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言之云幻》云年十二

32、解释春风无限恨，半缘修道半缘君

　　尔芷在回廊上逗弄着鹦鹉，阳光极好，染得鹦鹉的毛色油亮，用细长白嫩的手指继续梳理着鹦鹉的羽毛，一阵风吹过，鹦鹉扑腾了起来，一片蓝绿色的羽毛掉落在地上，与院中开得极艳的鸢尾花甚是映衬。
　　一切静谧美好。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银铃的笑声，突兀地打断了这份宁静。是一名女子，正踩着欢快的步伐向这边跑来。
　　听见远处传来的银铃笑声，侍女晴璃皱了一下眉头，嘱咐一旁的小宫女去看看，是何人如此放肆。
　　“想来是芷兰郡主，没什么的。”尔芷淡淡地说了一句，继续逗弄着鹦鹉。
　　芷兰郡主虽是东堂妾室所生，她的舅舅却是皇上身边红人齐江军，姨母则是皇上身边恩宠正盛的齐贵妃。平日里这位正统的郡主颇有点瞧不上这位因着自己哥哥看上而进入他们东堂家的人。她的哥哥东堂祁是东堂家未来的当家，可是他为正室所生，对她这样一个庶出的妹妹一直不冷不热，就更加让她对尔芷不满。
　　“这几日，因为齐将军的在西陲新立战功，齐贵妃和芷兰郡主那边正得势。”
　　不知什么时候一名男子出现在尔芷郡主身后，身边的宫人俱已消失。那名男子从身后环住尔芷，低低地伏在她的肩膀处，哑声问道：“想我了吧？”
　　尔芷脸色有点惨白，身子一僵，下意识地微微挣了一下，胸前的一块青岚色玉石发出微弱的光，让她挣脱后，她倒退三步，甚是警惕地道：“何事？”
　　身后男子扬眉，笑道：“只一晚便如此生疏了？”
　　“我不见得非得事事受你限制。”尔芷秀眉一拧。
　　“哈哈，倒不愧是我东堂祁看上的人。不过……”男子双手环胸，眉眼俱笑地看着尔芷，嘴角抹着一丝冰冷，淡淡道，“你不得不低头，也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向我发脾气。”
　　“你……又想杀人！”
　　“哈，怎么是我，明明是你动了心思，不是吗？我的夫人。”男子面上已经完全没有了笑意，冷声道，“晴璃！”
　　晴璃现身，恭敬地站在一边。
　　“她，是绝不能留了。”
　　“不行。”尔芷长袖一拂，道，“你们曾答应我的，我帮你们拿到那个，你们就帮我报了弑母之仇，何必徒添他人性命，跟何况她可是你……妹妹啊！”
　　“你还记得报仇？不错。那就应该乖乖听我的话，否则别说报仇，所有人都得……”男子修长的手指想要去触碰她胸前那块玉石，玉石发出脆鸣，杀气顿起。男子的手停在半空中，望着她。
　　“我不着急，总有一天你和它都是属于我的。”男子一把抓住她的手，“晴璃，还不快去！”说完，他好似有些生气地拂袖而去。
　　她有了些得意，即便在这深宫中她不得不如墙角菟丝子般卑微地依偎他们苟延生长，但她有她的优势，比如这块一直保护她的这块玉石。
　　“晴璃，我自有主张。”她双手握拳，望着远去的背影道，“我说过，我不见得事事都得……”
　　“一个不相干的人何苦为她如此。”晴璃淡漠的脸上有一丝担忧，眼前这个女子好像她见过的一个人，但是北堂祁怕是不会喜欢这么不听话的人吧。
　　“总之，我会尽快拿到那个。”尔芷木长舒一口气。
　　不日，传来消息称芷兰郡主要远嫁荒蛮之地，给年过五十的东夷国的皇帝为妃。听说是因为有人揭发了齐将军的通敌叛国之罪，齐贵妃立刻被打入冷宫，可怜芷兰郡主的远嫁是赢得帝王轻释齐氏一族的筹码。
　　让人颓叹君王荣宠不过虚梦一场。
　　不过，让人唏嘘的是这丝毫不影响皇上对于东堂祁的喜爱，连带着他的未婚妻尔芷郡主也受了赏。
　　当华贵的赏赐送到尔芷郡主的房间时，她刚从外边回来。她刚才不顾晴璃的阻止在角落偷偷瞅了一眼芷兰郡主，那样傲娇的女子在大婚送亲这样的日子里，却无处不显荒凉戚落。
　　芷兰郡主身着红衣，却是满脸恨意的望着身后的皇城。
　　尔芷莫名的被触动了。
　　当初她得知自己全家被灭时也是这般，她逃出药谷的时候也是这般，望着霜寂的府邸，云幻的药谷时也是这般。
