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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   第十三章

      白玉堂听霍莹莹说起白福遭际,怒火升腾,暗道:“好呀!你们堂堂正正夺取三宝,我白玉堂愿赌服输,无甚话讲。可笑你们这些人倚多为胜不提,尽是些暗中摸索的勾当,连一个下人也不放过!”因田甜儿和霍莹莹不肯罢手,连问前边厅堂里的情形,遂删繁就简,捡要紧的说了。
      饶是如此,霍莹莹气得牙关紧咬,俏脸生威,怒道:“好呀,果真是好!五爷,今日你就算闹我,我这句话也撂在这了,中原人都说我大无量教邪气,持身不正,可我教教众人人如同手足,处处相互扶持,若有外人相欺,必然携手共击之!五爷你义气深重不假,我霍莹莹也佩服韩二爷重义,可是其他人,哼!”田甜儿忙着让珊瑚打开包袱,这几日在岛上无事,她得空给二哥缝制了一件新氅,虽尚未完工,但若要披上遮风已然足够,拿出来给二哥。
      白玉堂这时候也无暇再论及霍莹莹之言,几个人说话的工夫又耽搁了不少时候,遂商议着此地不宜久留,预备要走。田甜儿问道:“二哥,你去哪里,跟咱们一起回金华吧。”白玉堂看了她一眼,道:“让霍姑娘送你回去,我暂时还不能回金华。”又对霍莹莹道,“霍姑娘,这次……”他本意不愿与霍莹莹有过多牵扯,因此颇觉难以启齿,只是这一次,为甜儿的路上安全计,也由不得他,只能再多欠一个人情,因此道,“这次又要劳烦你了,护送甜儿回家。”
      霍莹莹自然不以为意,满口答应:“五爷,不消你说,田姐姐一路上的安全包在我身上了……”正说着,突然噤声,警觉地向四周望了望。白玉堂此时也已发现,有人前来。霍莹莹伸手从怀里掏出本教传讯用的讯号筒子,正要打开,却听得有人道:“五弟呀,你还要到哪里去?”再看亭外,卢方、徐庆、蒋平,连同展昭和丁家双侠,皆已到了,说话的正是卢方。霍莹莹本就满腔怒火,一见他们到了,压抑不住,不由得开口道:“咦,这位军官爷,喊哪个五弟呢?天下人皆知道‘陷空岛三义’,为了帮助御猫展昭,用计逼走韩彰,又想绝白玉堂之路,何时出来个五弟?”徐庆忍不住叫道:“你这女子哪里蹦出来的,竟敢如此对我大哥说话?”卢方摆了摆手,双目紧盯着白玉堂,却道:“这位姑娘,我们兄弟之间的私事,恐怕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插口。”
      白玉堂正待开口,田甜儿忽然上前一步,微微一笑,道:“她插不上口,我是白玉堂的未婚妻子,白家大哥、大嫂认定的未过门弟妇,总还插得上口。本来我夫婿要做什么,由不得我一个妇道人家说话。只是当初我家夫婿一心想为我找药治病,无端端地被人拿京城有人封了‘御猫’一事相激,即便我家夫婿气盛,进京也无非是找‘御猫’比武,为的非是个人名望,而是要扬陷空岛五义志气。大家都是在江湖绿林道上的朋友,比武切磋,最为寻常不过,怎地就因为有人当了官、讨了封,就高人一等不成?这外人高人一等也还罢了,自可推在官家的皇命之上,奈何偏偏有人就受了别人几点奉承,又不敢得罪官府,于是也就忘了同生共死的结盟之誓,闹出兄弟萧墙来,还能称人做五弟么?”她语声虽轻柔,但一口气下来,说得极快,白玉堂急忙想拦:“糖球儿,别说了!”到底还是迟了一步。
      卢方知道这看似弱不经风的女子就是素未谋面的五弟妹,老脸一红,正想开口,蒋平在旁却道:“唉哟,听这话音,这位就是五弟妹吧!倒的确不是外人啊。”白玉堂一见蒋平,由不得怒目而视,道:“好病夫呀!我是不能与你干休的。”蒋平不改嬉皮笑脸,道:“小五,这还当着人呢,别这么不客气啊。”展昭被甜儿方才几句话堵住,也觉面上不好看,况且三宝还未找回,不能再激怒白玉堂,此时开口道:“五弟且看愚兄薄面。此事始终皆由展昭而起,五弟如有责备,你就责备展昭就是了。”丁家兄弟趁机开口,一个说:“自家兄弟,何须计较。”一个道:“展兄已然让了步,五弟何妨也退一步?”
