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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剑号巨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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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了。”
宁王微笑了起来。
叶城握紧了剑,没有说话。
“不必如此紧张,”宁王越发从容,“你是武功高手,你定然能发觉,此间梁上、屏风之后、院墙之外伏着十数高手,你本不可能站在这里,是我让你来了。他想见你一面,你想见他一面,你通过了考验。”
叶城声音带着几分凉意:“你想做什么?”
宁王眯起了眼睛:“你觉得我还需要做什么?”
宁王的话语还未说完,却被谢回粗暴地打断了:“你年纪大得要开始唠叨了吗?他是来见我的,是我要同他说话。”
叶城看见了梁柱后□□寒光。
宁王却是很好脾气地抬了抬手,寒光消失在黑暗之中。
谢回走前一步,他这儿位置稍高,因此又能很方便地俯视叶城,他的眼神在昏暗中不太明晰,语气倒是没有半分温和:“你什么时候能用聪明点的方式见我?如果思考是生存的证明,我真难判断你是不是一具尸体。”
叶城“唔”了一声,心绪倒是稍微镇静一些——谢回还是他认识的谢回,并且是因为这个境况而心情很糟糕的谢回。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
他们看着彼此一点一点蜕变、成长,他们注视着对方的脚步也一起迈向更远的地方,他们天差地别,又近似共生。
在他们的世界里,没有比彼此更熟悉的人。
也没有比对方更特殊的人。
哪怕只有一个小小的眼神,他都能读懂这段时间谢回的所思所遇。
“不过,你毕竟是我座下最得力的猎犬,老子还是会给你这家伙一次机会的,”谢回很自然地抬了抬下巴,唇角却带了点不自觉的笑意,“给你一个机会,帮我把我旁边那家伙杀了。”
“谁他妈猎犬啊!”即使这个时候,叶城也很想骂他。
寒光再度在寒夜亮起,然而叶城的眼眸,比这兵刃的锋芒更为明亮。
他提起巨阙,整个人就宛若一柄利剑,化作流星,直斩向前!
宁王的神色在此刻变得无比晦暗。
他抬起手来,弓弦声响,齐齐击向叶城!
叶城是久战之躯,内伤未愈,新伤又添,他本不能再承受更多的伤痛——更何况,宁王此次,已是杀招毕现!
从未有人能在他面前如此狂妄,更何况其中还有必死之人。
弓弩激射!
但谢回很从容,他起身,挥袖,苍白的骨笛横在他苍白的手指之中,只有那一簇红蛛丝,在这黯淡的夜里,益发诡艳妖冶。
他的袖袍流转起一阵凄寒的风,他衣袖洁白如云,面容也如玉一般白皙,直衬得眉眼越发清晰,他从容一荡,黑发也微微震起,就好似某种翅膀短暂地张开。他这动作经过千锤百炼,好看得叫人移不开眼睛,但熟悉谢回的人,都不会不提防这一个优雅的振袖。
谢回修习的内功名叫归阴诀,行的是极寒之道,他如今内力已运至十分,空气中都震颤着一股寒息,甚至连箭羽都因此而微微偏斜了方向。
在他振袖之中,似苦还甜的香气如同藤蔓一样生在这方寸的空气中。
宁王的眼神更加幽暗——那幽暗中映着谢回振起的黑发、冰冷的眼眸、微抬的唇角,那张有几分相似气质却完全相异的容颜,便燃起了更为炽热的火焰。
谢回不是周毓枝,他该会的不该会的已经太多,即使是这样赏心悦目的寻常动作之中,也定然含有凶险。
宁王依然未曾失却他的镇静。
那不过是短短一瞬间,宁王手下高手诸多,从未有人能以内力挥开这样的箭矢,即使是叶城这样以内力刚猛著称的高手,也无法做到,更何况是谢回。
而谢回十有八九用了毒——甚至还有可能接上暗器,但,已经无所谓了,叶城一旦伏诛,谢回也还是笼中之鸟。
他们再快,也快不过死亡的脚步。
叶城抬剑,而谢回步伐微移。
那是一个很简单的阵型,互为后盾,抵挡对方身前的敌人。但直到箭矢追上去的时候,人们才发觉这个阵型的微妙之处。
他们的步伐移动幅度并不大,但谢回的袖风、骨笛,都恰巧抵挡住最要命的箭羽,也稍微削减箭矢的去势,谢回动作舒缓从容,而叶城的的巨阙却是力可拔山,他的剑风扫动之处,叮当声响不断。
他们连一个眼神交流都未曾有,可配合之间天衣无缝,竟生生把这一次杀招化解殆尽!
