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梦人（修正版）》酥蓝

11、家

　　意外之喜，让林意和死对头杨帆成为了朋友，那段时间他在学校里的学习和生活逐渐步上了正轨。虽说学习还是不怎么努力，但经历了前一次的退学事件让他收敛了不少，逃课和违纪的行为几乎绝迹了，连班里的同学都察觉到他与之前判若两人。

　　杨帆对他的帮助挺大的，好几次硬拖着他和顾晓天留下来打扫课堂还有搞绿化，为此受到了灭绝师太的表扬。听着灭绝师太在班会上慷慨激昂地讲述着林意同学如何幡然悔悟从一个失足少年奋发努力成为班级进步分子的先进事迹，接受着全班同学扫射过来的目光洗礼，林意全身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尴尬到恨不得找个地洞往里面钻，尤其是其中还夹杂着一束反射着眼镜片儿、似笑非笑的深远目光，让他直想恨恨地盯向那个费尽心机的始作俑者。

　　有一次校运动会，林意正在沾沾自喜总算可以睡一下午的时候远远看到顾晓天顶着一头黄沙风尘仆仆地跑来：“老大，你怎么还在这里睡觉？你的一千米马上就要开始了。”

　　林意震惊：“我什么时候报名一千米了？”

　　顾晓天也惊讶：“老大你也没报名吗？说来真奇怪，我明明记得我们两个都没报什么项目啊，结果我刚刚在操场上瞎逛呢忽然就被体育委员拖去跳远了，我说我没报，他偏说我报了，我看那名单上白纸黑字写着我的名字，没办法只好去跳了，害我一头栽到沙坑里耳朵洞里都灌满了沙子。老大，我回来的时候听到广播里广播一千米的名单里有你唉，该不会也是……”

　　话还没说完，头顶上的广播里就响起了操场上广播员甜甜的嗓音：“初二二班的林意同学，听到广播请立刻到操场上集合，男子一千米长跑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迟到算弃权，将会取消比赛资格。初二二班的林意同学……”

　　林意头上青筋凸起，只得黑着一张脸从教室千里迢迢赶到了操场，还没来得及解释一句就被焦急等待在此的体育委员一把推到了赛道上，枪声一响直接开跑，莫名其妙憋着一股怨气撑完了全场三圈半，莫名其妙还跑了个全年级第一！

　　林意面色铁青地从操场上退下来之后立马就去找了那个害自己无端受累的“罪犯”，抓住他的手，一路把他拖到了最近的男厕所，把他按到门板上，咬牙切齿地问：“你你你，那一千米是你偷偷把我的名字写上去的吧？阴～险～！”

　　杨帆耸肩：“是啊，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多让学校里的女生瞧瞧你的风采，省得你珍珠蒙尘。”

　　林意尴尬语塞，气势顿时减了一半，撇了撇嘴，咕哝道：“切，你又知道我一定会去跑……”

　　杨帆笃定道：“为班级争光，你这么有责任心，我相信你不会置之不理的。”

　　林意横他一眼，奈何他不得，只能松开他，气呼呼地往门外走，望着他的背影，杨帆出声提醒道：“一个周后的月考别忘了，按照原来的计划，每天午休带好书本我帮你和顾晓天补习数学，这次不能再只差三分及格了。”

　　林意不耐烦地挥挥手：“知道啦！”

　　在他看不到的身后，杨帆嘴角弯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

　　对林意来说，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如果说还有什么事仍是让林意愤愤不平的，那就只剩下刘敏的事情了。

　　有一天林意回到家里，发现家里弥漫着一股让他不快的陌生气息，林意皱着眉头上楼，发现大门紧闭，门里除了水声还夹杂着一男一女嘻嘻哈哈的浪笑声，林意当下怒火中烧，重重地踢了一下门，里面的声音马上停止了，门里传来刘敏警惕的问话声：“谁呀？”

　　林意没有回答她的话，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甩上门，但是那刺耳与露骨的笑声却仍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把自己摔回床上蒙上被子，试图用睡眠来麻醉自己，好不容易闭着眼睛睡了一会儿，却在将近十点多的时候被隔壁房间家具剧烈晃动的声音生生吵醒了。林意捂着耳朵在床上翻来覆去很长时间，可那该死的碰撞声还是像毒蛇一样往耳朵里钻，直到后来他实在忍受不了了，迅速下床收拾了几件自己的换洗衣服，带上自己的书包气冲冲地出了门。

　　那天晚上张沐晨听到下面有人拍打卷帘门，一打开门就看到林意穿着一件单薄的外套可怜巴巴地站在寒风里，怀里抱着书包和衣服，神情失魂落魄地，活像只受到主人遗弃的小猫。

　　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张沐晨叹了口气，把林意带了进来，为他泡好一杯热乎乎的茶让他端在手里，坐在床头耐心地听他依依呀呀讲了一个晚上的话。讲来讲去都是从小到大刘敏和他之间的那些事情，没有条理，语无伦次，有些甚至重复讲了好几遍，不过张沐晨都没有忍心打断他，直到讲到最后林意自己也讲累了，神情呆滞，愣愣地抬头看了眼张沐晨，然后没有预料地把下巴搁到了他的肩上，安静了一段时间，张沐晨感到肩窝里热热地，他知道一定是小孩在哭了。

