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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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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聂浥飞猜的不错,这正是塞北魔教名震中原武林的九阴雪魄功。当年傅红雪在前武林盟主杨常风的坟前使出这一招的时候,在场的武林豪杰皆为此震惊不已。这门武功已经绝迹江湖多年,聂浥飞没想到自己竟有幸亲眼看到。
其实傅红雪这一招,与当年催命婆婆克制白发三千丈的风雷掌有异曲同工之妙。眼看着那白发人被傅红雪以寒气封住,聂浥飞不觉松了口气,手中长剑一挥,又取了几个尸人的首级方才一跃回到傅红雪的身边。
“没想到傅大哥一直在藏招,到了最后关头一击即中。”
傅红雪此刻周身冰封雪绕,半步之内都能感觉到那股寒意从心底直窜上来。聂浥飞见那人被困在冰中,正要好奇走上前去一看究竟,却被傅红雪突然拦住。
“不要命了,快走!”
这九阴雪魄功至寒至阴,发功之时,伤人伤己。况且傅红雪现在一身是伤,气血不济,此时的脸色嘴唇都隐隐有些泛青。聂浥飞被他一声喝住,正要劝他宽心,不想这时候却突然听到冰封破裂的声音。
“这……”
“我与他功力相差甚远,拖得了一时,困不了一世……咳”
傅红雪此话刚说完,便再也压不住内伤,一口血涌了上来。聂浥飞赶忙上前扶住他,却反而被傅红雪抓住手腕,话都来不及问就被拉着飞身跃出。而就在傅红雪抓着他纵身跃入那满是瘴气的树林时,被封住的人已然破冰而出。
傅红雪听到身后头的声音也并不吃惊,这人少说也有数百年的功力,恐怕当年的白发三千丈与他也就是伯仲之间。他自然不指望自己的九阴雪魄功能困他多久。只不过是为自己争取一些时间罢了。
那人从冰中破出,周身的寒气甚至比傅红雪还重。大概是因为没想到傅红雪还藏有这么一招,这让他这个素来心高自负将一切都掌控于五指之间的人不觉真的动了怒气。
傅红雪并不恋战,带着聂浥飞片刻也不敢停歇地向着来时的那个山崖奔去。聂浥飞看到傅红雪这一路下来脸色愈发难看,知他必是因为内伤沉重,又兼失血过多,眼见已是精疲力竭,无力再战。这样下去,他又怎么有用天云梯脱困?
“以我剩下的力气,怕只够送你们到半山腰,下面的路你们要……咳……”
“那你怎么办?”
“顾不得那么多,总要有人拖住他,否则谁都走不了。”
眼看着山脚越来越近,呛人的迷雾也慢慢淡了。那人的身影在瘴气中渐渐清晰。傅红雪稳了稳心神,强行压下自己的伤势,他清楚此时强行运功的后果,但那人越逼越近,他们已是无路可退了。
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还是头一遭被人逼到如此境地。傅红雪本不是个轻易服输之人,更不曾临阵逃脱过,今日之耻,只要他留有一条命在,日后必报!
眼前的形势已不容他再犹豫,傅红雪心思一定,提着一股气飞身而起,又将下面的两人拉上来。聂浥飞得顾着人事不省的宋莫痕,所以无法分心来帮傅红雪,眼看着那白发人掌风又至,他本想提醒傅红雪小心,刚要出声便感到自己的身体被一股起劲推着向上,聂浥飞借力攀上那陡峭的山崖,刚准备回头去拉傅红雪,却惊骇地发现傅红雪为了将他们两人拖上去,自己却从山壁上掉了下去。
“傅大哥!”
傅红雪半个身子挂在山壁上,仅靠着嵌入石壁的灭绝十字刀做支撑,整个人吊在那里就如同风中残叶一般危险,更何况追兵又至,这种情况下的傅红雪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傅红雪,我本以为你只是一介莽夫,空有一身好武功,如今你倒是让我刮目相看。”他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其实傅红雪在他眼里,也就是垂死挣扎而已。那个姓聂的小子死活他本就不是很在意,就算让他逃了也无关紧要,但傅红雪的命,他是要定了。
聂浥飞眼看着傅红雪命在弦上,而他却无力相救,心中的煎熬痛苦又岂能一言道尽?要不是顾着宋莫痕,此刻就算跳下去替傅红雪受这一掌又如何?要他眼睁睁看着朋友死在自己面前,真不如直接拿刀杀了他痛快!
