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照梨花》竹英

1、一、缘起

　　天色尚早，街上路人稀疏。城南正面大街上的三间铺面，悬着大大的“同阅斋”三字，伙计余喜已是出来打点门面了。这是京城里最大的玉石店之一，上门的都是富贵之人，伙计们都是早早起来备好香茗糕点，以待贵客。
　　刚起好门板，余喜已是听得一阵清脆的马蹄声响，望将过去，只见两骑轻快地奔来，转眼已是到了店前，马上竟是两位年轻的女子。
　　余喜心里虽有些惊讶，但长久练成的习惯，已是上前招呼道：“两位姑娘万福，还请先进店里用杯茶！”
　　后首一骑的女子已是利落地翻身下马，上前一步问道：“你们掌柜可在？”
　　另一位女子也就十三四上下，虽说衣着打扮不怎地华丽，但衣裳的料子却是极好地。此时仍是踟蹰于马上，并不言声。
　　余喜早一瞧便知前首这个只是丫鬟，马上的那位才是主子，说不准还是位大客呢！于是朝着马上的姑娘一揖，精乖地应道：“姑娘来的不巧，大掌柜和二掌柜上还得半个时辰才上店里呢。不过店里的魏管事倒是在的，他眼力也是顶好的，姑娘若是急着看货，小的请他来可使得？”
　　那丫鬟也是回首去瞧自家主子。
　　“既是如此，就请他来吧。”女子的声音极其清悦，话音甫落，已是以一个极漂亮的动作下得马来，姿态从容优雅。
　　那丫鬟过来扶了主子，由余喜引进店里，另有伙计已是利落地上了茶盏，“姑娘稍坐，小的这就去请管事来。”
　　这伙计口里的管事姓魏名荣，本是这里大掌柜的亲侄子，也跟着学了几年的行当，现在打理着后院的杂活儿。不过这会儿是山中无老虎，自然是猴子称大王。伙计赶忙进去请人。
　　那管事出得店面来，先与她们躬身问了个安好：“不知如何能为姑娘效劳？”
　　“先生不必客气，我们只是想挑件好些的玉器赠人，也不拘样式，烦请先生介绍一番！”那小姐神态平和，徐徐道来。
　　魏荣一瞧来人的气度，也知道必是出自大户人家，小心询问：“不敢当，不知姑娘可否告知所赠何人，也好方便小的斟酌。”
　　“乃是为家母贺寿故。”
　　问清了那位小姐的意图，魏荣恭谨地建议道：“姑娘这般有孝心，令寿堂可真是福气。小店眼下正好有批新进的云南玉，货色倒是比现有的和田玉强些，姑娘瞅瞅？”
　　这云南玉又叫翡翠，本是顺治年间方兴起的一种玉石，价码比普通的好玉贵上许多，却是最是受贵族豪门青睐的。
　　那小姐也并未被吓退，略点了点头。魏荣越发不敢怠慢，殷勤地捧来了一只小匣，逐件取出为她讲解。其中既有玉佩、又有发簪、也有戒子，件件色泽翠绿，惹人喜爱。
　　最后，魏荣从匣子里小心翼翼地轻捧出一只红绿相间的镯子：“这绿翡翠再好也还不是真的稀罕，姑娘是个见过世面的，您好好瞧瞧，这可是顶好的‘双喜临门’啊，小店费了老大的劲儿，也就找来这么一件罢了，”说着又往前凑了一些，“送给夫人最是般配的，只是价码有些贵。”
　　那姑娘倒是未在意他后首的话，只是接过手来瞧了一下，复又对着亮处细细地照着着。
　　只见那镯子绿的深邃，红色夺目，色泽晶莹饱满，相得益彰。
　　“姑娘仔细些，”魏荣着紧地盯着她的手，边说道，“这手镯水头好，种也老，可是难得的好货色啊。”
　　那小姐看了许久，终于将手镯放回魏荣手中，问道：“这镯子要卖什么价码？”
　　那就是要买了，魏荣欣喜的连声道：“姑娘好眼色，这样的珍品可是买一件少一件，这价码么，自然是……”
　　话未说完，背后突兀伸出一手来夺了那个镯子：“怎样的珍品，倒叫我见识一下。”
　　眼见买卖就要到手，突然杀出个程咬金来，任谁也忍这下这口气的。魏荣猛地回过身子，只见一位瘦削的男子，也不知是何时到了他的身后，手上抓着的正是那只“双喜临门”的镯子。心中虽是气极，但到底碍着做生意的规矩，按耐着道：“这位公子，这镯子已是这位小姐的了，您还是瞧瞧别的货吧！”
　　“不是还没付银子么？”那男子右手悠闲地一晃折扇，不理会他，径自朝着那对主仆道，“这样的货色，倒也值个一二十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