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庶女有晴天》沐*

17、第 17 章

　　回远山村的路上，马车之上的穆小可再没有说过话，她安静的坐着，眼睛扫过风吹起的车帘外若隐若现的景色。

　　元念慈猜不到她的心思，却能感受的到她的悲伤，听其他下人说，她从见到庞万尸体的时候便没有流过一滴泪。

　　压抑在心里的情感，是为了让自己更强大，还是怕坚强被泪水击垮，元念慈突然觉得，她和自己其实是一样的人。

　　突如其来的噩耗，是子都娘无法承受的，几次在痛哭中昏厥过去，庞子都倒显得异常平静。

　　这样的庞子都让穆小可心里很不是滋味，她蹲下来，轻拍庞子都的肩膀：“子都，难过就哭出来，哭出来也许会好过点。”

　　庞子都扭头，却意外笑了：“小可，我不能哭。”

　　穆小可怔了怔，眼里满是心疼，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可，爹不在了，我便是家里的顶梁柱，我不能再哭了。”庞子都憨实的脸上满是倔强，是对现实的接受，对成长的祭奠。

　　成长总是疼痛的，但穆小可竟不希望这种成长来的特别快。

　　默默退出来，穆小可发现元念慈还未走，她走了过去，礼貌的笑笑：“谢谢你送我回来。”

　　“不客气。”元念慈简单的答。

　　他没有多言，静静的转过身去，陶埙的音律从他的唇边徐徐而出，随着风，飘了很远很远。

　　那埙声低沉，犹如某个人的低诉，悲戚的，却又是引人入胜的，仿佛前方的路，仍然满是憧憬和希望。

　　穆小可静静的听完，竟有些不想这曲声停下来。

　　曲毕，也到了分别的时候。

　　元念慈轻轻回身，眼眸如寒冰，银色的锦服在阳光下发出朦胧的月色之光，将他原本清寒的脸衬的稍稍柔和。

　　“你会照顾好自己吧。”元念慈突然毫无征兆的说道。

　　穆小可一愣，随即回道：“当然。”

　　“在我走之后千万不要离开远山村，也不要在任何人面前展露你会织绣的才能，明白吗？”元念慈冷冷的嘱咐道。

　　“少爷是在命令我吗？可是我现在已经不是您的家丁了。”穆小可淡淡的笑道。

　　“你是故意和我作对吗？你信不信我……”

　　“我信。”穆小可打断道，“我信你会让我吃不了兜着走，甚至让活着的人都没有好日子过，可是那又怎样？你以为威胁一个人就可以达到自己所谓的目的吗？你错了，总有一些人一些事是你无法控制的。”

　　“你是在怪我吗？你要知道害死庞万的人可不是我，你没有资格这样对我说话。”元念慈冷眼看过来。

　　“没错，我没有资格怪任何人，我只是在怪我自己，怪这个没有人性的时代。”穆小可冷笑着，扭过头去。

　　看着穆小可离去的背影，元念慈的双眸突然暗了暗，总有一些人一些事是你无法控制的，他又何尝不知，只是偏偏身在其中无法自拔的感觉，也是旁人所无法理解的。

　　阿宽看着立在原地的元念慈上前道：“少爷，该走了。”

　　“阿宽，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也许我该带她离开这里。”元念慈看着远方悠悠说道。

　　“少爷，很多事本没有对错，只有舍得与不舍得。”

　　元念慈看了眼阿宽，他似乎有点明白阿宽的意思了，现在的他还没有任何能力去保护一个人，但是总有一天他会有这个能力。

　　“你等我。”元念慈在心里默默说道，随即扭身，大踏步朝马车方向走去。

　　初夏，远山村沉静在幽幽温热里。

　　满是生机的村落，却在某个角落飘起白色醒目的冥纸。

　　挣的钱在办完丧事后所剩无几，庞子都房子的根基又搁置下了，子都娘一连几日闷在屋里不吃不喝，穆小可学着去承担些力所能及的事，却总是被庞子都拦下来，这几日他总是说，这个家，他是唯一的男人了，他要保护娘亲和妹妹。

