角沾上的饭粒她都会情不自禁地去嘲笑对方,然后再伸手去将那粒米拿下,他很容易脸红,是经不起调戏的那种,每每都会将头垂得再低些,恨不得埋进饭碗里去。她笑,又夹起一块色泽鲜艳的番茄炒蛋。
他们在周六晚上都要上课,地点和时间也如此的接近,他去增强物理而她是照例地去老师那里练习和备考。晚饭是一起吃的,往拉面店里一钻就是一碗热腾的豚骨拉面,她偏爱油脂更高一些的豚骨汤,因为是要比其他另外的汤底更香一些。往往会到很晚,他比他要稍早一些,就等着她直到她慢慢从远处走过来。
她没再和父亲会过面,她与父亲之间的分歧已经到了很深的地步,她无法理解他的想法,他也不能接受女儿的思维,两人就这么扭着,谁也不会先松口,双方也同样没有喘息的时候。还住在家里的那段时间可谓是最为压抑的,空气中弥漫着火药的气味,谁要是不当心扔出一颗火星都会加剧化学反应而爆炸,吵架时无法避免的,以至于最后导致了她的离开。
我不想回去,她赌气似的对他这么说。
<会被诸如“自由”等字眼所吸引>
All great things are simple and many can be expressed in single words: Freedom, Justice, Honor, Duty, Mercy, Hope. ——Winston Churchill
她把笔记本电脑架在双膝上打开网页,地板是微凉的,但她却刻意忽略掉了这个感觉。她打开之前因时间缘故没办法看完的视频,是Castle of Glass的MV,尽管她并不玩《荣誉勋章》这个游戏,但对于Linkin Park的歌是无法抵抗的。她并没有从之前停下来的地方开始看而是直接又从头开始。她说不上是一个很喜欢看MV的人,不过有些MV拍得的确很得她心。看到最后一幕的她在想自己当时是为了什么而开始接触摇滚,她看着屏幕上的那句话,看着“自由,公正,荣誉,责任,仁慈,希望”这么几个词,她想她一开始就是被这些东西所吸引住了。
她开始碰触摇滚是在听了The Hoosiers的音乐以后,并不是后来最最喜欢的Linkin Park,她了解这样事物才仅仅只有几年时间,但却是让她觉得自己可能到以后都不会再摆脱这个了。很棒啊,有活着的感觉。
她也爱着那被汗水浸湿的感觉,这也是为何她会加入地下乐队然后一次又一次踏上舞台。炽热的气息回扑向自己,那种热度可以令人热血沸腾起来。完整了啊,有什么东西。她曾经对着教导处的老师这么说,在她去申请校园演出用的场地的时候,她知道那些老师是多么不情愿地将场地批给她,那带着些许审视的眼神看得她头皮发麻,最后她僵硬地接过那张敲了批准章的申请单,终于长吁了一口气,心中也坦然起来。
那也已经是一年以前的事了,演出在某一个接近夏日的晚上进行,她已经记不得当时到底唱了些什么,只记得透过白亮到有些失真的灯光看到这个世界的炫彩美丽。
此刻就算是去死也都无所谓了。
<到头来我们其实根本说不出“累”>
摇滚在普通人眼中是什么样子的存在呢?她曾问过一些班上的同学他们对于这个的理解。“很吵啊”、“有点非主流吧”收到的都是诸如此类的回答,她也曾被一个男生问过“你听摇滚难道不会觉得头疼么?”,她愣住,过了一阵子才反问“为什么会头疼”。她觉得这完全是无稽之谈,头疼?别开玩笑了吧,这样子的力量怎会令人头疼、
怎样都不会啊。
她的父亲曾在她高二下半学期快要逼近期末考试的时候差点摔了她的吉他,他从很早开始就已经看不惯这样子的女儿了,或许这把吉他就是个开端,他想女儿应该将钢琴继续学下去,而非这在他眼中被视为异端的吉他。她抱着那把侥幸逃过一劫的吉他缩在床上哭,卧室的房门被她落下了锁,吉他上沾着的她的眼泪将月光温柔地吸收,然后她止住哭泣,不停地抚摸着那把陪伴了他她许久的、像个亲密无间的伙伴一样的吉他。
她拨弦,弹一首她脑海中的旋律。
那个时候她明明嘴上说着“好累”,但仍旧头一触到枕头就可以立马睡着,很少有做梦,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也不会很困而一整天毫无精神。现在的她常常会有无法入睡的问题,很困却怎样如何都无法睡着,即便是好不容易可以放松下来也会连续不断地做起诡怪的梦。她在半夜醒来便了无睡意,呆呆地坐在黑暗之中,然后打开电脑去看些什么东西。
仿佛被抽去全身力量一般。
<你在纸上一遍一遍写着“要活下去”>
末日又如何呢?人本就难逃一死,有什么可以值得去惊慌和害怕的呢?但却会不甘心,还很年轻啊,还有许多许多未做的事想要去完成啊,还想再看一次日出月升。在班内热烈讨论有关于末日的事情之时她默默地从室外走进教室,径自穿过几排课桌之后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她走过那几个聚在一起讨论的女孩的时候分明感觉到了她们一瞬间的停顿,待她走过之后才又恢复到原来的谈话。她倒也不在意这种东西,从课桌里掏出一本《德意志史》,翻到之前有插过书签的那一页接着往下读。
