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罗兰的抉择》夜琅光

5、chapter 5

　　刚刚经历过一次感觉不算愉快但也不太难受的时间旅行，迪兰·斯托克觉得自己脑袋里仿佛还在嗡嗡作响，似乎有一台古旧的留声机，吱吱啦啦的重复着一些对话场景的片段。这些片段都是昨日发生过的事儿，但在大脑一遍遍无意识的加工下变得不那么认真，反而有些虚幻和模糊。
　　啊！现在是什么来着？时间旅行！从理性上来说，以碧雅尔的力量策划一次时间旅行应该不是什么奇谈怪事，但是从直观感受上，迪兰总觉得整件事都透出种荒谬劲儿。
　　“好了，小家伙，准备好进入这个世界了吗？”凯的眼神冷酷然而表情轻松惬意，仿佛这只是一趟前往地中海海岸的假日旅行。
　　“我们是来这里做什么的？”迪兰裹紧身上的外套，附近除了荒草和废弃的建筑，杳无人烟。因为还有些不大舒服的缘故，迪兰放空思绪，也正因为如此，他不用去想如今发生在自己生活中的那么多糟心事儿，这能让他感觉好一点。
　　似乎凯也并不完全知道两人此行的目的，至少此时，他露出一个不那么胸有成竹的微笑，“至少我们可以先找个人，问问路”。

　　接下来迪兰跟在凯的身后，两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向西而行，因为凯说，他觉得西边有人味儿。人味儿？哦，上帝！这是什么话！那个讨厌家伙身边的，果然没有一个正常人。迪兰嘟囔着，低声打了个喷嚏。
　　他们绕过破败的教堂时，迪兰注意到教堂的另外半边已然坍塌了，还有火灼烧过的焦黑痕迹。这个地方似乎许久以来罕有人迹，连那些曾经的小径都被荒草淹没，只有田鼠和昆虫出没其中。
　　沿着太阳的方向走了许久，远远地已经能看见炊烟袅袅。
　　“晚餐时间”，凯懒洋洋的舔了舔嘴唇，“这个时代可没有什么好吃的，希望你不会太挑剔”。
　　迪兰当然不会挑剔，因为他根本没有挑剔的机会！
　　两人仿佛游魂一样从村落里穿过，不管是农夫、村妇，还是耕牛和狗，都把他们当做空气。不管是试图交流还是在这些居民眼前大喊大叫，他们都只是看着前方然后绕道而行。
　　“见鬼”，连凯也再维持不了风度，他气急败坏，像一只炸毛的大猫在原地踱来踱去，“该死的碧雅尔，这算是什么意思！该死的，我真是受够他了”！
　　凯的表情有几许狰狞可怖，他的额头和脸颊浮现出一些浅淡的神秘花纹，他似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和行为。
　　而走了这么久，迪兰觉得有些累了，他在路边找了块石墩，原地坐了下来。拢了拢身上的衣服，他望着这个陌生的时代，陷入沉思。

　　因为梅森夫人的缘故，史蒂文的离家远行拖到了第二年的春天。当然啦，母亲总有太多话要嘱咐，多到让做父亲的都不耐烦起来。
　　“够啦，你这婆娘！这些话每一句你都最少说了三遍，我的耳朵都要聋啦”！梅森老爷啪啦啪啦的拍着儿子的背，示意厨娘的丈夫去把马牵过来。
　　出于安全考虑，梅森老爷决定让史蒂文和普皮都去驿站乘马车出发。“毕竟两个小伙子都是头一次出远门儿，身上还带了不少埃居”。厨娘的丈夫虽然脑袋有些不大灵光，但是体格高大健壮，也愿意听话儿。梅森老爷让厨娘去找他来，给他钱请他送两个年轻人去最近的驿站，完事了再把马儿带回来。
　　“老爹就不去送你啦！如果你把老爹的钱都花光了空着手回来”，梅森老爷哼了几声，“老爹我一定要狠狠的打你一顿。别看你长这么大啦，一样打得你和小时候一样哭鼻涕抹眼泪，喊着要妈妈”。
　　幸灾乐祸的普皮刚对着史蒂文挤眉弄眼，梅森老爷一巴掌拍了过来，“臭小子别得意！你要是敢动什么坏心思，梅森老爹一样把你的小胳膊拧下来”。
　　达米恩一早就去上学啦，只剩下康蒂站在一边，一劲儿冲哥哥使眼色，提醒他不要忘了回来给自己捎礼物。
　　瞥了眼拿着手帕偷偷抹眼泪的梅森夫人，梅森老爷叹了口气，语气也软和下来，“好啦好啦，快走吧。不要再磨蹭啦”。想了想，才又粗声粗气的加了一句，“路上小心点”。
　　史蒂文本来就是个少言的青年，此时更是不知道说什么做什么才算得上贴心。他分别给了父亲和妹妹一个有力的拥抱，天生微寒的视线依次从他们每个人脸上滑过，仿佛要把他们牢牢记在心底。
　　“走了，朋友”，在普皮的催促下，史蒂文终于上了马，最后向他的老爹点了点头，转身朝向远处的未知。

