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与君别》安路

2、第二章

　　离国和契国的边界一直不甚明了，壁州作为两国的交接，，此方土地贫瘠，五谷难觅、颗粒不收的状况时有发生。除此之外，此地最大的特点就是没有国度管制，原因有二，其一，若论地域，壁州的要地壁州河处于离国境内，当属离国；然而另一方面，离国的气候温润宜人，其国民早已习惯了山明水秀的气候，并无多少居民来此谋生，而由于契国的环境与壁州相似，当地便大多是契国人在此生存，并因一直有契国为其赈灾的传统，故在连年征战之前，壁州在所有契国人的心中便早已为其国土的延伸。
　　此地疆域虽所属不明，由于其环境恶劣，穷乡僻壤，也并无对两国的经济政治产生实质性影响，长期以来除了生意人偶尔产生些矛盾，亦无引起任何影响两国邦交方面的摩擦。
　　然而，令人震惊的是，这片荒芜竟与二十年前突然被当地开采出一方惊天宝藏，当地居民为争夺宝藏，死伤无数，此事不仅惊动了两国一万子民，更震惊了两国朝野。离国一马当先速派了军队戍守此地，以防引起更大的波澜；契国作为长期赈灾此地的国主，眼见被他国夺取先机，必然据理力争。然而双方各执一词，僵持不下，愈演愈烈，竟渐渐有了星火燎原，并最终引发了一场大战。自此以后，双方争夺土地的古老戏码在壁州这片荒芜贫瘠的土地上放映了无数次，而两国之间军事和经济实力的旗鼓相当，决定了这片伤痕累累的土地，似乎永远都将陷入永无休止的刀光火海中。
　　经过一月有余的长途跋涉，陶子矜日夜兼程，终于顺利到达壁州并顺利入编。
　　壁州果然是不毛之地，四处荒山，人烟稀少，.......作为契国一直以来想要夺走的要地，契国一直对此地投入大量精力，最威武的将军和最勇敢的士兵都留驻在这片天地。
　　虽说只有满眼的枯藤、野草，大漠、峭壁，不似家乡的小桥流水别致，可对于陶子矜来说，离开了充满挣扎与痛苦的伤心之地，来到这广阔的天地——无论是蔓延的巍山峻岭，还是汹涌澎湃的壁州河，看在眼中竟有一种别样的壮丽，洗涤着内心深处的阴暗。
　　作为戍守边关千万大军中的无名小卒，陶子衿很快适应了这里生活的单调枯燥，其实也没有想象中那么苦不堪言，毕竟上一次大战后生灵涂炭后，两国均已是哀声载道、民不聊生，只得暂且将争端搁置，并互须停战协约三年间互不侵犯——无论如何，民为国之本，调养生息也是一个统治者睿智的选择。可即使有两国暂定的协议，朝廷也不从没有放松过警戒，毕竟离国和契国突发战争不是没有前例的，谁也说不准下一次战争是什么时候，况且，三年之约已剩下半年，这为日不多的宁静怕只是会引来更为猛烈的风暴吧。
　　军队的生活很有规律，每日不休地操练、检阅、列兵巡逻。士兵们偶尔会舒散一下身体的疲惫，晚上聚在一块儿点起篝火，喝酒聊天，话题也无非是哪次哪次大战，谁谁谁立了大功，谁谁谁枉死刀下。
　　今日实在难得，离国最广为传闻的功臣之一杨坳也兴致大起，伶着几坛飘香的美酒大咧咧坐到了士兵燃起的篝火旁。
　　这里的很多将士都见过杨坳，即使没有见过的也是对他的名字如雷贯耳，这位已经三十四岁的汉子的故事早已传遍军中——,少年时意气风发，一举夺得武魁，为人乐善好施，且义薄云天，那时连年征战，国家正值用人之际，当朝天子当即对其委以重任，奔赴壁州要塞，以待其有所建功之时扶摇直上。
　　但令人不解的是，十数年寒暑转眼即逝，随着大大小小的军功数不胜数，杨坳也早已誉满京城！许多和他一起征战的骁勇战将也早已被调回京都享尽荣耀，可他却驻守此地寸步不离。更为奇怪的是，以常理推断，像这样的人才早已应该被任命为将军之流才是，可他，虽每逢战争都首当其冲被推举为作战先锋，但在军中依然不挂任何职衔，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有人为他抱不平，他却是淡淡一笑，丝毫不在意。
