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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恨生 ...

  •   苍茫的雪山如同蛰伏的猛兽般,带着呼啸的寒风,夹杂着冰雪,狠狠地盘旋着,飞舞着。四处白茫茫的,杳无人迹,所能听到的,只有呼啸的寒风,所能看到的,只有这苍茫的白雪。

      一个青点突然出现在白色的苍茫中,那是一个身着青衫的男子。他很年轻,看起来绝对不出二十岁,他的墨发和衣衫随着寒风而飞舞,衣袂飘零,仿若仙人。他的眸子竟不是褐色,而是澄清的蓝色,纯洁如水,清澈明净。此时,他正走在苍茫的雪地上,从他苍白的脸色,不难看出他的艰难,但是他却是步履从容,面色宁静,丝毫看不出艰难与脆弱。

      风雪无情的朝他呼啸而去,未见他有任何的动作,呼啸而去的冰雪却突然停止不动,仿佛时间静止了一般,直到他缓慢的走开,冰雪才继续的呼啸着离开。

      这盘龙峰,已经数年来无人踏足了,因为,凡是踏足此处的人,绝无生还,而他,却踏入了这个传说中的禁地,只因为,她说,想看到盛开的龙血刺陀。龙血刺陀是一种花,一种极寒之花,并没有人真正地见过这种花,但是,却一直有关于它的传闻。

      传闻,龙血刺陀是盘龙一身精血化成,具有灵性,只有心诚者,才能看见它的身影;传闻,它百年生根,百年长叶,百年开花。而它的花开,却只是一瞬,若不采撷,变瞬间枯萎;传闻,它的茎叶和刺都有剧毒,盛开的花朵却是疗伤圣药,只要尚有气息,便能够使人活命。

      传闻如何,究竟只是传闻罢了,而他,竟为了一个传闻,为了她的一句话而以身涉嫌,徒步走在空旷的雪山,究竟是痴是傻?

      已经三个月了,他在这雪山已经徘徊了三个月了,一步步地行遍了大半个雪山。一身武艺,本可略空而行,他却偏偏一步步地踽踽而行,只因诚意二字。三个月来滴水未沾,纵使一身武艺,此时却也是强弩之末,但是,他却不肯离去。仍是一步步地走在苍茫的冰雪之间。

      离恨宫中,她捏着酒樽,听闻他的消息微微一笑,眼神恍惚,让人看不清。膝下娇媚男子娇笑道:“宫主,子墨竟然当真因为你的一句话而去了盘龙峰了呢。。。”他如此,你可曾心疼?后一句话,却是不曾说出口。

      子墨爱宫主,这是离恨宫中每个人都知道的,宫主恨子墨,却也是每个人都知道的。子墨的存在就是一个禁忌。

      恨生看着卧在自己膝上衣衫半露的娇媚男子,微微一笑,起身离去,一句话缓缓飘来,“以后不必出现在我的面前了。”诧异,再然后便是苦笑,三年来的陪伴,竟因为一句话便被抛弃了么?
      他默默的看着她优雅转身,轻盈离去,她终究还是不爱自己的,不爱,自然也就无可眷恋。

      纯白色的沙幔层峦叠嶂,缓缓浮动,如置身梦中,一切往事皆如此,迷迷幻幻,真真假假,飘飘荡荡,让人迷茫。

      恨生,以此余恨,了此残生。自从接管了这离恨宫,她便将自己的名字改成了恨生,因为,她恨。

      她恨子墨的母亲,若不是那个女人,她又怎么会沦落至此?她依旧会是幸福的,会拥有深爱自己,宠溺自己的父母,若不是她,爹爹又怎么会选择抛弃她们母女而离去?若不是她,娘亲又怎么会暴虐无常,忧郁致死,一切都是因为她。但是她早就已经死了,和爹爹一起双双坠崖而亡,而她就开始恨子墨。

      恨就像是一颗种籽,在心间扎根,然后生长,最后盘根错节,最后,变成一个荆棘牢笼,将她狠狠地束缚。她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每个人,都被荆棘狠狠地划伤,鲜血淋漓。

      恨生缓缓的退下自己的衣衫,一道道的伤痕犹如一条条的毒蛇狠狠地盘踞在她的背上,那是娘亲加注在她身上的恨,娘亲恨那个女人,恨爹爹,顺带着,也恨她。背上的一道道痕迹,每次看到,她都觉得仿佛仍可以感觉到那些刺骨的疼痛与仇恨。

      自己何其无辜,子墨何其无辜,但是若不是因为恨,又有何理由存在这世间呢?因为恨,所以娘亲活着,因为恨,所以她活着,恨便是活着的理由了吧?

      不经意又想到初见子墨时,年仅六七岁的他带着那样温暖而从容地笑,水波一样澄清的蓝色,那样的清澈明朗。他像是温暖的阳光,而自己便是那污浊的黑暗。

      当年爹爹不顾那个女人已经和别人孕育了子嗣,断然离开她和娘亲,回到昔日恋人身边,照顾他们母子,甚至在被仇人追杀不得不和那个女人双双坠崖之时,还将他托付给了她。爹爹大概是真的爱惨了那个女子,他是何其的无私,又是何其的自私。他的爱全给了那个女人和子墨,那么自己和娘亲又算是什么呢?

