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夜啼──后宫》泠潋湮

13、三、明枪暗箭（四）

　　丽景轩

　　大雪纷飞，漫天琼玉飘舞。幽幽银月照落地上，雪似是点点荧光，在空中宛若樱花舞动，时而左、时而右，泛着微弱银光。窗前，一株腊梅傲然挺立，纵然户外的天气严寒无比，却不畏风雪伫立当前。

　　寒风冽冽，不时划过院中小草，发出微细声音。

　　幽静，却不比储秀宫中那种寂静──静得诡异。

　　萧暮等三人静立在卧塌前，跟前跪着一群宫女太监。静，静得不可思议。

　　“咳咳──”蓦地，萧暮捂嘴咳嗽两声，身旁的许筝正要开口劝道，却被地上跪着的小陆子抢白：“主子请休息，若主子身体有何不适，奴才们担待不起。”

　　萧暮暗自冷笑一声：说到底也不过是害怕自己受惩处。她一抿嘴，继续沉着脸道：“若是真心盼我好，便自己说出真相，你们也不想一直跪着吧？”

　　萧暮以鹰般利锐眼神的看着小陆子，似是要看出一丝异端。她再咳嗽几声，踏步上前，走到小陆子跟前：“你还是不肯说么？”

　　小陆子低着头，跪在地上：“回……回主子的话，奴才……奴才根本不知药里掺毒的事。”

　　萧暮勾起一抹笑，转过身往回走，低声对徐若洳说道：“姐姐，月已悬空，你还是先回永寿宫歇息吧。”

　　徐若洳侧过头看看地上跪着的宫女太监，点了点道，轻声道：“你也别让他们跪太久了，好生休养才是。”

　　萧暮微笑着颌首，回过身命道：“海苑，好生伺候兰才人回宫。”

　　“喳，奴婢遵命。”名为海范的宫女福了福身，扶着徐若洳便往外走。

　　待徐若洳离开丽景轩，萧暮深深呼出一口气，向身旁的许筝道：“姐姐也该歇息了。”

　　许筝以担忧的眼神看着萧暮，轻言：“此事你莫自己处理，上报皇后娘娘算了。”语罢，回过头看着跪在地上的一干人等，叹口气。

　　萧暮故意放高声量，回道：“妹妹只为要给他们一点教训，好让他们知道，什么事做得，什么事情做不得。”她转过身，注视着垂首的小陆子。片刻，回过头道：“你便安心休息，不会有事儿的。”

　　“你身子……”许筝还欲还言，却被萧暮打住：“这一气，倒把身子给气好了。不碍事，你先休息吧。”

　　许筝抿嘴，再一瞥地上的人，无奈握住萧暮的手：“你自个儿要小心点。”松开手，便步出前堂。

　　萧暮收起笑脸，坐到卧榻之上，一言不声地看着他们。她举起一旁的茶杯，以杯盖隔开茶叶，轻抿一口：“春霖，現在什么时辰了？”

　　“回主子，己经戌时了。”跪在人群堆里的春霖朗声道。

　　萧暮微颌首，仰起头问道：“该两个时辰了吧？小陆子，你还想跪多久？”她一顿，见无任何反应，起身走到小陆子身前，出人意料地蹲下。

　　“主子──”一众人争先恐后地起身欲扶起萧暮，惟独最前头的小陆子文风不动。

　　“如今都说奴大欺主，我原还不信。没想到今日到能够一偿心愿了。”众人一听立时僵在那里，不得已又都退回去跪着了。

　　萧暮眼中滑过一丝狡黠的笑意，蓦然站起身来，厉声喝道：“来人，把小陆子给我拖出去，重打二十大板。”

　　不等左右的人上来，小陆子自己腾的一下从地上站起来，大步向外走去，脸上满是桀骜和倔强的神色。

　　“去跟管事的说一声，就说事情没查清楚以前，这顿打先给小陆子记着……”等小陆子出去后，萧暮微笑着回头吩咐小卓子道。

　　“什──喳，奴才遵命。”小卓子才反应过来，连忙恭身，便离开丽景轩。

　　萧暮勾起微笑，远远看着往外跑的小卓子，随后将视线放回眼前一众宫女太监：“快快起身。”

　　“谢主子。”众人也不感到疼痛或是乏力，说起来便起来了，萧暮本欲向众人道歉，见他们的样子倒也好奇了：“大家都没事么？”

　　其中年纪较大的祁嬷嬷苦笑道：“回主子的话，咱们当奴才的每天都得跪，都跪习惯了。”各人听了，纷纷点头和应。

　　萧暮开口，正要说话，一道气儿却正往上涌──“咳咳……”她抽出手帕捂嘴，咳嗽个不停。

　　祁嬷嬷立马踏步上前，紧扶着萧暮：“主子……”随即又回过头：“黎儿，快请太医。”

　　“不，用不着小题大作，不过是几声咳嗽罢了。”萧暮赶忙阻止正要离去的黎儿。

　　黎儿顿时面泛难色：“可是……主子，身体要紧……还是……还是请太医看看甚为妥当……”她越说越发细声，最后以有如细蚊的声量嗫嚅地道出最后几个字。

　　小郑子在一旁使劲儿地给黎儿打眼色，他从未忘记当日萧暮的凌厉眼神与语气。萧暮却蓦然微笑：“黎儿，去打盆热水，时辰不早，我该安寝了。”

　　“喳，奴婢遵命。”黎儿舒了口气，见过礼便转身离去。

　　萧暮浅笑看着祁嬷嬷慈祥的面孔，心里暗想着：这位嬷嬷倒算悃愊无华，但……正如父亲所说，居心叵测，脸皮底下到底是怎么个模样，谁也说不得清楚。

　　“主子可是有何吩咐？”祁嬷嬷感觉到萧暮的注视，她带尊敬却慈祥的声音问道。

　　萧暮一惊，回过神来：“没事，不过是出了神儿。你们该留下的留下，该休息的都休息去吧。”忽地，柳眉轻蹩，她举起手揉了揉太阳穴。

　　祁嬷嬷心细，立马柔言道：“可要奴婢替主子揉揉？”

　　萧暮盈盈浅笑，轻摇头：“兴许是站久了，加上风寒，头有点儿疼罢了。休息一宿便可。”她一抬头，见众人立在原地，也不见要跪安离去的迹象：“怎么都不下去休息？”

　　宫女太监们齐声朗道：“主子身体不适，奴才需得伺候左右。”

　　萧暮蓦然一笑，脸上满是笑意：“如此说来，我要是一天未痊愈，你们便一天不休息？”她忽又皱起眉，作愁眉不展状：“这样一来，我倒是不敢再生病了；要是病了，也不敢宣太医来见。否则害了你们，我便成千古罪人了，饶是你们望我一辈子背上骂名？”

　　“奴才不敢，奴才这便退下，主子好生歇息。奴才先行告退。”一众人等逼于无奈，惟有鱼贯却行退离。萧暮见身旁一直扶着自己的祁嬷嬷无意退下，便开口道：“祁嬷嬷，你也下去休息，这儿有黎儿在，你就安心吧。”

　　“喳，奴婢先行告退。”祁嬷嬷松手见礼，却行而退。她才刚退出丽景轩，黎儿便从外捧着木盘步进，看见祁嬷嬷便鞠躬行礼，徐徐又继续前进：“主子。”

　　萧暮朝她微微颌首，黎儿随她进入北房。待二人回到北房，黎儿轻声开口道：“主子，冬至将至，太后将于五天后到五台山朝佛，听说这次新进的后妃都要同行。”

　　萧暮目无表情，只淡然道：“既是如此，自然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