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梦人（修正版）》酥蓝

13、懵懂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经过了这么一番努力，自然是有收获的，月考成绩公布以后，灭绝师太当着全班的面把林意和顾晓天狠狠地表扬了一通，先是将他俩初开学时候的种种违纪行为还有拖班级后腿的惨淡成绩拿出来一一晒过，严词厉色好似在批斗地主。然后又转而春风满面，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地细数了这一年来他俩的改进之处，声泪俱下仿佛在开追悼会。最后又风向一变开始展望未来，在这两个班级进步分子的带领下要共同努力，好好建设我们的班级，争取将它建设成一个充满集体温暖与同学友爱的大家庭……等等等等。

　　在这漫长且肉麻的过程中，顾晓天由于高兴过头已经直接傻掉了，挂着一脸傻笑的表情坐在自己座位上一动不动，而林意则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什么也没有听进去，听到无聊的时候从口袋里掏出那只护身符，放在手心里摸了又摸，脸上浮现出浅浅的微笑……

　　得知自己成绩之后的那个中午，林意起哄让顾晓天去表白，顾晓天听了羞涩，脸上一红，支支吾吾推拒道：“我……我觉得现在还不是表白的时候……”

　　林意气他不爽快，从背后揪住他的两只耳朵拉啊拉，威胁道：“那什么时候才是表白的时候？”

　　顾晓天哎哟哎哟喊疼：“等……等我把那……那方面的事搞、搞清楚以后……”

　　林意松开他的耳朵，问他：“哪方面的事情？”

　　顾晓天用手揉着耳朵，声音已经轻地像蚊子哼哼：“就是……那……那方面的事……”

　　林意火大，重重地在他脑袋上打了一下：“有话就说，别那么磨叽，到底是哪方面的事？”

　　顾晓天无奈，做贼似地看了看四周，然后凑到林意的耳朵旁小声说：“老大，你还记不记得我说过考试考完了就会给你看一样很刺激的东西？”

　　林意回想了很久：“哦，好像有说过。”

　　顾晓天艰难地绞着手指：“就是……就是和那方面有关的东西……就是那个……男的和女的……咳咳……那个……”

　　林意皱着眉头思索了好一阵，最后终于恍然大悟：“难道你说的是那个……？！”

　　顾晓天捂住他的嘴，眼睛里却带上了跃跃欲试的光彩：“嘘，就是那个啊，老大，我给你看看封面，你答应我别告诉别人哦。”

　　林意点点头，接着就看到顾晓天偷偷摸摸地拉开书包拉链，从里面拿出一张硬硬的东西，光线不好只可以勉强看到劣质影碟一样的塑料纸外壳还有黄色的封面，上面依稀印着一个女人玲珑有致的轮廓……

　　“老大，老大，你还好吧？”

　　顾晓天连推了好几把呈呆滞状态的林意，这才将他拉过神来，林意眨了眨眼睛，呆呆地问：“你……你是从哪里搞来这个的？”

　　顾晓天表情虽然仍是羞涩，但眼睛里却带上了跃跃欲试的光彩，如同一个害怕父母师长指责，但又迫不及待期望着探险刺激的小少年：“我从我爸的抽屉里翻到的，我藏到现在还没看呢……老大，我想清楚了，我们都已经这么大了，不能还是什么都不懂啊，所以，咳咳……老大，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看……”

　　林意咬着嘴唇沉默了半饷，内心波涛汹涌，表面却装作若无其事，一眼看到杨帆站在不远处收发作业本，随口扯了一句：“老班看我就看。”

　　顾晓天没料到他是这样的回答，不过他们三个一向共进退，有福同享也是理所当然，于是咬咬牙把正在忙碌中的杨帆拉了过来，小心翼翼地问他：“班、班长，我和老大要看一部电影，你和我们一起看不？”

　　杨帆问：“什么电影？”

　　顾晓天看向林意寻求帮助，谁知对方却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一般不予理睬，顾晓天想到杨帆生性正直古板，要让他知道真相决计不肯的，所以只能往模糊里说：“就是……就是那个……大概是……动作片吧……哦，不，也可以说是爱情片……你看不看？”

　　杨帆认真地考虑了一会儿：“我这周六正好有空，你们什么时候看？”

　　顾晓天挤眉弄眼思索良久：“那就星期六看好了，我爸妈加班不回家，你们到我家来吧……老大，你说怎么样？”

　　林意置若罔闻。

　　“老大？”

　　“啊？”

　　“星期六到我家来看那个……咳咳……电影……”

　　“哦……”

　　很快就到了星期六，林意和张沐晨打好招呼说今晚要在顾晓天家看电影，张沐晨便向他细细交代了在别人家里要注意的基本礼貌，嘱咐了很多比如小孩子不要玩得太疯，也不要玩危险游戏，抽烟喝酒更是万万不能之类的话，林意心不在焉，嗯嗯啊啊地点着头，张沐晨见他心不在此，也就挥挥手放他去了，临去前还塞给了他一个大西瓜，让他们切着吃。

