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主木青

8、【正文】第７章

　　一共二十四个字，有史以来我那尊贵的太子殿下，一次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竟然是问我是不是西域人。深有感触，这么一位关心下人的主子，难得啊。只是……我这模样生得中土味十足，像是西域人吗？
　　“殿下，奴婢住在洞庭湖边，靠采莲藕为生。初到京城便被无赖调戏，随后偶遇殿下您，才有幸入了宫。别说是西域人，奴婢连西域在何处也不晓得。”最后一句话，我违心得紧。可能是个人都知道，西域肯定就在西边呗。
　　迟疑了片刻，紫御紧闭着双唇，接着微弱的灯火端详了我一番，“的确，你有洞庭湖那边的口音，像是那里的人。如今这密探也是耗着国库不出力，不中用了。也罢，中秋佳节你早些回屋去歇息，待会儿我命轻葛送些糕点去你们屋。”
　　一二三四五六七……六十五个字，他破纪录了！
　　愣了半天，我这才想起谢恩，连忙弓腰行礼，“谢殿下赏赐。”
　　轻轻点头，紫御转身便走了。
　　随着轻葛和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我的心也逐渐落下。感情晾我三个月扫院子，是他一直在查我的底细。我的模样，真的长得像西域的奸细？
　　也难怪他多疑，任凭任何人，都不会带个来路不明的女子回家里帮佣。我算是好命了，还有机会进宫，宫外可有不少人挤破头都进不来这里。
　　说来我在洞庭湖可待了七百年，我可不止是那里的人，还是从那里发迹的仙人呢。只不过这仙人如今境遇不佳，竟落魄得去给你紫御扫院子。
　　“哈哈哈哈哈哈，没想到我的辛鲤在外面，竟这么能惹桃花。只可惜这家伙始终是凡人，过上几十年就化为一抔尘土，不中用啊。”沧弈爽朗的笑声在我耳边响起，他倒是也真不怕太过招摇，又引来宫里的别人。
　　我灰着脸瞅向方才现形的他，他立刻住了口，不再大笑。
　　举起地上的灯笼，我凑到沧弈跟前，借着火光终于看清了他的脸。果然是那个救我的人，只不过他身上亦仙亦魔的味道，让我有点不敢再同他相处。假如他是仙，身上定然不会有魔的味道。而若他是魔，单凭他能掩住那么多魔的气息，就可以晓得他道行有多深。这家伙不是魔最好，若是魔，定然不是寻常的小角色。
　　盯着我的双眸，沧弈忽然又抓上了我的手。
　　因为手里还举着灯笼，我松也不是，不松也不是，只得尴尬地站着。
　　“我一直在寻找有一个有两万年以上道行的大妖，这几天听说有了点眉目，所以我可能要忙一段日子。你暂且先把我当做一个陪你喝酒的朋友，以后每个月圆之夜我们都在这里见。辛鲤，答应再等我一次，好吗？”在沧弈的眸子里，趁着灯火竟然倒映出了我的脸。
　　也不知道我们以前是不是真的认识，见他说话不像是开玩笑，我只好点了点头。自己记性确实不大好，如今都不记得以前洞穴在洞庭湖西侧还是东侧了。可能以前我真的认识他，后来给忘掉也说不定。（作者科普：鱼类的记忆通常只在4秒—7秒，某鲤已然进步了。）
　　告别沧弈后，我回到了自己的屋里，却只见桌上零星剩下了几块糕点，所有小碟子竟都是空的。其他三个人还在聊着天，见我进门，竟跟没事人似的，继续做自己的事。
　　她们吃了紫御送我的糕点，至少这一点我可以肯定。
　　心平气和地坐在床边，我耐着性子摊开被子，自己钻了进去。今天庆幸被窝里没有什么古怪东西，我心情倒是不错。
　　“所以说啊，瞧这狐媚样，就算被太子看中又怎样，还不一样是奴才命。”
　　“哪有麻雀不想当凤凰，可有些人就连做麻雀的资格都没有。”
　　“你们小点声，别吵着咱们未来的太子妃就寝了。哈哈哈哈……”