　　这些人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于是她答应了东堂祁的要求，她只要取得南堂昊的信任，杀了他，便可以从妖母凤瑾那里得到足够的力量，她要霜寂和云幻都跪在母亲坟前求饶，为霜寂对母亲的残忍，为云幻对霜寂的不忍。
　　人人都说云幻偏袒雪重，可是霜寂如此卑劣行径，云幻却没有让霜寂血债血偿，说到底，如今的尔芷，过往的北堂言熙都觉得求人不如求己，谁也靠不住的。可是当回到房中看见满屋的珠翠绸缎，想来自己为了复仇不也是依附着凤瑾时，不得不觉得自己确是可笑至极。
　　晴璃走到她身边，低声道：“小姐，主人说，今晚会有贵客到，让您好好准备。”
　　“贵客？”
　　晴璃点点头，便要出去，却又有些不忍心，又快步走近尔芷身边，轻声说，“是她要来了。”
　　尔芷胸前的月耀石突然亮了起来。尔芷弯着好看的嘴角，喃喃道：“哦，那果然是贵客临门了。”
　　尔芷坐在庭中，轻抚着羽扇，很是惬意的看着天上一轮弯月，想着从前父母也是这般带着自己在家中闲话家常，赏月品茶的。
　　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北堂家的灭门被完全糊弄过去，是南唐家插手了。尔芷觉得奇怪，南堂家一直与她父亲交好，在这件事上却选择帮了真凶。不过也是，难不成去跟当今皇上说是妖怪作祟吗？这又会有多少人信？
　　她还在思量着便闻见了一股子薄荷的香气，她抬头，正触碰上一双很好看的眸子。
　　尉迟珏稳当当地坐在她的对面，笑脸盈盈地望着她。
　　尔芷觉得奇怪。这么一位剑眉星目的男子，身上却是一股子薄荷香气，虽然淡雅清凉不至于让人讨厌，但是未免女气了些，与这位男子的气质全然不符。
　　尉迟珏笑着开口道:“这味道是她喜欢的。”
　　尔芷捂住心口，她并没有开口，这男子怎么知道她的心思。但见那男子定定地望着她的胸口，她面上一红，胸前的月耀石便流出异光了，转瞬间，月耀石的细线断开，尔芷慌忙要去接住，却只是接了个空。那块石头稳稳出现在尉迟珏手里。
　　“你……”尔芷站起来，便要伸手去夺。还没到跟前，鬼泽便早早出现在身侧，尔芷竟是不能前进半步，定在原地，张口不能言。
　　“这本来就是我的东西。不过……”尉迟珏看了一眼手中的石头，偷偷想到，若说死给那丫头的聘礼也是不为过的。
　　这时候有人飞身上前弹开了鬼泽的法术，护住尔芷，回身便给了鬼泽狠狠一记耳光。
　　鬼泽捂住脸，瞪视着眼前的云幻，就要反攻，尉迟珏却冷声令他退下，鬼泽一顿，回身道：“怎么，你就如此喜欢她？”
　　“是。”尉迟珏直盯着云幻，平静地回答。
　　鬼泽一哽，还想说着什么，却被鬼沼拉住。鬼沼摇头道：“还要争什么？三界五司谁不知道他心里只有这么一个人。你跟在他身边多年不比任何人还要清楚？”
　　鬼泽甩开鬼沼，冲着云幻道：“云幻，你凭什么！”他眼睛有些涨红，声调提高，“这么多年，他为你所做你从来不曾关心，你根本不配。只有我鬼泽，这么多年陪在他身边。你若无意于他，趁早给我滚远点！”
　　云幻眉头皱了起来，轻笑道：“怎么，你竟是爱上你这位主人了？”她抬头迎着尉迟珏的目光，透着一股子轻视之意。
　　鬼沼心道不妙，便要拉着鬼泽离开，“云幻大人，玩笑……”
　　“是又如何！”鬼泽冷眼出声，他不再看云幻，只看着尉迟珏，眼里涌出一些泪水，“尉迟珏，我是喜欢你。我兄弟二人听命于你，也全是因为我喜欢你。可是，你不要误会什么。我因为可怜你才喜欢你，你这么多年为你父母兄弟，为了……”他回头瞟了一眼云幻，“为了这么个女人，牺牲了多少，你自己可有算过。等你真有心灰之时，可有什么人来护过你！你还不明白吗？你即便为她倾尽所有也不会有任何结果。”
　　“鬼泽，你太多话了。”尉迟珏表情冷了下来。
　　鬼泽冷笑着，也不再说什么，拉着鬼沼便离开了。
　　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尔芷还在一头雾水中，却已经清楚刚才助她脱困的是云幻，心道：她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救我，我竟还要算计她吗？