　　林意低垂着脑袋，手里抱着个大西瓜，九月骄阳似火，背上被火辣辣的阳光直射着，不断有汗水沿着颈项滴下来，脚步也像灌了铅块似地越来越重，整个人看上去活像支晒化了的小雪糕。拖着脚步走到一半的时候忽然有辆银灰色的宾利车开到他的身边，车窗缓缓地降下来，坐在里面的人问了他一声：“林意，上来一起去吗？”

　　原来问话的人竟是杨帆，林意吃了一惊，手中的西瓜差点掉在地上，愣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傻傻地点了一下头。

　　杨帆为他打开车门，林意愣愣地坐进去，豪华的车身与内座让他感到束手束脚，浑身不自在，生怕汗水滴在真皮坐垫上弄脏了这昂贵玩意儿，手上抱着只大西瓜端端正正地坐着一动都不敢动。

　　“我父亲在美国有场生意要谈，正好要去机场赶飞机，所以顺路送我过来。”

　　“哦……”

　　林意悄悄地抬起视线看了看，这才看到驾驶座上有名中年男子，因为背对着他所以看不清楚相貌，只能看到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西装，还有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手掌宽厚有力，手指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修剪干净的指甲，整洁笔挺的袖口，袖管之中一只银色的手表若隐若现，从林意这个角度依稀可以看到表身上镶刻着的几个字母……

　　或许是接收到他打量的目光，中年男子对他礼貌地颌首，嘴角微微勾起，后视镜中那双眼睛的眼角已经带上了张沐晨一样的岁月细纹，眼光却隐含着疏离与锐利，仿佛能看透人心似地，有种生意场中人独有的敏锐，让林意不由吞了口口水，轻轻地打了声招呼：“叔叔好。”

　　之后就闭紧了嘴巴，再也不敢说一句话，而坐在他身边的杨帆也坐得笔直，表情严肃，不发一言，中年男子打完招呼之后就专心开车，车厢里连声咳嗽声都没有，气氛就像凝固了一样，所幸到顾晓天家的距离并没有漫长到让空气都冻起来的程度，林意如履薄冰地挨过一段时间以后车就停了。

　　林意迫不及待地从车厢里逃出来，站在毒辣的大太阳底下额头与背上的冷汗都止不住哗啦啦地往下流，一半是被车里的冷气吹的，一半是活生生捂出来的。转眼看到杨帆挺直了背站在车门前听他父亲讲话的恭敬表情，远远听到杨帆的声音不停重复着：

　　“是，父亲。”

　　“我知道了，父亲。”

　　那架势活像在听公司老总训话的部门经理，直到那辆车子开出去老远，林意才上前拍了拍杨帆的肩膀：“你刚才跟你爸说那么久，说了什么？”

　　“我父亲说这半个月他不在家，要我一个人在家里不要荒废了功课和钢琴，也要与保姆阿姨处好关系。”

　　“你一个人？那你妈呢？”

　　“他们三年前就分居了，她住在加拿大，一年才回来一次。”

　　平时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从没听他提起过这方面的事，这还是头一次接触到他背后的家庭生活，让林意十分惊讶，像是到了今天这一刻才对他眼中这位生活优渥的富家大少爷有了另外的认识，林意小声问：“你都不叫你父亲爸爸的吗？”

　　杨帆幽幽地望着那辆车子远去的方向，淡淡说道：“很少吧，自从记事以后……”

　　林意眼神一黯，沉默了许久，一腔感慨压在心底无法用语言来抒发，只能将手攀上他的肩头，重重地按了按，一个小小的动作就已道尽了千言万语，无形之中拉近了两个天涯沦落人的距离。

　　说来真是倒霉，好死不死正碰上顾晓天家的空调出故障，这小子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捣鼓空调，给他们开门的时候已经热到满头大汗，汗水把黑黑的皮肤折射得油光潋滟，整个人活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

　　三个人合力把尘封在阁楼上多年的电风扇抬了出来，放在电视机前对着人呼啦呼啦地吹，顾晓天拿来刀子把西瓜切成三大块，每人给了一只勺子，三个人坐在地板上边吹电扇边吃西瓜，等一切就绪之后只见顾晓天摩拳擦掌，把家庭组合音响打开，然后把房间里的窗帘全拉上，房间刹那间陷入了黑暗，杨帆奇怪地问：“这是什么电影，为什么弄那么暗？”

　　顾晓天心虚地打着哈哈：“这……这是为了视觉和音效更好嘛，呵呵……呵呵呵……”

　　杨帆只是看了他一眼，没再多问，顾晓天吞了口口水，特意把影碟的封面朝下放，飞快地把碟子塞进影碟机里，便飞也似地回到坐垫上，坐到林意的旁边，特意与杨帆隔开一个位置，然后按下了手中的播放键——