      正说话间,突然有人插话:“也让了步?那方才在五义厅上,听说五弟可能要独自去开封府投案,是哪个害怕因此坠了颜面,非要拿住五弟解去开封府的?”原来柳青也已离了陷空岛,因不放心白玉堂,并未走远,恰于此时赶来。
      白玉堂忙问:“柳大哥,你可还好?”柳青一张白馥馥面皮涨成了红脸,大步走到亭上,先回白玉堂道:“五弟放心,愚兄这两下子虽然不济,到底还无大碍。”又看向下面的诸人,“江湖人最重义字,今日我柳青就要相助白玉堂到底了。”
      卢方一见今日势成胶着,恐难了局,他也无非是虑及皇权为天,非个人难以撼动,所以想借助包拯肯代为作保之机,为五弟求个赦免脱罪。偏偏几番凑巧下,事态被逼到了这一步,方才甜儿的话虽是绵里藏针,触动情肠,念及二弟远走他乡,五弟又有如此误会,他心中难受,又有愧悔之意,说道:“一切过往之事不必再提了,无论谁的不是,皆是愚兄的不是。惟求五弟同到开封府,就是给为兄的作了脸了。”
      五爷听了,兄长想的还是偏帮外人说话,不由怒气勃发,道:“叫我上开封府,万万不能!”展昭本就没拿到三宝,再听他不愿去开封府,急忙插言道:“五弟不要如此,凡事必须三思而后行,还是大哥所言不差。”玉堂怒道:“我管什么‘三思’、‘四思’,横竖我不上开封府去。”展昭被噎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蒋平突然板脸道:“姓白的,你别过于任性了。当初你向展兄言明盗回三宝,你就同他到开封府去;如今三宝取回,就该同他前往才是。即或你不肯同他前往,也该以情理相求,为何竟私自逃走?你如今不到开封府,不但失信于展兄,而且失了信义,称何侠义?”白玉堂一怒,田甜儿忙伸手拉住了他,直视着蒋平:“蒋四爷,你口口声声说展护卫老爷取回了三宝,可否请他打开一看?究竟是谁失了前言,是谁未能做到承诺,又企图含混过去,岂不一目了然么?”霍莹莹接口道:“姓蒋的,你用下作手段气走了韩二爷,又一口一个‘姓白的’,全无结义之情,我道为何呢,原来另攀了高枝儿啊,巴结上了受过皇封的官爷,果然可以不认兄弟了,只是不知道你满口的展兄,人家可认你这么大个弟弟么?”
      白玉堂怒火正盛,又被霍莹莹这么一捣乱,怒道:“你住口!”柳青却鼓掌笑道:“这位姑娘,说得够痛快!可惜这里没酒,否则就凭你这句话,但当浮一大白。”蒋平只假作没听见,看着白玉堂道:“小五,你就这么让人说你哥哥?”
