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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

  •   第二十九章

      天亮之后,展昭、公孙策,以及开封府那一干校尉前来吊唁。展昭道:“前日月华还来看过田姑娘,怎知一日之间竟有此巨变,委实令人叹息。”及至众人听说了白玉堂要结冥亲之事,更是佩服他一番高义,又难免惋惜好好一对璧人,怎奈天意弄人,徒令人扼腕。
      到了下午,林琮、霍莹莹闻讯相继赶来,见此情形,二女不由得扶灵痛哭。林琮一双妙目哭得红肿,含泪哽咽问道:“五爷,田姐姐她……这是怎么了……”霍莹莹却是哭了一阵,猛地抬起身来,擦去泪水,银牙紧咬:“五爷,到底是什么人做的?”一行说,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摆明了随时将要大开杀戒。白玉堂心中酸楚,然则这话却难以明说,轻轻摇了摇头,却道:“你们,莫忘了到时来喝喜酒。”
      “啊,五爷,你……”林琮尚有不解,瞪大了眼睛。霍莹莹出身大无量教,各种稀奇古怪之事见得多了,则立即就明白了白玉堂语中之意,心道:“这般人才难得、重情重义的郎君……纵然你于我无意,又怎能教我不为你肝脑涂地,九死而无悔……”
      这边正说话间,白安忽然进来禀报:“爷,颜夫人前来吊唁。”卢方正在旁边,忙道:“快请进来。”白福出去,不多时,引着颜夫人柳金蝉连同雨墨进来。白玉堂于颜查散、柳金蝉有大恩,他夫妇接到盟弟成亲的请柬,原是非常喜慰的,只等着大喜之日前来恭贺,哪知道突然生变,颜查散又一时抽不出身来,因而只有柳金蝉带雨墨前来。柳金蝉恭恭敬敬在灵前上了三炷香,那边雨墨见到白玉堂双目通红,形容颇有憔悴之意,竟是从未见过的,忍不住哭道:“白大叔,人,人……不能复生,你且节哀啊。”白玉堂摸了摸他头。
      白福忽又进来:“爷,有……有贵客到了,前来祭拜。”白锦堂正想吩咐请人进来就是,那人已跟在白福身后来了,一身素服,虽作男装打扮,却显然是个女儿身,却是段泠斐。白玉堂虽正是哀恸之际,见到同乐公主亲临,仍略感一惊:“公主……”段泠斐看他一眼,目光中又是关切,又是深切明了之意,白玉堂随即想到她必是乔装前来,不宜暴露身份,便改了口:“泠儿,你怎么来了?”
      段泠斐双眸看着白玉堂,说道:“出了这等大事,五侠,你怎能瞒我?”她与田甜儿在宫中曾有过数面之缘,虽相交不深,却知其为人纯善谦和,且当初白玉堂宁冒抗旨之罪亦要拒官家指婚,便是为的这位田姑娘,可知两人必然情深义重。如今红颜猝然离世,徒留一人,五侠心中又该是何等之哀!念及至此,心中既是牵挂,又是痛惜,她又怎能不到?