无非也就是这样啊不是么?她眯了眯眼在翻页的短暂空隙之中看了下那群对自己并无什么好感的女孩。
她在前一天晚上翻看着自己很久以前的网络日志,大约是初二时期的存档,稚嫩的笔触让她感到汗颜,更多的是一些毫无意义的片段和无病呻吟。面无表情地看着满屏的文字,没有一丝犹豫地就点击了页面右侧的删除键,她迫不及待地想要与之前的过往做个一刀两断,这让她想起了一首歌里提到过的“人生重置按钮”,如果真的存在那种按钮便好了,之前那个奇怪到不行的自己就可以退下舞台。
现在所在做着的磨灭痕迹的做法无非是在掩盖曾经存在过的事实罢了。
<哼唱着知名不具的歌>
他第一次听她唱歌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一定是喜欢上这个女孩子了。
虽然她很适合唱摇滚,这很令人感到不可思议,娇小的身躯里却隐藏着强大的冲击力,她的高音可以震荡人心,而她的低音又是如此令人念念不忘。但她也适合唱抒情的歌曲,他也一直期盼着听她唱这么一首,然后见她闭着眼弹唱,嘴唇在开合之间流出悦耳的声音与歌词。
他曾邀她来看他们的校队比赛,是在他们高二的时候,她披着星光来到他们比赛的场地,已经是中场休息的时间。“抱歉我那里乐队练习来晚了。”她见到他向自己走来时有些慌张地解释,他也不语,木着一张脸走到她面前停下,然后拥抱了她。“谢谢你可以过来。”他淌着汗水的下巴靠在她背后散开的发上,一点一点轻声说出这一句话。
她在意着他们之间的约定。
他陪她去过一次演唱会,这是他邀请她去看他比赛的条件。演唱会现场太吵,闹得他有些头疼,转头看她如此兴奋和快乐的神情,便也耐下性子来继续忍受着吵闹得出乎他意料的气氛。她的笑容是他无论如何都看不厌的,纯净美丽,一如她的嗓音。离开的时候下了雪,她捂着脸说“好激动”,手拿开之后他看到她的脸因为兴奋和寒冷而通通红。她显然还处在亢奋状态,随后就哼了一段他不知道的歌曲,但隐约可以听出是德语,曲调缓慢,发音优美。他放慢脚步静静听着,那带有异乡风情的歌曲缠绕在他们四周。
Es ist ein Schnee gefallen.
雪落时分。
<年少轻狂不识愁苦滋味>
他拉着她在街上飞奔,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无视掉冷漠过路人诧异的眼神。
想带你去看这座城市最美丽的喷泉,然后告诉你一些事情。
我喜欢你!想这么用尽全身的力量来传达给你。
<你最终只能双手向前将夏花奉上>
她回家看了一次,当她按响门铃的时候她的母亲几乎是扑出来打开门的,她得以看到自己的母亲瘦了不少,眼窝有些微微下陷而一下子就有种在逐渐老去的感觉。“妈……”她的喉头颤动了一下只发得出这一个音节,其余的话全被堵塞在嘴里说不出来。对不起,她想这么说,但话语滚到舌边又莫名其妙地被咽了回去。屋子里冷清不少,想自己还在家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就连暖橙色的灯光打在房子里居然也是一副惨淡的样子。
少了一个人的家空阔了不少,她这时才有所明白,父母生活的轴心从很早很早开始就渐渐偏移到了自己的身上,在自己逐步远离他们铺好的道路而成长的同时,他们却因为对自己的伤心而在慢慢变老。这算什么啊,原来我是个……这样的人么?他颤抖着环抱住母亲,然后哭得犹如一个新生的婴儿。
她从租住的小公寓搬回自己的家中,房东太太问起的时候她只是笑笑,没有再多说什么,她看得出房东对于她的态度,她也知道那个拥有虚伪笑容的女人是如何背地里在人前议论她。他随着她来蹭饭的时候曾被她撞到过依次房东在楼道里与其他邻居窃窃私语,偷偷看向她的眼神也是充满着挑剔与不屑。没必要这么鬼鬼祟祟吧,她最终忍住了想把这句话当着她的面说出口的冲动,她握了握拳,然后扯着他快步向前走去。
打工的地方也去做了说明,老板娘之于她非常不舍,临走之前说她考完试后也可以来继续打工,她那里会一直保留着她的工作。她道了谢,推门走出之前觉得能够认识这么善良的人真是自己无上的幸运。
晚上她背着吉他从家里出来去上课,走向车站的时候她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然后敲击键盘向他发出了一封短信:
“存活确认。”
曾经的中二也好,如今的纠结也好,此刻的她眉眼弯弯,微笑着将夏花悉数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