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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chapter 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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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过得飞快,对于每一个人来说都是如此。
迪兰在乔的教导下逐渐变得博学和坚定,他年轻的记忆力使他在学习书本上的知识时往往事半功倍。而大量的练习和真正的战斗使他越发专注冷静。如果说从前只从外表就能看出他是如此普通的一个少年,那么现在他那双漂亮的紫罗兰色眼睛里已经开始透出一点不一样的光芒。
他睡得很少,吃的也不多,每当夜晚来临他总会掀开丛林中隐蔽的暗门,踩在乔的后面踏入黑夜中的世界。或许他不算强壮,也不心狠手辣,但他总会找出最适合自己的方法,去解决那些乔特意布置的难题。用乔的夸奖来说,迪兰就像是天生干这个的。
他是个行走的影子,天生赋有野外生存的能力,永远保持敏锐,总是清醒的做出判断,就好像一个秉持公平的真正的秩序者。
普皮最终还是决定购买那条手工花边的生产线。
在手工业盛行的鲁昂,这条生产线或许不能带给他们太多利益,但将带给他们潜在的朋友,和更多的机会。
在他做出最终决定的那天——他特意选了个好日子——他推掉所有邀请,邀史蒂文在塞纳河畔漫步。因为航运的缘故,这条河的两畔建满了仓库,生意人和码头工人熙熙攘攘,巨大嘈杂的声音在两条街外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所以他们走得远了一些,远离熙攘的人群,和那些永远说不完的社交辞令。一路上,史蒂文都沉默的低着头,半长的棕色卷发挡住了脸颊,这是一个心事重重的姿态,但普皮并无所觉。
曾经他心中并无太多计算,他聪明敏锐,又善于察言观色,所以总能在第一时间感受到朋友的情绪变化。但现在他太忙了,他的头脑里充斥了太多计划和思考,即使只是简单的漫步,远离所有的那些生意人,他也没办法让自己的脑袋完全静下来。
这次漫步对普皮来说是个很好的机会,因为他暂时远离了外界,这让他有充裕的时间使自己想得更远。他想到工场开办以后,或许自己的事业将越做越大,结识更多的达官贵人。哦,当然,人生不会总是顺风顺水的,他有遭遇坎坷的心理准备,但只要他熬过去,将这些都当做人生的历练,或许,他将是下一个杜邦老爷。或许,他将比杜邦老爷走得更远,站得更高。
好友的呼唤将普皮从畅想中拉了回来。普皮眨了眨眼睛,才侧头看向史蒂文,“怎么了?”
“普皮”,半长的卷发遮住了史蒂文的表情,“我收到一封信。是老爹从家乡转寄来的,它来自安娜小姐”。
“是吗,我的朋友。信里说什么了”?普皮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一边盘算着应该怎么开口,一边把目光投向奔流的河水。
“她说他们已经在巴黎安顿下来”。
“只是这样”?普皮的思绪完全在谈话之外,他顺口接下好友的话题。
“她还说她很好。剩下的都是关于住宅、马车、服饰和沙龙。在巴黎,似乎天天都是宴会”。
普皮轻轻耸了下半边肩膀,“上流社会,就是那个样子。沙龙、服饰、马车、或者住宅,这些东西就是这些贵族的身份不是吗”。
微风吹起史蒂文脸颊上的卷发,他露出的脸上摆着一副困惑的表情,这似乎并不属于一个相思成疾的年轻人。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普皮很快把心思放到自己要谈论的事情上面来。
“史蒂夫,我的朋友”,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加亲切,即使他本就是一个挺有亲和力的小伙子,“我知道希德叔叔并不赞成我们投资那条花边生产线,我也知道他更有经验,他的意见也是完全为了我们着想。但是我同那条生产线的拥有者谈过许多次,当然,他很热情,并且非常乐于助人。你知道,那位先生的产业不多,他的祖上曾经是真正的贵族。但是他的朋友你绝对想象不到,那都是一些真正的大人物,贵族、科学家、艺术家,他们每一个人都是一笔宝贵的资产。通过他们……”
“抱歉普皮”,史蒂文突兀的打断了他,甚至没有注意到他瞬间变得不那么好看的脸色,“我想我需要先离开一下”。
“那条生产线”,普皮叫住了他,“如果我们不买的话那位先生就要卖给别人了”!