      段泠斐亦上前进了三炷香,白锦堂、陷空岛四义虽知有同乐公主其人,却皆从未见过。然则看她神态庄严,举止娴雅,自有一种高贵气韵,料非一般江湖女子,不禁皆油然而生敬意。这边蒋平、卢方才想过来询问,却赶上陈林得知消息,虽因身份不便亲身前来,却差了人来问候,并送祭礼。包拯亦让包兴送了祭礼来,忙乱起来,竟混了过去。
      白玉堂强打起精神,一一谢过众人之情,再向众人表明心愿,直言喜日不改。
      陷空岛四义与白锦堂夫妇忙了多日,如今仍需要忙,仍算得上是喜事,却已非寻常人之亲事!所有礼节,一项不少,聘礼等物,一概不缺。似这般再筹备数日,到得六月二十五那天,由珊瑚扶着甜儿的灵位,被一顶喜轿从卢家接到白家。当晚,林琮、霍莹莹,及展昭等人,皆上门道贺,宴席之上,白玉堂酩酊大醉。
      礼成次日,白锦堂夫妇启程回了金华,一并带回甜儿灵柩,回白家祖坟安葬。珊瑚相随。白玉堂本当一并扶灵归故里,但这边官事犹未了解,欧阳春、倪继祖仍陷于囹圄,尚不知智化有何锦囊妙计,纵然是卢方等四人、展昭仍在,他到底也是不便走开。最后,到底是白锦堂拍板定夺道:“玉堂,弟妹安葬之事,就交给为兄的吧。等你这边公事一了,莫忘了即刻返乡,再到灵前祭奠。我想,甜儿必不会怪罪。”珊瑚亦道:“小姐在日,最常叹息身不由人,不能如霍姑娘、林姑娘一样习练武艺,陪伴二爷行侠江湖。因此最怕因自己拖累了爷的公务要事。如今小姐不在了,二爷,也还是莫要违了小姐的心愿。”
      白玉堂闻言,方才算满怀歉疚地同意了兄长的主意。他亲为兄嫂摆酒践行,由四位结义兄长相陪,酒罢又一直将兄嫂一行人送出城去,直到遥遥地看不到人了,这才回转。
      颜查散自上奏以后,一直查卷宗、审证人,日夜操劳。然则此案说易确然容易,马强言辞之间颇多漏洞,比照证人证言,一见可知真相;说难却也实在是难,因翟九成、朱焕章等证人皆与倪继祖有关联,马家只消咬准了这一节,倚仗着官家的信任,确是不好定论。
      白玉堂新近遭逢大变,又久候不着智化的消息,心内一直郁郁。陈林特特派人把他请过去,安慰劝解,只是道理好说,唯有事关己身才知其味。到得后来还是白玉堂唯恐陈林上了年纪,不宜陪着过喜过悲,反过来倒要开解他的。
      如此又过了三日,这一天本不是五爷当值,但他这些日子一直在府里忙碌,只是不愿回家,以免伤情。因此正在差官处与众人商议,话题左右不离欧阳春这官司。正在这时,外面有差人向里走,说起今日相爷下朝,有个小孩子拦轿喊冤。众人均觉奇异,当初有个雨墨,为主鸣冤,难道今日竟是再现了雨墨那段故事?因此出去看,正见到一个十多岁的少年被带着进来,预备上堂。旁人也还罢了,唯独白五爷,一见这孩子,不由得暗暗吃了一惊,原来正是艾虎!
      “怎么是他?”五爷心中虽惊,面上却未显露出来。当日智化曾提过他与艾虎、丁家兄弟等人一起来了开封,只是并未进城,他说是回去想主意,却又这么些日子没有音信。如今艾虎一人前来,竟还是到开封府告状的,称得上奇也怪哉了。怕是另有缘故。
      白玉堂心思疾转,料定了艾虎此来必与智化那日所言有关,只是不知为何这孩子没来找自己,却直接当街拦了轿。因此趁诸人预备升堂事宜,悄悄找到二哥,展昭正和韩二爷在一起,玉堂想了想,也便直接说了:“二哥,展护卫,这孩子我是认得的。”韩彰、展昭问道:“此子是谁?既然认得,可要关照一声?”
      “这孩子名叫艾虎,乃是……”白玉堂顿了顿,方道,“乃是北侠客的义子。他这次来……”言下之意不言自明。韩彰虽未见过艾虎,那日却是和五弟一道见了智化的,听这一说便明白了,点点头,不免有些愁意:“可是,这孩子此时前来,未免不是时机啊。”展昭也道:“如今欧阳大哥的官事选而未解,这孩子突然跑来喊冤,不知他是什么意思?”