      她恨子墨,但是她答应了父亲会照顾子墨,所以,她将他养大,待他极好,却又极为忌讳他。她教了他一身武艺,却又屡屡让他用这一身武艺以身涉险。让他爱上自己,便是对他最大的惩罚了吧?可是,为什么,每每听到他的消息,心也会跟着疼呢。

      恨生遥遥的望着窗外飘洒而落的雪花,今年的冬季,似乎格外的长。

      一个月后,子墨终于回来了。

      恨生看着他一步步艰难地走到自己的面前,从怀中拿出一个青色的包裹,仔细的解开层层的包裹,露出了娇艳欲滴的花朵,花朵泛着冷气,华光绽放,竟然晃花了所有人的眼睛。恨生看着子墨苍白的脸色,消瘦的身躯,突然觉得厌恶极了这朵花。

      它鲜红的颜色,仿佛是汲取了子墨的血液染成的一般。

      抬手,打翻,恨生转身离去。

      子墨澄清的眼眸里泛起宠溺的笑容,拾起被恨生狠狠打落的龙血刺陀,交给恨生的侍从。转身,缓缓离开大殿。他的步伐虽是艰难,依旧带着固执与从容,他的脸庞也依旧泛着浅笑。

      终于,子墨昏迷在大殿之外,恨生看着子墨的身躯猛然重重跌落在白玉台阶上,猛的握紧了双拳,却是丝毫未动。直到子墨被飞掠而来的绿色身影带走,恨生的眼眸依旧停留在子墨跌落的台阶上,那里,有着一滩黑色的血迹。

      子墨昏迷了三日,绿色的倩影便守护了子墨三日。直到子墨醒来,她才缓缓的问道:“子墨,如此,你可曾觉得值得?”看着窗外缓缓飘落的雪花,子墨微微一笑,“值得,她的苦,只有我懂得。我宁愿粉身碎骨,也不愿离开她。终有一个人也会无条件的宠你,等你,只是那个人不会是我。从今以后,不必出现在我的面前了。”

      “没有我,你会死的。你身上的毒,无药可解,这些年若没有我的血,它早就毒发了。”语气不免有些苦涩,竟然以此来威胁他,看来自己也是卑鄙的。“不必了。”子墨淡淡的说着。

      绿色身影终究离去,你肯为她死,那就死吧,若是你死了,她便再也不能折磨你了,于你,也是种解脱吧?

      次日,子墨离开了离恨宫。这么多年这是第一次,子墨生平第一次没有告诉恨生,他没有告诉她,他离开了,也没有告诉她,他去哪里。恨生看着桌上的龙血刺陀淡淡的出神。

      那一年,他十岁,她十八岁,她被仇人暗杀重伤,他只身离开为她报仇,三日后浴血而归。面对自己冷冷的目光,他笑着说道:“不要担心,我不会死的,如果我不能活下来,我就不会回来。如果有一天我会死,我会默默的离开,不让你看到,不让你伤心。”对于他的话,她当年只是报以冷笑。如今,那稚嫩的话语却突然回荡在心间。

      恨生想要下令彻查子墨去向的话语,却被卡在了喉间。离恨宫的信息脉络,一直是子墨掌管的,若是他想隐藏,又怎么会被发现。

      恨生开始痴痴的盯着玉简。玉简是离恨宫特制的生死牌,里面含有人的一丝精血,若是人死,那么玉简也会碎裂。整日整日的看着面前的玉简,已经七日了,玉简完好如初,是不是说明,子墨完好如初?

      恨生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希望子墨活着,希望他好好的活着。

      十几年来的点点滴滴不断在心间回放,十几年来,她一直因为可笑的仇恨而折磨他,也折磨着自己。此时,舍去了仇恨,却突然发现,子墨出现后的日子,才是她生命中最快乐的日子。

      突然想起,子墨十六岁时为自己种下的满池莲花,恨生握着玉简,飞掠到荷塘旁,看到的却是被雪花覆盖的残荷。棕褐色的枯败的荷叶,像极了子墨苍白的脸色。手中的玉简突然应声而断,子墨。。。

      三年后,恨生一步步地走在盘龙峰上,寒风无情的吹拂,夹杂着冰雪,狠狠地向着恨生拍打而去。四处白茫茫的,杳无人迹,所能听到的,只有呼啸的寒风,所能看到的,只有这苍茫的白雪。当年,子墨走在这里,是怎样的心情呢?

      三年来,恨生一直不相信子墨就这样的离去了,她迷茫的寻便了各处,却没有发现丝毫子墨的身影,直到这一刻,她才相信,子墨是真的不在了。如今,踏上这座山峰,她已经不再打算离开,既然,这座山峰被称为是吞噬生命的猛兽,那么,就将自己埋葬于此吧。

      身体逐渐的冰冷下来,视线逐渐的模糊,这时一袭青衫缓缓的出现在面前。她紧紧的拥住他,他笑着问道:“你来了。”

      “是的,我来了,我终于来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恨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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