　　一些不明就里的将士无限感叹：真真是难为了他半辈子血肉沙场，竟还不贪不怨……
　　夜色正好，皎月的光辉映照着黄土，一簇簇火苗增添了热烈。
　　不愧是武状元出身，杨坳浑身散发出一股英雄气概，气势恢宏，心中又有无限文采，旁征博引地与众人讲述着各种趣闻，现场的气氛比方才更浓烈了。
　　欢声笑语不绝于耳，陶子衿一面听着众人谈笑一面不经意地打量着四周。周围的士兵都在热烈地侃侃而谈，紧张操练一天的身体就在这一堆篝火面前放松下来，陶子衿的嘴角也不自觉地牵引起一丝笑意。
　　正在他四处环顾之时，忽然一位少年映入眼帘，少年的眼睛分外清透，表情在这融洽的气氛中显得尤为僵硬，其直直地看着杨坳。
　　也许是火光太过于明亮，少年眼中的情绪在火光的跳跃中一览无余，将陶子衿吸引过去，那里仿佛有很多思绪在波光流转中纠葛着，这绝非是一般士兵的目光，细看他瞳孔，竟像是燃烧着熊熊火焰，和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令人不寒而栗，却又想细细探究——这绝不是普通士兵对勇士的艳羡之光，也不是嫉恨，反而有着痛苦和挣扎，混合着怨恨和不甘，还有无数让人一时无法判定的情感。
　　有个士兵过来拍了拍少年的肩头，少年忙将目光从杨坳身上移开，随即和前来的士兵有说有笑的，偶尔露出调皮的笑，单纯而美好，若不是刚才那数十秒的窥探，陶子矜几乎以为少年刚才那样的目光只是自己的幻觉。
　　陶子衿望着眼前的火把，心中疑窦暗生，那样的眼神……待他再抬起头，不自觉又向对面望去，彼时少年正握着一根树枝挑弄着火苗，眼中清澈的波光在火花中闪烁着，烈火的炙热红透了他双颊，一点也瞧不出初见那眼的寒气逼人，本就灵秀的双眸温润如水，竟散发着说不清的魅力。
　　仿佛感觉到投射到自己身上的陌生的目光，少年蓦地迎向火光对面的陶子衿，篝火“噼啪”一声开出一个星光，还未及细看对面之人，少年迎着火光的眼睛不自觉地眨了一下，一切都在电光石火之间——被那双眼睛那么一眨，陶子衿的心跳竟始料不及的露了一拍。
　　一股道不明的情绪在心头暗涌，陶子矜忙将心绪收拢，不去想方才那一霎那的奇妙是因何而起，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周围的话题上。
　　毕竟是驰骋沙场的战兵，绕了一圈话题又回到刀光血影。
　　在场的人中有的是光明磊落的君子，却也不乏心怀鬼胎的小人，也不知道是谁挑了个头儿，也或者是有意发难于杨坳，有人将话题引到多年前的一场战争中，一时之间挑起了兵士的兴趣。
　　“杨大哥，给我们讲讲吧。”
　　“是啊，杨大哥，听说那场战争是场怪仗。”
　　“好像还死了契国什么了不起的将军呢。”
　　不知情的人兴趣盎然，可杨坳的脸庞却早已变得僵硬，像要凝固了一般，跟随他身边多年的老兵也眉头紧皱，似乎有些不悦。
　　然而，杨坳的沉默越发让一些人觉得抓到了什么把柄似的，一个尖细的声音从众人中飘出来，刺得人的耳膜极不舒服：“杨大人，您是军中的老人了，应该最清楚里面的缘故了，说出来让弟兄们开开眼...看大人的脸色，莫不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事？”
　　那尖细的声音将不干净三个字拖得很长，长耳朵的人都听得出来里面的嘲弄，有些和杨坳关系铁的士兵忍不住骂道：“靠！你小子胡扯什么呢？”
　　“妈的，老子不过好奇问一句，干你屁事？”
　　人群躁动起来，“我操，杨大哥立下的血马功劳，你数都数不过来！”
　　“功劳？哼，这么多年连个副将都没混上！”
　　“敢侮辱杨大哥，嫌命长了是吧？”、“老五，给他点教训！”、“欠扁的，揍他！”、“打他、打他！”
　　眼看着平日里出生入死的弟兄要为自己大打出手，杨坳起身大喝：“嚷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