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主木青

30、【正文】第２９章

　　侧卧在玉榻上，我盯着那张脸已然七天七夜了。他自衍魂灯出来之后的一千多年，竟从未停下来歇息片刻。回到洞庭湖后他终于可以安心地睡在榻上，不必再担心周遭发生的一切了。沧弈的这一觉，似是将过往的辛酸齐齐枕在头下，醒来时便可以将它们都抛诸脑后。
　　我足足看够了七天七夜，万年来都从未想过，可以这样安静地躺在他的身边，只是单纯地静静盯着他，什么事情也不用担心。一切都像是梦境，我辨不清这是入梦还是梦醒。
　　“尊主。”洞穴门前，妖族王宫中昔日的伺人小声唤道。
　　我轻轻起身，小心翼翼地跃过沧弈的身子，径直来到了她的面前。
　　“尊主，方才魔族那边的几个老魔头闹上了门，他们不依不饶地说尊主您给魔尊施了咒，将魔尊扣押在妖界的地盘里。这会儿湖中的妖物都去拦着他们了，可涟漪怕……”
　　“想不到我刚回来，这些老家伙竟就这么寻来了。陪他们闹一闹也好，就当是让湖里的水族们瞧个热闹。”冷哼一声，我淡笑着走出了洞穴，转身便给洞口布下了妖障，以防外面的事物扰了沧弈歇息。
　　故意放慢步子，我走在湖底，踩着柔软的泥沙，欣赏着旧日里再熟悉不过的风景。想来在我上天庭后的三百年，沧弈才从衍魂灯里出来，这使得他误认为我灰飞烟灭整整消沉了一千多年。王母倒是将时间算得准，生生两次想要剥离我们。只可惜，最终全局由不得她掌握。
　　远远就能瞅见不少水族聚集在一起，动手阻拦的少，看热闹的居多。见着有胆子跟魔族人抗衡的，似乎只有个喜欢讲道理的老蚌精。老蚌精的嘴一张一合，因为隔得远，我也不知她在跟魔族的三个人说些什么。
　　“尊主来了！快让让！”
　　“这……这不是辛鲤么？”
　　“一千多年前，她不是上天庭做神仙去了吗？”
　　我的到场，让原本嘈杂的水域，再次掀起一阵波涛。四周的水族聚得越来越多，里三层外三层，就连四周的上方都也布满了凑热闹的众多妖物。
　　老蚌精见着我，立马挪动着巨大的身子，卷起了一圈泥沙，这才靠近了我。
　　梦魔轻蔑地瞥了我一眼，立马便怒喝道：“将我们尊主交出来！”
　　装作若无其事地扫了他一眼，我扬起红色的长袖，略一转身，抬起下巴，侧脸道：“此乃我妖界，休容你们放肆。”
　　“尊主说的对，你们快滚出去！”
　　“滚出去！滚出去！不许在这里撒野！”
　　周围的水族顺着我的话接连附和，仿佛方才的忍气吞声都是假象一般。
　　暗暗在心里笑了笑，我这两千二百年来，卑躬屈膝所受的耻辱，心里堆积的层层怨气，正愁没地方发泄。恰好他们三个自己送上门，我便不客气了。
　　“休得无礼。”止住愤慨的水族们，我静静地看着他们，只是淡笑。
　　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三人相互瞅瞅，只见一人扬起了手臂。觉得事情不大妙，我看了看周围，只是感到周围有些不大对劲，似是有千军万马正向洞庭湖靠近。
　　果然不出我所料，魔族的重兵随着他的一声令下纷至沓来，直逼此处。浓郁的魔气惹得水域间动荡，四周的水族们似乎都有察觉，个个皆是面色惶恐，左顾右盼。
　　不一会儿，黑压压的一片大军纷纷落在三人的身后，双方的矛盾似乎一触即发。
　　自我两千年前化去了所有修为，妖界忽然无主便已乱作一团。现在别说是能和魔族对抗的精兵，我恐怕就连驽劣的一兵一卒都没有。
　　沧弈被这些无端生事的小人打搅，实属不值。
