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醉东风》挽白驹

2、内家外家

　　青葵抄手蹲在巷子里等了一会儿，便见穿得圆滚滚的东砚从小门里偷偷摸摸的跑了出来，后头跟着个一身葱绿衣裳的小男娃。

　　东砚是酒楼小东家，日日的鸡鸭鱼肉喂养，，所以长的圆圆胖胖，很是富态，偏他长了个丹凤眼，这种眼形瘦子一夜睡肿了都只剩下一条缝儿，更别说他那太过丰满的脸，不说睡肿就是平时也没多大点儿缝隙……

　　东砚比青葵大两个月，也才十二，如同青葵不觉着自己的毛辫子扎眼一样，东砚也从不为自己的体型而感伤，当自己都不觉得有什么困扰的时候，别人如何看又有什么关系？

　　青葵看东砚是看习惯了，她蹲地上抬头直直盯着后面的小男孩研究。

　　这也是个小胖子，脸和耳朵都同东砚一样圆润，不过，他的眼睛很大，左边的鼻翼上有颗小小的黑痣。见青葵盯着他看，那对儿大眼睛鼓起来，狠狠的瞪了回来。

　　青葵表示不屑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只接过东砚手里的卤味，狠狠咬了一口，她今儿早起练功，还什么都没吃呢。

　　三人顺着狭窄的小巷往东走，青葵走在前面，她两手卤味左右开弓，啃的一嘴油，东砚跟疏怀表弟跟在后面，兴趣寥寥地吃着皮薄馅美的鲜虾包子。

　　“青葵，今天博艺园都比些什么？”东砚吃完包子，拿出两条手绢，一条自己擦手，一条递给疏怀。

　　小胖子疏怀摇头，用自己的手绢擦了擦嘴巴。

　　“今天比的多了，前几日北边来的歌图大王在博艺馆放了三百金的彩头，赛马射箭，比武抢塔，还有荡秋千呢！”

　　“荡秋千？”问的是疏怀，他满脸的不信，“荡秋千怎么能算比试？多简单啊？”

　　青葵扭头扫了他一眼，没说话。小孩子家家，没见识，能让歌图大王设彩头的比试，能简单么？
　　东砚笑了笑，拉了疏怀上前，“咱们京城的秋千，可跟别的地方不一样。秋千，千秋，每年万圣节的时候，荡秋千可是最祝兴的节目呢，所以京城的秋千，不同一般，特别高！”

　　东砚侧头看着疏怀，抬手比了比，“上次圣上60圣诞，那秋千绳有6丈长！那么高，比东福楼还高！杆子架在两条楼船中间，荡秋千的人从最底下一直荡，最后飞了起来，飞的老高了！”

　　十一岁第一次进京的疏怀听着东砚的话，最后两眼睛瞪成了铜铃，他扯着东砚的袖子，问：“真的？真有那么高？一个秋千比东福楼还高？”

　　东砚见京城的稀奇震住了小表弟，自豪地微微的挺了挺小胸脯，点头道：“那是！两条大红楼船，可高了！荡秋千的人看着就跟蚂蚁似的，会飞的蚂蚁！”

　　他又跟表弟讲富平公主大婚，红绸铺地，直从宫门口铺到城外的公主府；讲富商斗富，轿子上都不用布，是金丝银缕，宝石琉璃；说八方来朝，万邦进京，满大街的红发人，黄发人，绿眼睛的波瑟人。

　　青葵背着手小老头一样走在前面，支愣着耳朵听的入神，这些事她都知道，也见过，当时只觉平平，现在从东砚嘴里讲出来，却突然变得鲜活而精彩，让人感叹，让人咋舌。

　　她一面听的津津有味，一面又嫌弃，啧，这嘴，多能掰扯，跟掌柜学的吧，奸猾。

　　三人慢慢悠悠的溜达到尚武门，三铜板搭了去博艺园的马车，辰时左右，上骅山，到得博艺园门口。

　　博艺园，原是一座围着小湖而起的楼院，太祖皇帝把前朝的小行宫放了出来，先是供王公贵胄们在此歇脚游玩，到神武十三年，南方战事吃紧，齐王在此设擂台招揽勇士，为国遴选将才异士。