“那就买吧”。
普皮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他没有再试图唤回史蒂文,他看着史蒂文很快消失在街角,随后也转过身,向城中心走去。
“先生!先生!请您等一等”,史蒂文追着那个眼熟的背影跑过几条街,随后在一个岔路口失去了对方的踪迹。
他到处张望,甚至怀疑刚才是自己看花了眼。那位先生应该早就离开了鲁昂,怎么会在这种偏僻的地方再次出现。
史蒂文正准备转身离开,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他耳后响起,“你为什么跟着我,小伙子”?
“谁”,史蒂文猛地转过身,一个穿着神父衣袍的大胡子男人正站在那里,严肃的盯着他瞧。
“史蒂文?希德的亲侄子?你跟着我干什么”。乔盯着年轻人的眼睛,这带给他很大压力。
“对不起,先生。我以为您离开鲁昂了”,史蒂文有点语无伦次,“我只是突然看见您出现在这里,所以……”
“好奇?”乔点了点头,“我的事和你没有关系,回家去吧”。
他正准备离开,史蒂文再次叫住了他。
“先生,我希望能问您几个问题,关于我叔叔,希德”。
乔似乎有些意外,他认真的打量着史蒂文,“希德?你想知道什么?”
史蒂文很快局促起来,“我想知道,他是不是曾经和一个年轻人,好像姓盖兰……”
“原来你是想问这个”,乔不耐烦的打断了他,“希德喜欢男人还是女人,跟你有什么关系呢?就因为他是你叔叔?还是这件事跟你有什么切身联系?你想知道如果希德不能留下后代,他的财产会不会留给你,是这样吗?”
史蒂文被他弄得目瞪口呆,他吃惊的张了张嘴,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对不起,但是您误会了,先生。我只是不小心听到他和祖母争执,我……我很担心”。
“只是这样”?乔眯了眯眼睛,过了一会,他才说,“那么是我误会你了”。
“没关系,先生”。
两人面对面站着,沉默在他们中间蔓延了好一阵子,乔才生硬的再次开口,“你在等我向你道歉吗?”
“什么?不……”
“那你为什么还不走”?
“抱歉,先生。我只是……”史蒂文觉得有些沮丧,他低下头,“我准备回家了,先生。很抱歉打扰到您”。
“不管是祖母还是叔叔,他们都只是你的亲人而已。而你要做的,不过是和他们维持良好关系,必要时帮点忙,或者自愿地照顾他们。至于他们的人生,那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和你完全没有关系”。
听着身后传来的声音,史蒂文的脚步顿了顿,“谢谢您,先生”,随后,他很快的离开了这个地方。
回到和普皮共有的居所,他的同居人还未回来。史蒂文猜测他去拜访那位准备转让生产线的工场主,短时间内不会出现。
他走上二楼,走进自己的房间。
窗户下面的桌子上摆放着几本书,从上次在希德家遭遇尴尬之后,史蒂文开始将那些书本带回来阅读。希德对他的行为表示宽容,或许是他觉得对这个侄子有愧,又或者他只是不希望他把这事儿说出去。
史蒂文晃了晃脑袋,他拉开椅子,坐到书桌前面。
那本摊开在桌面上的书本下压着一个露出一角的信封,史蒂文把它抽了出来,拿出里面的信。信纸很漂亮,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水味。这是安娜搬去巴黎后才养成的写信习惯,或许她只是在模仿那些上流社会的年轻女士们。
史蒂文一遍遍阅读着这封信,直到确定里面确实没有更多关于他的内容。他轻轻叹了口气,似乎安娜已经找到了她喜欢的生活,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史蒂文把信纸按着原来的折痕折好,小心翼翼的放回信封里。他把这封信再次压在一本书的下面,然后他站起来,推开窗户。
这座宅子的视野很好,即使只是暂时租住,史蒂文也找不到更多可以挑剔的地方。远远的,他几乎可以看见河水在夕阳下反射的波光,被航船搅动的河水仿佛扭曲弄乱的琴弦,带给史蒂文一种微妙的眩晕感。这种眩晕感真正恰到好处,既没有浓烈得使他产生呕吐的冲动,也不至于淡到让他忽视。他沉浸在这种感觉中,仿佛仰面泡在热水里,又或者更早以前,回到了即使他的记忆也无法记录之处。
天边的光线越来越暗淡,柔和的已经仿佛萤火之光。史蒂文探出身,窗下空旷的街道上,一个披着斗篷的身影独自前行。
似是感受到了史蒂文飘忽的目光,那个神秘的旅人飞快的抬头看了史蒂文一眼,随后消失在墙下的阴影中。
史蒂文僵住了,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他伸手摸了摸额头,触感黏腻而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