      三人简短商议几句,饶都是聪明人,皆摸不透艾虎突然前来的用意。因白玉堂认识艾虎,须得避嫌,一时不好直接露面,便托韩二爷和展昭照应艾虎。这二人自然义不容辞。韩彰取出银两,让人买了点心来,送进去给艾虎。艾虎听来人说是护卫老爷让送来的,以为是白玉堂,便去了戒心,只管放心取用,正吃着,就听见外面鼓声响起,有差人进来道:“相爷升堂了,让带你前去。”
      艾虎便随着进了角门,报了门,到了丹墀上,当堂跪倒。他偷眼往上一瞧,只见包公端然正坐,面沉似水,不怒自威;两旁罗列衙役,甚是严肃,真如森罗殿一般。他正看着,就听包公问道:“那小孩子姓甚名谁,年纪几何,状告何人?诉上来。”
      艾虎忙低了头,伏在地上,答道:“小人名叫艾虎,今年一十二岁,家在杭州。小人是霸王庄马员外家招贤馆的馆童。”白玉堂与众人皆在堂上站班,先是听艾虎说是十二岁,微微一愣,却又听他继而说起霸王庄的招贤馆,突然间想明白了,好个艾虎!且不说他因何喊冤,这官事最后到底谁输谁赢,就单凭他揭出来马家私设招贤馆一事,马强这官司即便是打赢了,最后亦难逃有谋反不臣之心的罪责。
      包公听说艾虎是马强家人,又打量了这孩子一番,问道:“你是怎么到马家的?”艾虎举袖擦了擦眼角,说道:“小人命苦,自幼父母双亡。是我家庄主好心,捡我回来的。”包公得知霸王庄竟有招贤馆,暗暗吃惊,再听艾虎两次答话,看似无意,其间流露出的意思却颇耐人寻味,这孩子年只十二,尚未成年,即便是在堂上有什么差错亦难以问责,偏他还并非马家家奴,是个被捡回去收留的孤儿,马家现如今遭着官司,打赢还好,若然输了,纵然是该当户灭九族的大罪,也轮不着他。念及至此,包拯便有疑窦,又问:“艾虎,你既为馆童,平日都做些什么?”
      “小的做的是伺候人的活计,单管给招贤馆内的众位大叔端茶倒水、铺床叠被。”艾虎答道。包拯听了,接着问道:“如此说来,招贤馆内之人,你可都熟悉?”艾虎知道成败在此一举,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地答道:“回大人,小的天天与这些英雄好汉们在一处,自然是都熟悉的。”包拯便问姓名。
      艾虎一派天真烂漫之态,答道:“有‘神手大圣’邓车邓大叔、‘震三州’李四虎李大叔、‘小温侯’徐敞徐大叔、‘过路流星’林光先林大叔、‘一枝花’苗天禄苗大叔,还有‘病太岁’张华张大叔,‘赛方朔’方貂方大叔,共有二三十位。”他报上名来的这些人皆有匪号,其中多人至今仍被官府通缉,下面各个州县皆有传谕。
      包拯一皱眉,马强公然设下招贤馆,收留这些匪人,其意昭然若揭。堂上的五义兄弟、展昭等人听到此处,哪里还有猜不透艾虎此来用意的。别人不知艾虎底细也还罢了,白玉堂、韩彰、展昭三人心中有数,既佩服佩服艾虎的胆识,也少不了替他暗暗捏着一把汗。就听包公问道:“艾虎,你可知道这些人都是做什么的?”
      艾虎道:“这些大叔可都是本领高强之人。什么高来高往、飞檐走壁,昼伏夜出,什么拳脚棍棒,刀枪剑戟,无不精通。”说到这里,包拯早已察觉这孩子分明是正话反说,看似年幼无知,却是含而不露地一一揭露马家罪行,话说得极为圆全,然则愈是如此,反而愈透出虚假。因而包公心中怀疑更甚,断定这孩子是受人指使而来,莫不是……
      包公目光向身旁众护卫一一扫过,他知众家护卫均与欧阳春交好,艾虎告状一事即便与他们无关,怕是他们也知道些底细的。然则陷空岛五义和展昭无不心如明镜,马强的案子已经上动天听,官家又摆明了让开封府避嫌,这时候若一旦在明面上露出与本案的牵连,甚而艾虎告状不赢,漏了底细,被查出来是有人指使,到时被太师拿著把柄就是欺君大罪,受牵连还不算什么,北侠客和倪太守更再别想翻案,就得沉冤到底!