　　云幻冷言：“尉迟珏，你这成日里疯言疯语是个什么意思？”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这绝对是我的真心话。”虽是这样说，可是尉迟珏嘴角还是挂有一丝丝坏笑，云幻不知怎么，竟面上一红。
　　但她多年表情冷漠惯了，转瞬便又冷漠如初，冷哼一声，“你喜欢我什么便告诉我吧，我改了便是。自此我俩两不相欠。”
　　“唔。我最喜欢你的执着，你也改了吧，改了便也弃了对没藏这么多年的执着可好？”
　　云幻挑眉，心道：我竟不知道自己几时说过喜欢没藏这回事了，这些人通通都在误会什么。是了，许是因为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收集没藏的魂魄，然则，这些并不是为了没藏。
　　她从来没打算让没藏复活。
　　尔芷挣开云幻，退后三步，恭敬行礼后，淡淡道：“云幻大人，我们又见面了。”
　　她的衣袖在微微颤抖，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激动。
　　尉迟珏站到云幻身后，将月耀石递还给她，轻声道：“你须小心。”
　　云幻点点头，道：“言熙，即刻跟我回去。”
　　“我……”尔芷犹豫起来，她在云幻面前根本硬气不起来，毕竟她从心底里使想跟这个大人亲近的。
　　“小姐，天凉了，少爷让我为你带一件披肩来。”晴璃从角落处慢慢走出来，手里捧着一件猩红色的毛绒斗篷，为言熙披上，手不自主地在尔芷肩上拍了一下，尔芷一个激灵，苦笑着摇摇头，道：“决不！你和我的仇人是一伙的！”
　　云幻扫了一眼晴璃，冷笑：“七巧，没想到竟是你？”
　　原来这晴璃便是当年的柳七巧。
　　但见她走上前来，落落大方行了一礼，不复当初莽撞冲动的少女模样，倒显得老成起来。
　　云幻知道这件事肯定与凤瑾有关，当初给了七巧蛊毒的便是凤瑾，现在她还想要借此控制言熙吗？云幻有些动怒，可是转念一想，凤瑾如此周折安排，无非是想在日后决斗之日多几分胜算而已，那么柏瑶所说那个东堂少主长得像没藏，便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了。
　　让这些人统统挤在她面前，让她乱了分寸才好。
　　不过，云幻倒觉得目前尉迟珏那张大脸倒是凑自己面前太近，等她反应过来，两个人几乎快要凑上了。
　　“这又是要自寻死路吗？”云幻冷冷吐出这句话。
　　“走吧，丫头。”尉迟珏来时就已经听说了，这东堂祁的样子可不是正经模样，他当然有些害怕，于是就自作主张地去拉云幻的手，便要走。
　　“想不到你也有怕的样子。”这次云幻倒是乖乖跟着尉迟珏走了出来，心想：你怕见着那没藏，我难道不怕吗？
　　刚出门口，梓舒便快步走了过来，道：“大人让我好找。要不是柏瑶大人送信给苍稂，我们现下还找不到您。”
　　“言沫回去了？”
　　“是。素问一直陪伺左右。”
　　云幻点点头，便转头对尉迟珏道，“你回去吧。”
　　尉迟珏本不想答应，看着云幻似乎又要不高兴的样子，便苦笑着点点头，转身便去了。
　　云幻大概对尉迟珏这点是又爱又恨的，转身离去时丝毫没有拖泥带水的样子，以前如此，现在也没好哪去。就好像前段时间没有发生那件插曲一样。云幻幽幽叹口气，觉得被尉迟珏告白后的自己真是个笑话。
　　梓舒看了看两人表情，还有刚刚远远看见两人手拉手走出来，便想到了什么，也不吱声，跟在大人后面便是要往药谷的方向去。
　　没曾想走到拐角，倒是蹿出一个人影，冷冷苍苍，竟是没有半点活色。
　　竟是鬼泽。
　　梓舒上前，仍然恭谦有礼，“这位小哥，请让让。”
　　鬼泽闪退到一边，云幻看了他一眼，没有做声，待到走到鬼泽身边时，却听他咬牙道：“云幻大人，你自出生便高高在上，怕是没体会过他的日子吧……”
　　云幻不耐瞟了他一眼，正看见鬼泽嘴角一抹邪笑，像极了尉迟珏的样子，云幻一愣神，一股子幽香便慢慢湮散开来，待云幻反应过来，早已不知身在何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