　　初春的天气还透着料峭，虽然翠绿的嫩芽儿早就悄悄挂上枝头。
　　天已经快黑啦，小芳妮还蹲在树下眼巴巴的盯着行人瞧。她只穿了件薄薄的小褂儿，小脸蛋儿冻得通红。她从家里溜出来啦，因为酒鬼老爹又在借酒打妈妈。芳妮的妈妈在工场做女工养活全家，可是回家还要被爸爸打。小芳妮开始也很害怕，只能抱着自己缩在墙角里，希望爸爸可以看不到她。可是爸爸经常打着打着就开始扒妈妈的衣服，然后吼着叫她滚出去。后来只要一看到爸爸醉醺醺的晃回家，小芳妮就自己跑到街上来。
　　街上零星的行人都穿的破破旧旧，也没人有工夫搭理她。当然啦，左邻右舍都是穷苦人，也见多了脸蛋通红可怜兮兮的小女孩儿。
　　小女孩儿的脸蛋脏兮兮，下巴上还挂着长鼻涕，可是一双眼睛长得圆溜溜，好像两颗宝石纽扣，就是缝在贵族老爷袖子上的那种纽扣，阳光底下亮闪闪，真是漂亮极啦。
　　芳妮的大眼睛眨呀眨，突然盯着不远处呆住了。一个高挑的年轻老爷出现在街角，徒步朝她这边走过来。年轻老爷穿着同别的老爷一样的长外套，半截裤，小腿以下却套着一双长长的黑靴子。他的脸蛋长得真好看，在老爷们里头也算顶俊俏。只是他看起来不像本地人，脸庞不像高卢人那样窄，眼睛也是有点诡异的深颜色。一头白金色的长发又滑又顺，全部披落在肩头和身后的大斗篷上。
　　小芳妮挺好奇，很少有贵族老爷天黑了以后来这里。这条街又脏又乱又穷酸，这个奇怪的年轻老爷是谁呢。

　　“公爵大人，有个脏小鬼在盯着您看”。
　　小芳妮吓了一跳，这才发现年轻老爷身后还跟着个老爷爷。老爷爷看她的眼神很可怕，吓得她抱住膝盖缩了缩。
　　“挺有意思的小丫头”，年轻老爷在小芳妮面前停下来，他的声音很特别，有种难以形容的奇特韵律。
　　“公爵大人”。
　　年轻的公爵大人左脚优雅的向后侧了半步，扭头看向两人来时的方向。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不远处有几点昏黄的光线，微弱的仿佛萤火一样，“对于普通人来说，已经什么也看不清了吧”。
　　他低下头，轻笑一声，“小家伙，抬起头”。
　　他的声音仿佛有魔力，小芳妮不由自主照着做，大眼睛对上黑暗中的眸子。这么近的看起来，它们原来是红颜色。暗沉的深红，好像饱饮了鲜血，真奇怪。
　　“她看得见我”，公爵大人对身后的老人说，“很有趣，不是吗”？
　　老人阴沉沉的扫了小芳妮一眼，“她的年纪太小，不在您的狩猎范围内。要知道元老会……”
　　“元老会，我知道”，公爵大人迅速打断了他，“你觉得我为什么来巴黎。要知道佛罗伦萨更合我胃口，当然啦，我也不得不诚实的说一句，现在的巴黎是有那么点意思”。
　　他低下头，打量着身上镶着银边的黑色外套，“法国人挺懂得享受生活，也想出了不少新点子。这一趟来巴黎，应该不会太叫我失望”。
　　“只要您不使元老会失望”，老人低下头，似乎是不想惹得年轻人反感，他向后退了一步，没入黑暗中。

　　“好啦，让我们来好好的看看你，小家伙”，公爵蹲了下来，用手帕垫在手指上，托起小芳妮的下巴，“长相差强人意，没什么希望成为大美人”。他提着她的下巴向左偏，“味道嘛，太脏了我不想尝试”，又往右偏了偏，“唯一的长处就是能夜视，你的身上有什么秘密，嗯？”
　　小芳妮傻乎乎的望着他，好像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公爵收回手，用过的手帕任由它落在地上，“愿不愿意跟我走”？
　　小芳妮本能的往后缩了缩，摇了摇头。
　　“哎呀呀，真伤人”，公爵大人站起身，修长的右手盖住脸，“我无往不胜的魅力，居然栽在一个丑兮兮的小姑娘身上”。他手掌下的嘴角轻轻翘了起来，“那就再见啦，小家伙。需要时我会找到你”。他转过身，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小芳妮呆呆的出了一会儿神，捡起被遗弃的高档手绢儿，把它收进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