　　装出来的坚强始终不是真的坚强，只有穆小可知道，夜深人静的时候，庞子都总会趁着无人躲在暗处偷偷的哭。

　　总觉得应该做些什么，穆小可暗暗打算着，看到了搁置在柜子里的蜂蜜。

　　她拿了蜂蜜偷偷溜进厨房，她穿越前也算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对于做菜还真是不在行，但是对熬制蜂蜜拔丝她倒是略懂一二。

　　拿着做好的成品，穆小可推开了子都娘的房门，没有灯，月光却打在倚窗而坐的子都娘身上，淡淡的沧桑。

　　女子脸上带着对往昔的深深怀念，眼神里本已满是疲倦，却依旧不甘心的等待着，仿佛只要等待，便可看到深爱的人回来。

　　一个家，有时候缺了谁都不行。

　　女子听到动静，先是充满惊喜的望过来，紧接着又被巨大的失望挫败，整个身体软下去，面容呆滞。

　　“梅姨，尝尝我的手艺。”

　　“我不想吃。”

　　“吃一点吧，这个甜甜的，吃进去心也不会觉得那么苦了。”

　　“你走开！”子都娘一把推开穆小可，眼里充满了厌弃。

　　没有灯光，月色下，子都娘的眼神反而更加醒目和深刻，穆小可有瞬间的错觉，那眼神是在叫她滚吗？

　　“扫把星。”

　　三个字极轻，却犹如千斤打在穆小可的心头，原来，子都娘是在怪她。

　　也难怪，自己的出现仿佛给这个家带来了不少麻烦，子都爹曾一度说起过陌生人不该收留回家，也一度说过自己和这个家犯冲，而每次，子都娘都极力的将她挽留了下来。

　　善心，在这一刻成为深深的罪孽，伴随着终身的疼痛，再难消除。

　　“吃一点吧。”穆小可微笑着上前，并没有因为那句话而退缩。

　　“滚。”又是轻轻的一句，悲愤的驱赶。

　　“你吃了我便走，我会离开，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家，只要你觉得舒服些。”穆小可淡淡的说着，不悲不喜。

　　见子都娘没有回话，穆小可缓缓上前，黑暗中看不到她的脸，也看不到她缓缓落下的泪水。

　　“不管发生了什么，总要生活下去，不为别人，为了子都，你也不应该这样自暴自弃。”穆小可稚嫩的声音响起，却听上去分外沉重。

　　“你不会明白。”

　　“不，我明白。”穆小可轻叹一声，“我明白最亲的人死在眼前是什么感觉，我明白。”

　　子都娘微微侧目，月光打在孩子的后背上，隐隐的轮廓不算高大，却让人体会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沧桑，她从见到这个孩子，就能感受的到她与别的孩子不同，只是这种不同，她从未去深究过。

　　“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伤心难过吗？子都也一样，他都能坚强的面对，你又如何不能呢？”穆小可淡淡的笑，眼角挂着泪。

　　子都娘深深的眼窝紧闭，想到可爱的儿子，她在心里莫名冒出一丝暖意，那是她爱的人留下的血脉，是她在这个世上的依靠和念想。

　　穆小可将这一切收在眼底，她笑容浅淡，默默转身。

　　“你真的要走？”身后传来子都娘的询问。

　　“是的，家里这个样子养一个人都困难，我可不想留在这里跟你们吃苦。”穆小可淡淡的笑着，她不想子都娘再改变任何想法了，其实从最初，就应该让她自生自灭的。

　　“你不能走！”只听黑暗中，一个憨实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倔强和执拗。

　　“庞子都。”穆小可不可思议的看看门口，那个孩子的身影从未像现在这样高大过。

　　“你不是说过我们是一家人吗？小可，你忘记了吗？”庞子都话语真诚，虽看不到他的表情，穆小可却忍不住想哭出来。

　　“娘，爹爹没了还有我，我和小可会照顾您，这个家不会散。”庞子都来到娘亲身边，这一次他不再钻进娘亲的怀抱，而是像个大人般搂过了娘亲的肩膀。

　　“子都……子都……”

　　泣不成声的子都娘，在多日压抑后，终于再次沉落在悲戚里，是发泄，也是安心。

　　穆小可看到这里也忍不住擦了擦湿了的眼角，悄悄的退出门去。

　　夜色寂寥，弯月如钩，寄托了太多的思念和人情冷暖，前方的路究竟在哪？穆小可无奈的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