　　摊开掌心，撩动指尖，我盯着纤长的手指，不在意地道：“憋了两千年，多谢众位魔界来的长老们，给了本尊舒展身子的机会。”
　　“愣什么，上！”梦魔一声令下，身后的千军皆发。
　　只待魔族的的兵卒腾起身子，我笑着随手捻起一条水波施了咒术向他们丢去。湖中卷起漩涡，由湖面一直到湖底，那些水性不佳的魔兵被水波扯入漩涡中，一时间乱了分寸。什么队列，什么阵势，什么方术，他们完全顾不得，只得拼命地想法跳出漩涡。
　　三个老家伙见状立马向我扑来，满眼的杀气似乎想将我打得神形俱灭。我倒是真不晓得，他们既然觉得自己那样厉害，怎么会没了沧弈就没办法过日子呢？
　　“很久都没人陪本尊嬉水了，哈哈哈哈哈哈！”轻松地略过梦魔的一掌，我扬起红袖侧腰翻过了身子。
　　屠魔一把扯上我的袖子，另一掌便要向我击来。
　　我扼上他的手腕，随手便将他翻倒在了湖底。纵身腾起，我低着头不免又是一阵大笑。扬起手臂，我运起真气。忽然想到他们是沧弈的部下，我怕是伤不得。连忙收气，我稍稍缓了缓，庆幸自己及时收手。
　　若是将他们三个打成重伤，恐怕魔界和妖界的仇算是铁定结下了。
　　再次低头时，他们三人已然跪倒在地。不过很显然，他们不是在跪我，而是……
　　重新落在湖底，我稍稍整了整衣衫。
　　“玩得可尽兴？”沧弈笑吟吟地背着手走过来，站住脚步，便伸手施法解除了我的水涡咒。已经被转得脑袋七荤八素的魔兵们纷纷落地，宛如秋后的枯叶摇曳而落。
　　他终究还是醒了。虽然这一觉睡得好漫长，但他现在看上去神采奕奕，看来是休息得不错，心情也大好。
　　“有劳诸位陪着妖尊嬉闹，且起身吧。”沧弈看了他们一眼，走上前一步。
　　三人皆起身，却相互望着，像是有什么不能当着面说。
　　周围水族们的议论声再次响起，纷纷扬扬简直要盖过天。似乎一切只因为沧弈的现身，让他们觉得心中不平。魔尊被囚禁，无稽之谈。
　　“下个月圆之夜，本尊会同妖尊在洞庭湖举行大婚典礼，婚后本尊也打算在洞庭湖住下。此后妖魔乃是一家，切不可动武。其他事宜，还请诸位多加操劳。”沧弈回到我身边，一本正经地说道，却让在场所有妖魔甚至包括我，都瞠目结舌。
　　大婚？！他要娶我？
　　没等我回过神来，四周的妖魔纷纷下跪，围着一圈向我们齐齐朝拜，口中还念道：“恭贺尊主大喜！”
　　被有着排山倒海之势的声音包裹，我的脑袋已然一片空白。茫然地看着四周，我心里也不知是怎得，竟有种异样。
　　明明是值得开心的事，可是骨子里怎么会流露出……一种哀色？
　　回到洞穴中，我坐在玉榻边恍惚地盯着脚下的青石板，仍旧没办法接受方才的一幕。究竟怎么了？我不是很爱他吗？辛苦守着他一万多年，如今他要娶我，大好的喜事，我竟感受不到一丝喜悦。
　　“怎么？还没回过神？”大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沧弈笑着坐在了我身旁。
　　一把将我揽入怀中，沧弈用下巴抵着我的发丝，放低了声音，“那天我提着你酿的雪乞去御花园寻你，你却要我自己喝下。一直以来，我不敢去面对自己的心，可是你说了那番话后，我释然了。”低头看向我，他攥上我的手，“对不起，让你一个人守了一万年。”
　　闭上眼睛，我吮吸着他的气息，努力想让心里平静下来。
　　经过了这么多波折，我求得不过是这么一天吗？可是我心里究竟又在想些什么，真的好乱好乱，我竟有些不知所措……
　　“尊主，西南的兽人族又……咳咳，尊主……”洞穴门前响起屠魔的声音。
　　沧弈松开我，只身便向洞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