      因此莫说卢方、徐庆、蒋平三人不知端底,就是白玉堂和韩彰、展昭这知道的,也只能暂且权作不认得艾虎。卢方为人忠厚,徐庆更是浑人,这两位倒还好说,偏生有个四爷蒋平,心里暗暗犯上了嘀咕:“这个艾虎到底是哪里来的?难不成,这是小五安排的?”此时白玉堂心中却也正在思忖,打发艾虎前来的离不开智化和丁家兄弟这几人,只是不知智化这“锦囊妙计”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又是事出突然,全无征兆,万一有变,将来可怎么去见北侠?
      包公扫视过众护卫,继续问案:“艾虎,你既前来开封府喊冤,是要状告何人?”艾虎见终于问到了正题,心内暗暗给自己鼓了鼓劲,答道:“回大人,小人要告欧阳春。”包公奇道:“你告欧阳春甚么?”艾虎道:“欧阳春帮着太守衙门抓走了我们庄主爷。庄主爷这一被抓,家里全乱,招贤馆的那些大叔起哄,还把家里给抢了个底朝天。”包公问道:“你如何得知是招贤馆中人抢了你家?”艾虎道:“小的在馆里伺候,日夜与诸位大叔朝夕相对,如何不知?”包公便问:“那你可知挑头的是谁?”艾虎摇头道:“这个小的却不知。”包公又问:“那么主谋是谁你可知道?”艾虎微微抬起了头,一脸迷惘:“甚么是主谋?”公孙先生解释道:“大人是问你何人出主意抢的你家。”艾虎听了,说道:“出主意的是‘过路流星’林光先大叔,后来大伙儿就跟着哄抢。”
      包公问道:“你说的这些与欧阳春有何干系?”艾虎忙道:“自然有干。若不是欧阳春抓走我家庄主,那些大叔怎么敢抢了庄子?事情皆由他而起呀。”包公问道:“你还有别的话说没有?”这一问原不过是循例,他推断艾虎此来无非是要揭露马家之罪,应无旁事。偏偏这料事如神的包青天此番却料错了,艾虎开口便是:“还有,我来换我家庄主的。”“换?”包拯略觉不解,“怎么个换法?”“用宝贝来换。”艾虎说道。包拯追问道:“什么宝贝?”艾虎突然抬了抬头,似是很高兴:“皇帽子啊。”
      “甚么黄帽子?”包公更觉不解,再行追问。艾虎道:“皇上戴的帽子啊。”此言一出,堂上皆惊。包公心头微震,沉下了脸来:“莫要胡言乱语,你家怎会有这种宝贝?”艾虎像是小娃儿家惯有的不服气:“是真的!我家的皇帽子是用金丝编成的,上面缀着的珠子个个都有指头大小,数都数不清楚,亮闪闪的,可值钱咧。”包公不动声色问道:“值多少钱?”艾虎不假思索冲口而出:“值半个江山!这可是我家庄主爷说的。”
      包公闻言将信将疑,问道:“你且说说,那帽子什么样儿?”艾虎道:“那样子可好看呢,比大人您这个好看多了。我家那帽子上,用金丝编成的龙,前后左右一共有九条,金翅金鳞的,还有九颗龙眼大的珠儿,指头大的珠子无数,光芒烁烁,两旁还有两条长穗儿。”包公越听越惊,问道:“艾虎,你家何来如此宝物?”艾虎道:“大人问那帽子?那可是我家老太爷捎回去的。”“哪个老太爷?”“就是我家庄主的爹,四指库总管马朝贤,马老太爷。”
      包公听到这里,恍然大悟,他也不管是不是小孩子不懂“四值库”,当成了四指库,就凭方才这一番对答,终于明白,原来这才是这孩子此来的真实目的,他告的实乃马朝贤监守自盗。想到这里,包公突然“啪”地一拍惊堂木,喝道:“一派胡言!马朝贤乃是内官,与外界从无来往,他怎么会将皇冠带到杭州?”艾虎道:“大人请听我慢慢禀告。三年前,我家老太爷曾奉旨回乡,修缮祖坟,就是那时捎回去的。”“那也不对!”包公叱道,“马朝贤自幼净身,从无婚配,哪来的儿女?又岂会是马强之父?”艾虎道:“回大人,我们庄主爷本是老太爷的亲侄儿,原有兄弟两个。所以当年族里的长辈做主,将我家庄主过继给了老太爷,以继承香火。”