      白玉堂虎目圆睁,喝问道:“你把我骗上船去,又企图翻我下水,如此害我,我岂能与你甘休?”要奔过去拼命,却被丁家兄弟拦住,丁兆蕙心知道三宝还没到手,只能劝解道:“五弟不可,有话慢说。”蒋平趁机又添一把火:“小五,我可不和你打架。就是你打我,我也不还手,打死我,你给我偿命,我早已知道你是没见过大世面的,如今听你所说之言,真是没见过大世面。”白玉堂道:“你说我没见过大世面,你倒说说我听。”
      蒋平算是吃准了五弟的脾气,不紧不慢地道:“你愿听,我就说与你听。你说你到过皇宫内院,忠义祠题诗,万寿山前杀命,奏折内夹带字条,大闹庞府杀了侍妾。你说这都是人所不能的,这也算不了奇特,不过是你仗着有飞檐走壁之能,黑夜里无人看见,遇见了的也皆是没本领之人。这如何算的是大本领呢?如何算得见过大世面呢?如若是见过世面,必须在光天化日之中,瞻仰过包相爷升堂问事,那一番的威严,令人可畏。未升堂之时,先是有名头的皂班、各项捕快、各项的刑具、各班的皂役,一班一班的由角门而进,将铁链夹棍各样刑具往堂上一放。又有王、马、张、赵将御铡请出。喊了堂威,左右排班侍立。相爷从屏风后步入公堂,那一番赤胆忠心、为国为民的一派正气,姓白的,你见了也就威风顿减。这些话仿佛我薄你。皆因你所为之事都是黑夜之间,人皆睡着,由着你的性儿,该杀的就杀,该偷的就偷拿了走了。若在白昼之间,这样事是全不能行的。我说你没见过大世面,所以不敢上开封府去,就是这个缘故。”蒋平算得倒是不错,知道五弟年轻气盛,受不得激,故意用言语挤兑,施展激将法,只求让小五一怒之下答应了同去开封府,也就完事大吉了。偏偏因为素未见过只听其名的五弟妹,几次三番吃亏,还就吃在这上面了。
      白玉堂果然愤怒不假,直气得三尸神暴出,五陵豪气飞空,田甜儿却淡淡一哂,轻轻拉了拉白玉堂的衣襟,道:“二哥,切莫生气,大丈夫做事自求无愧于心,难道旁人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了?”说罢转向蒋平:“蒋四爷这话我是听不明白了,你说我家夫婿没见过世面,所做皆是不当为之事,只是不知在四爷心里,是颜查散合该含冤受屈而死,还是‘亚父’陈千岁理应被奸邪小人所害?你想请我家夫婿同去开封府不难,咱们不妨去圣上面前辩辩,你说我夫婿救陈亚父救得错了,那就是亚父该死了?还是请皇上评评这个理为好。啊,还有,包括你方才赞了半天的包相爷,小女子自知包相爷是忧国忧民的清廉忠正之臣,只是听四爷的意思,我夫婿不当大闹太师府,奏折加章为相爷鸣冤,难不成四爷是以为包相合该受了庞太师的诬告不成?既然要到开封府去,还是顺带着在包相爷堂前说明白此事为好。四爷看如何?”