——这是什么怪物!
叶城的剑已然带着无尽的锐意而来!
高手也从梁柱之间滚落,护住宁王!
房屋之中,毕竟逼仄,尤其是对叶城这样的人,限制定当更大!
但他们忘记了一个人。
那人执着手上的骨笛,他手指纤细而修长,白净如玉,薄唇贴着骨笛,微微垂下眼来,泄露出那一丝冰冷而明澈的眸光,好看得叫人心惊胆战。
但很快,人们开始意识到,比这个更令人心惊胆战的,是这个人的笛声。
那实在是太过难听的笛声!
那笛声大约还有个调,只是这声音分外暗哑涩耳,如同尖锐的风沙在撞击着瓷器,时不时还要逸出几声突兀的惨叫一般的高音。
叶城的动作却慢下来。
他听到了谢回的笛声。
他方才执着一身要救谢回的锐意,带着的是有去无回的胆气,用出的是有死无生的杀招,可他听到谢回的笛声的时候,他明白了,他可以不那么着急。
谢回还在,谢回还好。
江湖中人大多知道,谢回此人狡诈狠毒,擅长暗器与毒物,但很少人知道,鹤唳在他手上,不亚于巨阙在叶城手上。
谢回的音杀之术……是他出则见血的杀人之术!
音杀之术,三流者,干扰心智,二流者,震荡内息,而修炼到登峰造极之人,足以叫人内息絮乱、七窍流血而死。
在音杀此道,谢回已然青出于蓝。
叶城明显感觉到与他战斗之人的动作迟钝下来——而高手的对决,每一次气息的调整,恐怕都关联着此战的胜负。而此时,叶城有了足够的机会,叫他调整气息,叫他观察周围的风吹草动。
他面前的是两个高手,一者用鞭,一者使剑。
而他们护卫着的人就是宁王。
宁王仿佛也意识到战局的变化,他冷声喝道:“拿下!”
在此多是高手,他们很快感觉到谢回这笛声的古怪,转身就要干扰谢回,然而谢回却是早有预料,一旋身便登上梁柱之上,以他最喜爱的俾睨天下的姿态俯视着这些慢他一步的人,慢悠悠地吹着他的催命之曲。
梁柱并非可据守之地,即使谢回避上于此,他们也有足够的手段将谢回逼退!
他们欲以轻功、欲以武器去阻拦谢回,但此刻,冰冷而霸烈的剑风,却已然直抵他们的面门!
没有人会不因为这一剑而颤栗。
它乍然而至,带着的却是几乎要压盖万物的沉肃之气、是万夫莫开的悍然之心,那杀气如雷云降落,仿佛要展开地狱之门。
这一剑劈落,万般皆裂!
血气如雾气,喷薄而出!
那年轻人披盖鲜血而来,他面容带着细微的伤痕,沾染着雨水泥污,然而他漆黑的眼眸映着明灭的灯火,明亮、锋利,锐不可当。
巨阙染着鲜血,他收剑回身的姿态潇洒而利落,剑锋带着寒息,而那扰人的音律仿佛穿过他们的耳膜,穿透他们的血脉,如一万根利针,在他们心头搅动,叫他们气息破碎,心神失据,纵有十分武艺,此刻也难使得出五分!
更可怕的是,他们感觉到自己的内息在一点点流逝,仿佛自己的生命都会在这一场不见血的折磨中消亡!
这两人配合无间,分明是被包夹之势,是狭窄处的巨剑、是轻易能被近身的骨笛,此刻人们竟仿佛被千军万马围困,不得逃脱之法!
世间竟得此剑!
世上竟有此等音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