却就在聂浥飞以为傅红雪必死无疑之时,他眼前忽而有一白一红两道人影飞掠而下,那红衣人一把抓住他的衣服,不等他多言便拉着他几步飞上了崖顶,而另外那个白衣人却是朝着傅红雪直扑而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是谁都不曾料到的,聂浥飞被捉上山顶之后只听到崖下一声巨响,他慌忙挣那红衣人的手,飞扑到山崖边上往下看。
这山崖底下雾色深重,聂浥飞只看到那白衣人飞身挡在傅红雪的前面,像是打算以一人之力挡住对方全力施为的一掌。聂浥飞方才虽然未同那人直接交手,但看到傅红雪在他的面前毫无胜算,多少也知道对方的厉害,而这人却不避不闪,像是打算与他硬碰硬,这让聂浥飞的心不由一提。
“看来许久不回中原,这武林倒是比从前更有意思了。”
那下面战得正酣,而站在聂浥飞身后的那红衣公子却折扇轻轻一展,像是看戏一般,全然不在意胜负生死一样。
聂浥飞心道他们险些死在这里,他却反而觉得有意思,这人真是……
他刚在心里头抱怨了一句,目光不经意地往后瞟了一眼,余光落在红衣公子的身上,而这一眼也足够令聂浥飞毕生难忘了。
于这深冬腊月,刺骨寒风之中,那面如冠玉的眉清目朗的美公子,一把桃花扇虚虚掩住唇角笑意,一袭绯色长衣若春花初绽,占尽风流。看他的样貌,年纪不过稍长自己一些,可是他往此处一站,却像是自天外而来。聂浥飞从前自负年少风流,潇洒不羁,而到了此人面前方知何为平庸。与他一比真可谓是云泥之别了。
可他到底是什么人?
与他同来的又是谁?
聂浥飞心中满腹疑惑,再向崖下看去的时候,那缠斗在一起的两人已然分开,那白衣人一手扶住傅红雪,身形稳健,面色如初,全然不像大战了一场,而方才逼得傅红雪节节败退的人,此刻却退出了几步,周身笼罩的杀气亦有所消散。
“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那白衣人轻声一笑,他虽占了上风,但那笑声里却并无半分傲气,倒让人觉得十分亲切谦和,仿佛听到这声音,连心都能一并平静下来。聂浥飞也正屏息等着听他说出自己的名号,可那人笑完之后只轻轻叹了口气,道,“我已不是江湖中人,何必问我姓名。”
“既不在江湖,何必来趟这浑水,自找麻烦?”
方才他们两人匆匆交手,然而数招之间已知对方深浅。这人年纪轻轻,却有如此深不可测的功力,甚至更在自己之上。他本以为放眼江湖,以自己今时今日的武功已是无人可敌,而这个凭空冒出来的人却让自己大大吃了一惊。
“与其关心我是不是自找麻烦,倒不如关心一下你自己的伤势。”
白衣人说话间已扶住傅红雪的背,将自己的内力缓缓灌入,顿时将傅红雪体内乱窜的真气压制下来。刚刚聂浥飞在崖不知底下战况如何,而傅红雪却看得真真切切。此人的身手之快,功力之高实在是平生少见。对方出手狠辣,几乎招招致命,而他破解起来干净利落,游刃有余,且全无杀意,仿佛只是寻常过招一般。看他出手本就是一种莫大的享受,如行云流水,将杀机化解于无形之中。
“我的伤势?”
“这百年功力虽好,但不是你的终究不是你的,强取豪夺终有一日要付出代价,”傅红雪在他的内力相助之下,脸色稍缓,气息也稳定下来。他施施然收了掌,两手负在身后,一派从容。反观对方,却已没了之前镇定,仔细看他,唇色也有些苍白,的确是受了伤的模样。
“九阴雪魄功乃至阴武功,方才傅红雪用全身内力将这股寒气逼如你的体内,结果歪打正着,牵动了你的旧疾。我劝你此刻最好赶紧回去运功疗伤,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知道此事的人,他自忖天下间不会超过三个人,而他与这白发人才过了数招,他竟然就知道自己如此秘密的事,这让他越发惊慌起来。但他从小学的是帝王之术,纵然心中震惊,表面上却丝毫不动。白衣人迎着他那阴鸷的,仿佛浸着毒的目光,只淡然笑道,“傅红雪我今日就带走了,我想你不会拦着罢。”
他用最寻常的语气所说的话,却带着一种不容反驳的威严。
“你可保他一时,难道还能保他一世?”