　　影片开始的时候场景是在一家医院里，电影画质很差，没有字幕，情节发展没有任何过渡，医院里青春靓丽、穿着性感超短裙的护士小姐在深夜巡房的时候邂逅中年男医生，两人眉来眼去，走进一间贮备室以后就直接开做了。开头三分钟以后就是不间断的限制级画面，影片片长有多久，女护士就叫了有多久，从她发出的第一声呻吟开始，座下的几名少年都屏息凝神，除去吞口水的声音之外全程寂静无声。从来都是道听途说，从没有如此真枪实弹地观看，超大的屏幕与立体声的视听效果极大地震撼了他们的心灵。

　　顾晓天两眼发直，傻愣愣地盯着电视画面，舀了一半的勺子就这么悬在半空中，殷红的西瓜汁流了一身都毫无察觉，等影片进行到十五分钟的时候，顾晓天的脸已经涨得通红，胸口起伏不定，手里的勺子越抖越厉害，最后终于支撑不住了，血红着一张脸咕哝了一声：“我去一下厕所……”

　　踢踏踢踏跑进卫生间，关在里面足足有一个世纪，从里面出来之后的顾晓天脸上表情还带着一丝不好意思，默默地坐回林意身边，假装埋头吃西瓜，眼睛却不时偷瞄屏幕上的画面。

　　原本以为反应最大的杨帆表现却是最平静的，从影片开始第一秒就保持着正襟危坐的姿势，鼻梁上架着的金丝边眼镜在黑暗之中诡异地折射出屏幕上红红绿绿的光，脸却隐匿在黑暗里，依稀能从紧抿的唇线之中推测出他脸上一如既往严肃的表情。顾晓天注意到从女护士开始呻吟的第一秒他的眉头就一下拧成了“川”字型，并且再也没有松开过，直到那浑身起鸡皮的声音持续了将近半个小时，才听到他没有起伏的声音：“我去一下卫生间。”

　　从卫生间出来后的班长面色如常，只有在他坐下的时候捕捉到他耳尖的一线证据，那不是来自于屏幕的映射，而是残存下来的尴尬粉红，简直比铁树开花还要罕见。

　　两个人都跑过了一趟，最后的瞩目点落在了林意的身上，收到他们两人奇异的目光，林意仿佛浑然不觉，自顾自盯着画面淡定地往嘴里塞着西瓜瓤。

　　天气太热，风扇的风已经缓解不了内心的燥热，而那闪到眼花的光亮与声音只有将燥热加重，林意感觉胸口淤塞着一股很烦躁的闷热感，眼前那无休止的画面让他感到很烦，而那嗯嗯啊啊的声音则像无数只蚂蚁钻进他的耳朵里，钻入他的脑髓，扰乱了他的思绪，让他的耳边幻觉一般重叠起了另外一个相似的声音——那个晚上，刘敏和那个男人在水流声中愉悦的吟叫声……

　　内心的焦躁感几乎达到了顶棚，甚至隐隐产生一种反胃的感觉，只有机械地靠大口大口往嘴里塞清凉的西瓜瓤来抑制住这股燥热。在顾晓天和杨帆诧异的眼神中吃光了大半只西瓜，又呆坐了十几分钟，后来是西瓜吃多了才起身上了趟厕所。

　　从厕所出来之后就看到顾晓天像仰望天神一样仰望着他，一旁的杨帆看他的眼神也和从前不一样，林意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顾晓天嘻嘻笑着拍了拍手：“老大就是老大，耐力就是持久啊，竟然坚持了那么长时间，太佩服啦。”

　　林意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兴趣也不大，他现在只感到热，除了热还是热，只迷迷糊糊地丢给他一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电影看好了，我也该回去了。”

　　顾晓天奇怪道：“老大，你本来不是说好住在我家的吗？”

　　林意甩了甩自己的脑袋，努力让自己的意识变得清醒一点：“我现在不太舒服，只想回去好好睡一觉。”

　　顾晓天担忧地问：“老大，你没事吧？”

　　林意无力地摇摇头：“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杨帆见状搭上了他的肩：“我送你回去。”

　　林意本想拒绝，但转头看到他认真关切的眼神，只能答应了，收拾好东西就在他的陪伴下回了家，杨帆把他送到门口，接连确认了好几遍真的没事才放心离去。

　　“我回来了……”林意有气无力地跨进门口，只感到浑身虚软，热得难受。

　　“小脏猫儿回来啦？本来不是说要住在晓天家吗？……你……你的脸怎么那么红？”张沐晨走出来迎接他，见到他脸色通红，连忙关心地问：“是不是发烧了？我看看。”

　　说罢，就用自己的额头去贴他的额头，在他冰凉的肌肤贴到他滚烫肌肤的一刹那，林意有一种浑身过电的奇特触感，仿佛从尾椎骨上蹿出一股酥麻，身上一凛，下意识地弹开一大步，在张沐晨惊讶的眼神之中支支吾吾地回道：“我、我……我上去睡一觉就好了！”

　　赶忙一溜烟儿跑上了楼梯，动作敏捷好比受到惊吓的小猫儿，生怕跑慢了一步被他瞧出端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