　　心里的怒火一点点积攒，连同在天上受的屈辱，我再也按捺不住了。
　　掀开被子坐起身，我下意识地去运仙术，却徒劳无功。想起自己仙术早就没了，如今徒留下具身子不能跟这些女人硬拼。
　　红印和崇冥，那什么太子妃和紫御，他们都关我何事！为什么每个人都把罪强加在我身上，难道我真是个天生的受气包吗？
　　“哟，太子妃娘娘生气了，姐们几个来给娘娘顺顺气吧？”
　　没等我回过神，她们三个倒是凑了过来，两个人便抓上我的双臂，另一个人端起一碗凉水便泼到了我的脸上。
　　“火气怕是一碗浇不熄，不如……”那女人又端起了一旁的水盆，不由分说地倾盆泼上了我的身子。
　　刺骨的寒冷让我在空气中不断地发抖，粘着水的发丝遮盖住了我的视野，可我却将每个人丑恶的嘴脸记得一清二楚。东宫里有主子买通她们三个人来作弄我，我一向清楚便没有还手。如今她们咄咄逼人，似乎是想一点点置我于死地。这个仇，我暂且记下。
　　“不……不对……妖怪，妖怪啊！”忽然一个人指着我颤抖地大叫了起来。
　　另一个人连忙躲在了床底下，还有一个索性想冲去门外。
　　指尖抚上自己的脸，却触上了鳞片。露出的胳膊上也都显了红色的鳞片，我有些无助地看着四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若是被泄出去，宫里的人都会当我是妖怪，甚至会杀了我。
　　忽然间三个女人都被仙术定住了身，我落入一个温暖的怀中，仰面便看见了一张久违的脸。可是潜意识便让我将他推开。崇冥一手护着我，一手拨开了我的手。
　　坐在床头，他的双眼中布满了血丝，低声便冲着我吼道：“你究竟想怎样！难道过了一千多年，你都不明白吗？我就是没出息，就是没出息地喜欢上了你这个傻丫头。你当我是朋友，我一直把你当做未来的妻子！辛鲤，我喜欢你，你明白吗？”
　　瞬间，我石化了。
　　像个木头似的倒在他怀里，我嘴角抽动了两下，抬手便在他脸上留下了一个清晰的红色五指印。一把推开他，我靠着墙壁坐下，喘着粗气道：“对不起，你还是回去吧。我不喜欢你，一点也不。”
　　只是瞪着我，凭他的火爆脾气竟又没有发怒。
　　“你很优秀，可我从来没想过要嫁给你。既然红印姐姐是个真心爱你的人，你应该懂得好好珍惜现在拥有的。况且我是戴罪之身，你若硬来，到头来只会跟王母反目成仇，对你也不利。从现在开始，忘掉我，忘掉辛鲤这条鱼，好好在天庭里待……”
　　“你喜欢上谁了？你有喜欢的人，对吗？”嗓子已然沙哑，他问道。
　　咬咬牙，我点了点头，装作无事地道：“我喜欢上了别人，他很好，比你要好得太多。我瞧不上你，你明白吗？他……他叫沧弈，一个很解风情的男人，我很爱他。”对不起崇冥，我只想让你打消那个可怕的念头。
　　点点头，他居然笑了，可是眼泪却一直在他眼眶打转。
　　站起身子，崇冥落寞地向门口走去，却又转身道：“这三个人今晚的记忆我会除掉，你安心睡吧。沧弈，哈哈哈哈哈哈……孽缘，一段永远都结束不来的孽缘。天意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就这样，在我的失神中，崇冥大笑着离开了我的视线。
　　瑶池初遇相识，蟠桃宴罢相知，一直以来天庭的某个角落，总是有一只重明鸟用翅膀护着一条红色的小鲤鱼。明明看似是天敌的两人，却终日打打闹闹，相伴相依。
　　旧事易逝，便也是这个道理。
　　他在大婚的日子跑下凡寻我，表明他的心迹，殊不知只会让我更痛。如今隔着天帝，隔着王母，隔着红印，隔着我自己的心，我们已然相隔千山万里。
　　或许，有时该了断的必须要立刻斩断。对不起，崇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