      包公问了这半晌,艾虎一一作答,竟不见有甚破绽。他略一思索,又问:“你如何知道宝物是马朝贤带回去的?”艾虎道:“是小人亲眼所见。”包公接着问道:“那你可还记得当时情形?”艾虎微微扬起了脸儿,像是好好想了想,回道:“小人记得!三年之间,我家老太爷回乡祭祖,那时全家都在外面恭候,后来轿子一直抬到了大厅上,是庄主爷亲自搀下来老太爷的。老太爷就从轿内捧出一个黄布包袱来,四四方方的。有,有这么大。”说着用手一比。包公命:“往下讲。”艾虎便续道:“老太爷将包袱交予了庄主爷,庄主爷问内是什么东西,老太爷就摆了摆手,说是到里面再详谈,还不许庄主爷假手他人,定要亲自捧着。后来,一家人给老太爷磕了头,他们就去了后宅上房。”说到这里,包公突然打断道:“等等,去后宅上房的可有你?”艾虎道:“没有,当时只有老太爷和庄主爷二人去了。”包公厉声问道:“那你从何得知里面的就是皇冠?”
      艾虎心道:“好厉害!怪道临来时师父定要反复演练,包相爷面前果是不能说错一句话的。”口中道:“小人是去送茶的。”“你既是馆童,怎么又管后宅之事?可见说谎!”包公一喝,艾虎忙道:“当时招贤馆尚在修建,小人仍是茶童。因老太爷和庄主爷命左右回避了,唯见小人年幼,所以留下指派侍奉茶水,才未忌讳。庄主爷问老太爷包袱里装的是甚宝贝,老太爷就让他自己打开瞧。庄主爷打开了,见里面是个缎子面儿的盒子,再打开盒盖,里面就是皇帽子。庄主爷见了十分高兴,还亲自试了试。”
      包公一听,赶紧问道:“怎么?马强还在头上戴了?”艾虎仍是一派天真模样:“戴了呀。还是老太爷说:‘快摘下来,莫要以此玩笑。这可是太祖爷留下的宝物,须得好好供上。将来襄阳王举事,就把此冠呈献,能换半个江山。’”包公越听越惊,急问:“如今这宝物在哪里?”艾虎突然一噘嘴:“那小人可不能说。”“为何?”“万一小人说了,被人拿了去该如何是好?这可是要留着换我家庄主爷出来的。像这种宝物自然收藏隐秘,纵然招贤馆的诸位大叔把我们庄上抢得精光,他们也没能挨上这宝物的边儿。”
      堂上这边问话,卢方、韩彰、徐庆、蒋平、白玉堂兄弟五人和展昭等人听了,他们都是出身江湖,怎能听不出来,这分明是有意栽赃,只是不知系何人的主意。展昭跟随包公时日最久,更是想到大人平日办案的手段,用此等法子到开封府来,怎可能蒙混过关。打实还好,马朝贤自然全家问罪,然则若是不成,这事牵扯进了皇家,还要加上“诬告反坐”,届时只怕真弄成了个“论罪当诛”。想到此处,不由激灵一下,出了一身冷汗。
      再看包公,面沉似水,他断定了艾虎必然不会平白前来,定是有人安排下了此事,江湖人最讲道义,难不成是自己身边的诸位护卫,为救欧阳春出此下策?他心中有了盘算,突然又是一拍桌案,喝道:“大胆!小小年纪,一派花言巧语。你这分明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顾左右而言他,言不由衷,用心可恶!哪怕你所告全部属实,仍逃不掉一个以小犯上、以奴叛主的罪名,按律应当处以刖刑,将双脚铡去。”说着取签在手,“来呀,把娃娃给我打入狗头铡!”