　　而后，历代沿袭此例，此地便慢慢热闹起来，多有贵族王侯在此设彩立约，邀请天下有能之士。文斗武斗，不拘一格，只望为国为民招揽人才。

　　因前些日子歌图大王设了重彩，今日的博艺园特别热闹，其中以武斗台子为最。三人毫不犹豫，埋头往武斗台子那冲。

　　人多，怕走丢，东砚拉着东张西望的疏怀，紧紧跟在青葵屁股后面。

　　青葵人小，但力气大，往前挤的时候人见她是个孩子，还是个女娃，便是挨了挤蹭被抢了位子，也不好意思跟她计较，于是，三人很快的就挤到了前排。

　　三丈见方的红漆木台上，两个七尺大汉正在角力，两人都只穿了短褂，露出肌肉紧实的大粗胳膊。两人都没用兵器，选的是最最热血的近身肉搏。

　　东砚跟疏怀早早选定了自己看得顺眼的一人，捏拳跳脚为其呐喊助威，时有小胜，二人必扬眉舞拳，眉开眼笑；其一招失利，两个男孩又懊恼哀嚎，捶胸顿足，看着比台上人还紧张纠结。

　　青葵在两兄弟身旁静静站着，她看了一会，懒洋洋地说：“穿赤褂的人要输。”

　　东砚二人支持的正是赤褂的大汉，他身材魁梧，腰宽腿圆，看着比另一位白褂子的汉子更有气势！

　　听得青葵断言，二人皆是不快，小疏怀直接瞪了她一眼，又转头紧盯着台上。

　　东砚跟青葵一起玩了多年，知道她不是个乱说话的人，他看着台上此刻气势如虹的赤褂汉子，忍不住问道：“他为何会输？”就目前而言，这人的赢面很大。

　　青葵已不再关注台上，她漫不经心的扭头看四周，似在找着什么，听见东砚问，干瘦的指头往台上一指，“你看穿白褂的可有出过汗？”

　　听得青葵的话，东砚扭头去看，果然，斗了这许久，赤色大褂的汉子已满头满脸的汗水，结实的胳膊在阳光下油亮亮，像是会发光。

　　勇武之气扑面而来，东砚觉得，就算明知道他会输，自己还是会支持他的，那是力士！英雄！
　　他梦想中的力能举鼎的英伟儿郎！

　　而那个白褂的人，外露的肌肉紧实，白皙，游斗着许久，身上没见一滴汗。东砚私心里觉得他像书生，没一点英雄气。

　　比斗的结果没出青葵预料，高壮的力士输了。

　　疏怀顿足惋惜，愤愤道：“为什么不是他赢！那个瘦子哪里厉害了！”

　　比试已经结束，青葵拉着东砚，东砚又赶紧拖上疏怀，三人游鱼一样往场边走。

　　等离开人群，疏怀还是满脸郁郁，青葵看东砚，他虽不曾说什么，但也是满心不乐。

　　青葵遥望比武台上独自站着的白褂武者，手指搓了搓，看着两个男孩正色道：“你们哪里知道，外家功夫打斗精彩，但……”

　　她伸出三个手指，晃了晃，“三年成外家，内家功夫，却是十年方得小成。莫要看他今日胜的轻巧，背后寒暑辛苦，又岂是外人能知晓的，那白褂人，毅力恒心，绝对在赤衣大汉之上，你们不该瞧不起他，而该敬他。”

　　东砚疏怀二人似懂非懂，而白褂的人已经下场，新的一轮比试再次开始，

　　在呐喊乱叫之余，东砚问青葵，“我见过你练功，你练的是外家功夫还是内家的？”

　　青葵盯着脚边的炒年糕摊，大口吸着口水，“我阿爷就让我蹲马步了，什么外家内家的，马步神功，”

　　她回头看东砚，食指直指马上能出锅的年糕，“你要学不？我教你，便宜点，十块年糕做学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