以眼下的情况来看,他要带走傅红雪,自己确实拦不住他。方才刚从冰封中脱身出来的时候,他还未曾感觉到寒气入体,现在与这白衣人过了几招之后,才感觉到异样。眼睁睁地看着傅红雪被人救走固然可恨,可是小不忍则乱大谋,以他的身份,实在不该纠缠在这么一个人的生死上。
“傅红雪若是甘心在别人保护下过一世的人,那他便不是傅红雪了。”
见对方慢慢收了势,白衣人一掌推向傅红雪,他掌风宏大,一掌推去散尽杀机,崖上一片风清月明。那白衣人若御风而上,这才叫真正平步云端的绝世武功。
聂浥飞见傅红雪被那人安然带离险境,便一步上前将重伤的傅红雪扶住。转眼之间,那白衣人从自己身畔一掠而出,走到那红衣公子的身边。
那两人极为默契地相视一笑。之前聂浥飞看那红衣公子的笑容里总带着些调侃的意味,眼眸里又像是深藏着什么,让人不得亲近。而望着那人时,那笑容又是不同的,正是应了那句:星眸一转晴波留,散了云烟,黯了世间芳华。雪月之下,独有他一人如春桃一枝,笑尽了人间春风。
“两位……”傅红雪被聂浥飞扶着脚步虚浮地走到他们两人面前,正要谢过他们救命之恩,而那白衣人却摆手摇头道,“你我江湖儿女,不言谢字,你伤势沉重,还需自己小心调养,此地瘴气弥漫,于你伤势大大有害,你们还是早些离去为好。”
“今日我们受二位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两位若是愿意,我家距此处不远,不如二位……”
那人闻言,摆手打断他,“萍水相逢而已,日后有缘则聚,无缘则散,不必放在心上。”
聂浥飞以为这是客套之言,还想再问,却被傅红雪拦了下来。他不再多言,却忽然朝着那人两膝一曲,跪了下来,拜了一拜。聂浥飞乍见傅红雪行此大礼,着实吓了一跳,却见那白衣人满眼笑意地点了点头,像是并不奇怪他这一跪。傅红雪行了这大礼之后对聂浥飞道,“玲珑山庄不可久留,况且宋莫痕还在昏迷之中,我们现行离开再作打算。”
听到这里,那白衣人的目光轻轻落在了宋莫痕的身上,正要开口,红衣公子忽而不轻不重地看了他一眼,白衣人顿时了然,嘴角微动,摇头笑了笑,但终究还是没有把话说出来。而他们两人的这些小动作傅红雪和聂浥飞却是没有看到的。
傅红雪一提到宋莫痕,聂浥飞的脸上都是露出忧色。他把人从地上小心抱起来,探了探他的鼻息,还算平稳,只是一直这样昏睡着实让人担忧。看来得快马加鞭赶回碧湖庄才行。
“傅大哥,方才为何要阻止我。”
扶着傅红雪没走出去多远,聂浥飞就忍不住问了起来。他这人向来交友广泛,曾经游学京城时,与许多文人墨客,英雄豪侠相交。对于今日仗义相救的这两人,他自然有心结交,却不知傅红雪为何不让他再追问下去。
“你可知,方才那人替我疗伤时,用的是哪门哪派的功夫?”
傅红雪说着,若有所思地回头朝着身后方向望去,
那一红一白两道人影仍立在月下,却似是要御风而去。
其实自那人将真气灌入自己体内之时,傅红雪心中已然有点眉目,可是看他的样貌年纪,最多而立之年,与他所猜到的那人,实在相去甚远。
不过听闻那人多年前便驾船出海,兴许是真的寻到了那飘渺世外的蓬莱仙岛。况且这世间奇人奇事何其之多,又岂是凭常理可以解释的?
“刚一回中原便想给自己惹麻烦。”
看到傅红雪与聂浥飞走远,那红衣公子方才绛唇一撇,似笑非笑地把那桃花扇子一和,扇尖挑着那白衣人的下巴,“沈大侠这好管闲事的毛病怎么还是改不掉?”
“好歹也算是我的传人。”
白衣人略高处对方一些,低着眼眉,望着那月下的红衣美人,眼中尽是温柔。
“回中原一趟,让你白捡了一个徒儿,还受了人家那么大的礼。”方才傅红雪拜下去的时候,他其实也愣了一下,没想到这小子还挺有悟性,他们什么都没说,傅红雪便已猜出了他们的身份。
“当年离开中原时,将那大悲赋留给杨盟主的遗孤是见他天资聪慧,希望他能够凭借这本奇书行侠仗义,济世救民,却不想给武林招来一场灾祸。至于这傅红雪,虽命途坎坷却能秉持本心,固守忠直,由他继承大悲赋,才正合了我当初的心意啊。”
红衣公子见他忽然间如此感慨,便马上打断他道,“既是合了你的心意,那你也该将放不下的都放下了。莫忘了当日你说过的话。”
“自是忘不了的。”
白衣人说罢,伸手牵住对方,“我说此生要陪你大醉三万六千场,不问恩仇,笑尽浮生。许你的话,我都记得。”
“记得最好。”听他说的如此认真,红衣公子便忍不住调笑道,“不过说不定哪一日我就嫌这日子过得乏味了,想给自己找点乐子,到时候……”
你这所谓的乐子,怕就是天下人的灾难了吧。
白衣人见他眼眸清亮,一双唇勾得万种风情,便更加有力地握紧了他的手,“到那时,还请怜花公子手下留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