      两旁差人发一声喊,上前来抓住艾虎,往下就架。王、马、张、赵将狗头铡抬来,撂在当堂,抖去龙袱,黄澄澄、冷森森一口铜铡便现于艾虎面前。张龙、赵虎将艾虎托起双足,送入铡口,王朝、马汉掌住铡刀,手拢鬼头靶,面对包公。只等相爷手中的签落地,刀也就将往下落。艾虎未曾料到大人翻脸如此迅速,不由得“哎呦”一声,他这边出了声,白玉堂和韩彰、展昭的心也登时提了起来。
      艾虎正在惶惑,突然放声大哭:“小人冤枉,小人冤枉啊!你们好不讲理!我要救我家庄主,犯了哪条罪状?我又不是空口白说的,是要拿宝贝来换,不换也就罢了,哪里出来这个什么刖刑?可怜我小小年纪就要遭此惨祸!庄主爷,小人为救你赔上一双脚,也算是报你的恩了!”一阵哭闹。
      包公原也就是有意试探他的,这孩子报上的年纪只有一十二岁,尚未成年,依律是不能动用大刑的,本想着吓他一吓,或许能得实言,哪知道他要么铁嘴钢牙,要么哭闹不休,实令人无计可施。公孙先生放下笔过来,凑到大人耳边低语了几句。包公点点头,吩咐:“来呀,将艾虎放下来。”张龙、赵虎这才将艾虎往前一搭,双足离了铡口。王朝、马汉将御刑抬过一边。此时慢说艾虎心内落实,就是众护卫等无不替他侥幸的。
      包公道:“艾虎,你既然到开封府告状,就必须实言。你究竟受甚么人主使?”艾虎一听,这话又回来了,作出期期艾艾之态:“主使?无人主使,小人是自作主张来的,句句属实。就连我家庄主奶奶都未曾禀告。”包公道:“不对!你办这样大的事,背后怎会无人主使?”说着话,目光已看过两旁,将手一摆,指过两旁的六位护卫:“艾虎你来看!这些人里,你认识哪个?”艾虎趴在地上,歪过了头,依次看过诸人,这些人里他唯独认得白五爷,但方才连铡刀都滚过了,这时自然更不怕,将众人看了一个遍,才说道:“这些人我都不认识。”
      包公听闻此言,站起身来吩咐:“暂且退堂,不得远离。”有差人带下去艾虎,五义兄弟和展昭亦回到差官处休息。卢方见已没了外人,悄悄地把五弟拉到一边,问道:“小五,你跟大哥说实话,这孩子你到底认不认得?”白玉堂一点头:“我怎么不认得?大哥,他就是‘黑妖狐’智化之徒,也是欧阳大哥的义子,在杭州曾见过的。”四爷蒋平方才在堂上心里就直嘀咕,这时候一听,不由得一拍大腿:“唉哟,我的祖宗!这里是不是有你的事?这孩子是你安排的?”