      到了这当口,蒋平伶牙俐齿再过,一肚子鬼主意,也唯剩了个张口结舌。就听得柳青大声道:“好,五弟妹说得好!”田甜儿原是情急之下,也是为了堵蒋平说霍莹莹是外人的口,大胆将五爷称为“夫婿”,这时柳青之赞虽出于无心,也不禁绯红了双颊。
      白玉堂满腔的怒气被甜儿抚平不少,然则细细想来,此番即或仍与展昭未分胜败,原想着自己和自己赌的那一场,赌几位兄长的行事态度,却依旧是输了。心中既是难过,又升起一股倔强之意,扭过了头,不肯说话。
      蒋平方才被田甜儿一番挤兑,暗中观察形势,这位五弟妹弱不禁风,理应不是练家子,五弟方才虽然躲过落水之劫,怕是真力消耗不少,剩下的另外那个姑娘倒像是练家子,再有便是柳青了。为今之计,就算对不起朋友,也得先把柳青挤兑走再说。想到这里,他便冲着柳青来了,张口就道:“好你个柳青,这是乱世之中有你这么位英雄,乱石之中有你这么块美玉,羊群里蹦出你这么个骆驼呀!我们五弟好好的,可惜就没遇上个好朋友!常言道‘挨着好人学好人,挨着巫婆学跳神’,他今日跟我们哥几个离心,难道不是你挑唆的?你打量着把我们兄弟挑唆散了,显出你是好人来了?狗戴帽子你算什么朋友?”尖细着嗓子一通乱骂,直把柳青骂得脸皮紫涨,气得浑身乱颤。
      白玉堂猛地转头,怒道:“你胡说什么?”霍莹莹看了看蒋平,道:“这位蒋四爷许是看不起小女子,想着若能骂走柳大侠,白五爷身单势孤,小女子无力相帮,正好便宜了你们对五爷动手吧!”白玉堂也不睬她,目光一一扫过亭下的卢方、徐庆、蒋平及展昭、丁家兄弟等人,朗声道:“话复前言,既然展老爷未能取得三宝,我白某人到不到开封府,那就凭我自己做主了。”一句话说完,吩咐白福帮着珊瑚收拾甜儿带的行囊,又冲柳青一拱手,“柳大哥,你这份高义,小弟谨记在心了。”
      蒋平一见不好,招式用遍,就是唤不回自家兄弟,非但如此,反倒将他越推越远,难道多年兄弟之情,大哥盼望此事大事化小的一番苦心,尽腰付诸流水?一时间触动情肠,不由喊了句:“五弟,你就这么走了,可知你到底犯下的是何等的大罪?”白玉堂头也未抬,淡然道:“当初既然做下,我就不曾怕过。天大的罪过,我一身承当也就是了。”蒋平借着他这个话头,赶忙道:“小五,自从咱们兄弟结义以来,虽难免有玩笑拌嘴,但是结义情在,从不曾含混过。几位哥哥待你,情同手足,更是从没半点掺假。这次你要找展南侠比武,不论谁是谁非,你在东京汴梁城做下的几桩大案子可是实实在在的,说你罪犯天条总不为过吧?你是出了气,扬名露了脸,可是你甩手一走呢?岂不是让整个陷空岛,卢家庄上上下下数百余口,替你填了罪?”
      白玉堂正转身吩咐白福,闻言猛地回过身来,皱眉道:“我一人之罪,岂能牵连无辜,你骗谁呢?”蒋平一看有转机,赶紧接着道:“得啦,有多大罪过你心里不清楚?不然你急着走什么?”白玉堂怒道:“你说我贪生怕死?”蒋平正色道:“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你愿走我们做哥哥的也不拦着,只是有的人平时虽不惹祸,关键时刻敢为兄弟卖命,这罪过,可就由人家担了。”说着往卢方那边一指,又拖长声音道,“可是和有些人不一样啊。”见白玉堂呆立不动,蒋平又加了把火,“走吧走吧,怕死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可别抹不开啊。”
      白玉堂到了这时也知蒋平是在故意激将,然则仍压不住心头那把火气,况且心中也自明白,若当真要问罪,绝不能牵累卢方!当下猛地一甩手:“行了,我不走了,跟你们去开封府!”蒋平继续道:“得啦我的老兄弟,你是让我说的挂了火,将在这儿了,过后一琢磨,觉得不上算,还得要溜。”白玉堂再也按捺不住,瞪眼道:“你有完没完?我把话撂在这,说不走,当然不走了!”卢方终于等到了这句话,甚是欣慰,道:“五弟,你肯跟哥哥去东京,这就甚好。你放心,但凡为兄的有三寸气在,大哥无论如何也会想办法保住你的性命。”白玉堂道:“大哥,你保我,谁来保你呢?小弟既然要去东京,就把生死二字置之度外,任凭杀剐存留,绝不皱一皱眉就是。”
      既议定了要上东京,依着展昭的意思,那就是“公事在身,不可怠慢”,卢方亦觉赶早不赶晚,不如及早动身得好。白玉堂压着一股火气,自然对行程不持异议,柳青见他已有决断,便不再留,当下告辞。另外,展昭就在“波心亭”上写下一封谢柬,请丁家兄弟派人投递给松江府知府,又请这二位内兄代为向丁母请安禀辞。白玉堂本想依着原意,请霍莹莹送甜儿回金华去,只是他豁出了性命要去开封府,甜儿和霍莹莹哪个肯在这当口弃他不顾?好说歹说,到底是硬要跟着一同回东京去,只是甜儿有恙在身,虽执意要随同前去,到底不能与他们一道快马加鞭地前行,只能由霍莹莹护送,慢走一步,跟在众人后面。
      路上非止一日。这一日进了汴梁城,抵达开封府,先进府衙差官处。众差官一听得白玉堂到了,谁不想来看看大闹东京的人物?有的羡慕,有的好奇,有那眼色乖觉的,便过来道辛苦,又去打水,或者递上热毛巾来。待与王、马、张、赵等人彼此见了,诸人见他少年英雄,更是称颂不已。俗语云“伸手不打笑脸人”,白玉堂性情虽傲,却非蛮不讲理之人,最怕人恭敬,见到众人如此,原本虽是憋着一肚子火气而来的,到这时候却也发泄不出来了。展昭又将主薄先生公孙策引荐给了白玉堂,公孙策见礼道:“久仰白义士大名,如沉雷贯耳,皓月当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白玉堂心里正想着升堂之事,对这些客套之词并不在意,伸手一抱拳:“哪里,哪里,先生夸奖了!白某人目下是待罪的钦犯之身,理应公事公办。”公孙策微微一怔,有几分诧异这年轻人的傲气,却又有几分赞赏、钦佩。展昭便岔开了话。
      卢方见此情形,心知五弟此来,是因为四弟的相激,赌了一口气,怕是有以硬碰硬的心思,倘或万一顶撞了包大人,只怕后果不堪设想。因此把徐庆、蒋平二人拉到外面,未曾说话,眼圈先红了:“四弟,你虽出了主意让五弟随同前来开封府,只怕办得仍有不妥呀。”蒋平一瞠两眼:“大哥,我哪里不对了?让五弟随同前来开封府,不是咱们一道商议的么?”卢方道:“话虽如此,可是让五弟同来,为的是让他投案自首,减免罪责,无非是要救他,却不是要就此害了他。五弟的脾性咱们全都清楚,宁折不弯,你一直挤兑他,让他难以回头,等下升堂见了大人,万一有个言语顶撞,或是说出什么来,包大人铁面无私,万一将五弟……唉,你我兄弟岂不弄巧成拙,害了兄弟,还有何面目见世人?”
      徐庆听得发怔,忙问:“小五向来聪明,哪能有这么不开窍?”卢方不由流下泪来:“可是老四把他将在那里了,这话就不好说了啊。”蒋平忙道:“大哥,你别先哭。这事交给我办就好。”这么说着回到差官处的房内,蒋平便把白玉堂拉了出来:“小五啊,哥有事跟你说。”强拉硬拽,硬是把五弟拽了出来。
      白玉堂面沉似水,硬邦邦地道:“什么事?”蒋平看了看他,说了句:“兄弟,咱们眼下可是到了开封府了。”白玉堂听到这话,心内火气又升,直接答道:“到开封府又如何?”“等会儿大概要过堂。”“不过堂我来做什么?”蒋平这时候也没了脾气,扑棱着手:“你别嚷啊,我就问你,等会儿见了大人要怎么说?”白玉堂只觉好笑:“有问有答,直接了当一说就是。”蒋平无奈地道:“那不就全砸了吗?”白玉堂道:“砸了又如何?要杀要剐,我绝不皱一皱眉头就是。”
      蒋平耐着性子道:“咱们兄弟说笑是说笑,真等见了大人可不能如此。”白玉堂看着他:“那又如何?姓白的就是这副脾气,头可断,傲骨不可折。”蒋平就觉得头疼,劝道:“行啦,我的活祖宗!四哥服你了还不行吗?我惹着你了,包大人可没惹着你,还三番五次在圣上面前上本保你。就凭这,难道不值得你尊敬?这也不必提了,兄弟你在江湖上这些年,名望、能耐,哥哥到什么时候都服,只是要论好汉,兄弟你还差了一层,就是因为经验上尚有不足。要称好汉,第一就得识人,晓得谁好谁坏,谁远谁近,眼里不揉砂。第二呢,见什么人说什么话,话是拦路虎,好汉出在嘴上,好马出在腿上。第三,需得审时度势,见机而作,这才叫好汉不吃眼前亏。第四,好汉听人劝,俗话说‘听人劝,吃饱饭’。第五,好汉有智。你可听明白了?”