      白玉堂忙道:“四哥,你可不要乱猜,这事绝对与我无关。我是认得这孩子,可也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来了,还闹了这么一出啊!”蒋平摆了摆手:“得了得了,你跟我说没用啊。小五,四哥瞧这情形好似是栽赃陷害呐,这是谁干的呢?”卢方道:“别管是否栽赃,也不论是谁做下的,五弟既然已说了不认得那孩子,那孩子也未攀咬,现下只能咬定不认得了。”兄弟几个正说话,包兴突然进来:“五爷,相爷在签押房有请。”
      “我这就去。”玉堂应道,心中明白,因当初是自己去杭州带了欧阳春回来,包相若有怀疑,定是第一个疑心自己与那孩子有关,这话虽不好明着辩解,仍须得去一趟的。展昭低声道:“大约相爷已瞧出了些痕迹。”白玉堂道:“这事我本就不知情,在哪里说也一样。”便起身出去,直接到了签押房。
      包公正与公孙策合计堂上之事:“先生,你怎么看?”公孙策捋了捋胡须,道:“这事有些不好说。一般来讲,小孩子不会说谎,便是说了也编不圆全,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他能有多大胆量?”包公摇了摇头:“我看这孩子不止十二岁。”公孙策道:“且算他已经满了十五,也无非刚刚成年。填入铡刀也吓他不倒,仍敢嘴硬……不能,不能。”包公道:“可是,先生难道相信马朝贤能做下这等事来?”
      公孙策又是思考片刻,才道:“按理说他确实没这个胆量。只是,人心难测,也备不住一时利令智昏。而且那孩子不是透露出来了,他们盗出皇冠为的是献给襄阳王,从此处看来就不会假。”包公沉吟片刻,微微点了点头。他乃当朝丞相,自然知道襄阳王虽为官家的叔父,却一贯的阳奉阴违,居心叵测。这本是朝中之事,不致外泄,所以今日艾虎提了出来,他不免将信将疑。
      正在这时,白玉堂正好到来。包公注视着他面上神色,和颜悦色道:“玉堂呐,今天在堂上,你神情似有些不对呀。”白玉堂道:“哪有此事,相爷多虑了。”包公问道:“我命将艾虎打入铡刀,你神色颇为关心,是怎么回事?”白玉堂道:“恻隐之心,人皆有之。我是可惜这孩子,若真因有什么差错受此大刑,岂不落个终身残疾。”包公道:“玉堂,此系私衙,并非大堂。你有什么为难之事,尽可以向我说,我只要你一句实话。这案子已然牵扯到了军国大政,不能有半点隐瞒。”
      白玉堂坦然道:“相爷放心,我白玉堂绝没做过半点对不住您、对不住开封府之事。”他这话确然属实。包公又看了看他,道:“可是要说进去皇宫內苑……”白玉堂道:“相爷莫要忘了,当初花蝴蝶假冒我的名义,闯入禁宫盗走了翠花盏。”包公闻听有理,公孙策于此时道:“玉堂,相爷自然是信任你的,因而当面询问。只消得了实情,相爷下一步自然会有对策应付。”白玉堂道:“先生放心,这个我自然知道。”
      包公点头道:“那好,传下话去,继续升堂。”包兴传下话去,不一会儿,堂鼓声响,再度升堂。这次升堂无非是再询问艾虎,让他将一应言辞从头叙说一遍。包公见艾虎与之前的供词基本不差,便命他签字画押,再将这孩子暂时押在班房,特别吩咐须得好生对待。
      待到退堂,包拯回到后堂,请公孙先生起草奏折,弹劾马朝贤!公孙策深知这薄薄一份奏折的分量,冥思苦想,字斟句酌。包公看了草稿,直接将里面闪烁其词之处全部改过,直指其名,直书其事,毫不隐晦。誊清之后,第二日上朝,待天子问起臣下可有事奏,出列道:“万岁,我朝中出了一桩特大奇案。有大逆不道、奸佞不臣之人,坏我朝纲,图谋社稷。现已有人告发。臣受理此案,事关重大,急如星火,不得不奏。”
      他言辞朗朗,却将朝内的那一干不轨之臣吓了一跳,不知这包黑子今日又想告谁。仁宗闻之,也觉有些惊讶,问道:“不知是甚么案?”包公正色道:“禀万岁,有人盗走了太祖武德皇帝的八宝九龙珍珠冠。”话一出口,满朝皆惊。天子更觉震撼,沉声问道:“是谁?”
      包公道:“万岁,此人便是四值库总管太监马朝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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