      他这里说得口干舌燥,末了,白玉堂问:“你要找我就是为说这个?”蒋平直愣愣点点头:“是啊。”“说完不曾?”蒋平饶是脑子聪明一时也不知道自家这位五弟要干什么,又点了点头:“说完了啊。”白玉堂说句:“受累。”一转身,径回屋内。蒋平气得小胡子都撅了起来,正好卢方和徐庆来问,蒋平一摊手:“别提了,不劝还好,越劝他越来劲。”卢方、徐庆这回也没了主意,面面相觑。三个人大眼瞪小眼,最后还是蒋平开口:“要这么着,咱们可也没了别的办法,若不然去求见包大人,给小五托个人情?”卢方闻言迟疑:“包相爷素来不开人情门路,咱们若如此,会不会适得其反?”
      蒋平道:“除此还能有什么办法?”商议了一会儿,三人皆无更好的法子,卢方道:“可是,我从未张嘴求过人,若是说不圆全……”蒋平拍着胸脯道:“大哥放心,不是还有我吗?”计议已定,三人便来到大书房,包公正在此与公孙策谈论白玉堂一事,见他们进来,命人看坐献茶,对几人此次出的差事称赞了几句,才问有何事。
      卢方一张口,吞吞吐吐道:“额,大人公务繁忙,我等本不该来打扰。只是既然有了结义之情,我们做兄长的,总不能眼瞅着不管,这才……不过……”蒋平在旁听得着急,忍不住插口道:“大人,还是让我说吧!我们是为了小五的事来的。”说着偷眼一溜包公,见包公一直沉着脸,看不出喜怒神色,便仗着胆子,继续道,“大人,我知道五弟此罪不小,只是他本意原不是要反抗朝廷,只是因为要和展护卫比武,中间阴差阳错,出了这许多乱子。念他初犯,望能从轻发落。大人您是惜才之人,我家五弟的本领是绝没得说的。若能将他收为臂助,纵不敢说是‘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总也是错不了的。唯独呢……”说到这里,又看了看包拯,才一边措辞一边接着道,“小五就是脾气不好,虽是好人,却放不下架子,什么时候都不肯输嘴。过堂之时,倘若有什么差错,还望大人您多担待。”
      蒋平一番话说完,包拯一直面无表情,没任何表示。卢方、徐庆更是无甚话说。等到蒋平住了嘴,房中无人张口,一时间场面尴尬,不好收拾。幸好公孙先生在侧,提醒道:“大人,时辰不早,要升堂了。”卢方一听,趁此机会,赶忙起身告辞,包公这才开口说了两个字:“不送。”三人没好意思地出来,公孙先生亦跟了出来,说道:“三位义士,今天这事,三位办得可不妙啊。”
      卢方忙问:“先生何出此言?”公孙先生道:“三位不知,大人平素最烦恶说人情、走门子这类事。今日这事,若不是三位,只怕早已轰了出来。”蒋平一听:“原来大人竟给了我们兄弟好大面子。”公孙策点头道:“这个自然。”卢方闻言叹了口气,道:“我本不愿如此。只是,为了兄弟的性命,也不得不舍出这张老脸了。”公孙先生道:“卢义士,恕我直言,你们方才的做法只怕对白玉堂并无好处,弄不好反而适得其反。”卢方一拱手:“先生,如今是火烧眉毛,我也确实是懵住,不知如何是好了。事到如今,唯有请先生无论如何,想法设法照拂些我五弟了。”公孙先生忙道:“卢义士这话见外了,大家自己人,还谈什么帮不帮忙?我定当尽微薄之力就是。只是在白玉堂这事上,大人究竟是什么主意,我也一时捉摸不透,唯有到了堂上,见机行事。”
      几人这边正说话间,大书房传下话来,“升大堂!”公孙先生一抖手:“你看,这不就来了?”急忙与三人分别。
      就听得“咚咚咚”堂鼓声响,升堂令下,站堂军、护堂勇,三班六房众差官火速到位,排班伺候。大堂这一升起,堂上刑具齐全,又有三口御铡,光明锃亮,寒光渗渗,但凡有个胆小的都能被吓掉三魂。大堂左右两厢是“肃静”、“回避”等字样,正当中是“清正廉明”的乌漆金匾。其下,公案之后,端坐的正是龙图阁大学士,名满天下的包拯、包青天。
      包拯坐在堂上,面沉似水,不怒自威,传令道:“来呀,带白玉堂!”底下差人答应一声,传下话去:“白玉堂上堂喽!”不过须臾,就听堂下锁链声响,白玉堂已然上堂。
      白玉堂来到大堂之上,飞快一打量,只见气氛紧张,庄严肃穆。他更不曾迟疑,迈大步上得堂来,沉着冷静,从容不迫,嘴角上微微带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令人捉摸不透。两旁差官一见之下,无不惊异,白玉堂竟似是全未将过堂一事放在心上,急忙喊了一声堂威:“威武!”与此同时,白玉堂在堂上一走,包公也将他打量了个来回,只见他少年华美,身材伟岸,器宇轩昂,一派从容英雄气概,心中暗暗点了点头。
      白玉堂来到大堂口,并未下跪,而是高高冲着包公作了一揖,随后转过身躯,面朝外一站。堂上众人尽皆愣住,自从包龙图坐守开封府来,无论是什么杀人凶犯、响马强盗,只要到了这大堂之上,从没有不腿软的。他们也是第一次得见,竟有人当真胆敢立而不跪。卢方、徐庆、蒋平三人亦在一旁侍立,见此情形心里“咯噔”一声,顿觉不妙。
      一时间,堂上堂下一片肃静,针落可闻,众人皆屏气凝神,皆等包公的吩咐。
      包公既未动怒,也未有任何表示,看了白玉堂一眼,似是自言自语,说道:“唯大英雄能本色。”白玉堂闻听此言,回过头来瞅了瞅包公,马上回敬一句:“是真名士自风流!”二人对答,互有赞叹之意。包公之意在于赞叹白玉堂的英雄本色,到了当前境地,仍能保持率性自然不改。白玉堂的回言则恰合了“礼尚往来”之谊,意指唯有真正的风骚名士,才能在任何场合都表现出倜傥风流。
      当下,在这堂上,唯有公孙策明白这二人的问答之意,暗暗琢磨这词句对得工整贴切,确是难得的佳句。
      包公问道:“下站的可是白玉堂?”白玉堂答道:“正是。”“寄柬留刀的可是你?”“是我。”“奏折加章的可是你?”“是我。”“闯皇宫院,杀命题诗的可是你?”“也是我。”坦坦然然,不遮不掩,白玉堂直言无讳。包公闻听,忽然“啪”地一拍惊堂木,沉声说一句:“寄柬留刀闹开封,敢莫以身试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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