　　“晨叔……我妈她有了别的男人了，很快她就会那个男人组成新的家庭，她会有新的老公，新的孩子……那我又算什么呢？他们一家人住在那幢房子里，那是他们的家，而我是多余的人，那里已经不是我的家……我已经没有家了……晨叔，我是多余出来的……”

　　他的话语里满是委屈，张沐晨心疼地抚摸着他的头发，无声地安慰着他，听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那句话：“我算什么呢？……我是多余出来的……”

　　后来因为实在太累了，林意说着说着就睡着了，擒着眼泪，嘴唇还在一动一动说着梦话。

　　这一觉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下午，太阳都晒到了屁股上，林意从睡梦中醒来之后揉了揉眼睛，看到的第一幅画面便是阳光下张沐晨对他露出的微笑：“小脏猫儿总算醒了，欢迎来到你的新家。”

　　自从刘敏的现任男友变成家中常客之后林意就很少回家去住了，刘敏忙着谈恋爱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近一年的时间，张沐晨的住处几乎成了林意的第二个家，三天两头往这边跑，久而久之枕头铺盖还有牙刷毛巾都有了专属的。林意每次来到这里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皱着张小脸用恨恨的语调把刘敏和那个男人的新进展报备一遍，然后再愤愤不平地把那个男人所有的缺点都批判一遍，然后再把刘敏与那个男人修成正果的无数条不可能性都拿出来数落一遍，最后总结出一个结论——

　　晨叔，我就不明白了，她为什么老是选那些看上去就不靠谱的男人，如果是你，我倒还能接受。

　　每次听到这里，张沐晨无论在喝水还是在刷牙都会差点一口水喷出来，然后苦笑着说：“你不会想让我当你后爹吧？”

　　林意思索半天，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喜欢晨叔，我又不想看她被骗，如果既能和晨叔一起生活，又能让她不再受欺骗就好了，但我又觉得这样怪怪地，我也说不出来……”

　　张沐晨哭笑不得，温柔地揉了揉他的脑袋，叹道：“小傻猫儿，喜欢不喜欢都是一个人的事，无论做出什么选择都是他们自己的决定，冷暖自知，身边的人哪怕再不理解也无可奈何。”

　　林意听得懵懵懂懂，他年纪还太小，这些事情对他来说还过于遥远，最终放弃了思考，泄气地摊在沙发上。偶然瞄到张沐晨在橙色灯光下柔和的面部轮廓，心里一动，张着大眼睛好奇但又小心翼翼地开口问：“晨叔，那么你呢？你有过喜欢的人吗？”

　　张沐晨怔了怔，随后勉力一笑：“晨叔年纪大了，那么久以前的事了，想都想不起来了，还提它做什么？”

　　林意试探地问：“那么臭小子呢？”

　　不料，张沐晨的反应出乎林意的意外：“臭小子是谁？”

　　林意震惊万分，但见他表情认真不像是在说笑，便开始担心起来，关切地唤了一声：“晨叔？”，张沐晨挥手示意他安静，蹙着眉，表情专注地回想着，嘴里喃喃念叨：“这个称呼好像很熟悉……”

　　“晨叔，这只是我开开玩笑的，别想了别想了，我们来玩牌吧，昨天被你赢了一局，我今天可一定要扳回来才行。”

　　“嗯，好……”

　　好不容易才把他从牛角尖中拉回来，在玩牌的中途林意心有余悸地观察了一下张沐晨的神色，发现他面色如常，正专心投入于玩牌之中，这才松了口气，同时心底的疑云也更深了。

　　从此以后林意长了一个心眼，再也没有在张沐晨面前提起那三个字，张沐晨也像是有默契似地不再说起了，久而久之，那三个字就像是彻底尘封了一样，有时候林意也会怀疑这三个字连同那天晚上的一切究竟是不是自己做的一个梦，如此地不真实。

　　但是每当真真切切地看到眼前这个男人，与他柔和视线相触刹那的心跳又时时刻刻地提醒着他这不是梦，是温暖的现实，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林意才能清醒地意识到那三个字并没有消失，而是被锁在了一个密封的箱子里，只要他们都不去触碰它，便会永远尘封下去，可是一旦开启了尘封，会发生什么事就不得而知了。

　　平静的日子就这样过了一天又一天，等到林意升上初三之后不久，张沐晨正式把烧烤店翻新改建了奶茶店。这个计划其实从一年前就默默启动了，这一年里存够了钱款，于是就将计划付诸于实施，经过一个多月的装修与布置，开张当天林意特意把杨帆与顾晓天都一起拉来捧场。

　　放学后三人一起走在通往店铺的路上，距离目的地仅有十几步路的时候林意抢先一步丢下另外两人，兴奋地拔腿往张沐晨的新店跑去，远远就可以看到翻修一新的店面还有三两在门前好奇朝里张望的行人，林意心里欢喜异常，迫不及待地冲进了店里，清脆地大喊一声：“晨叔！”

　　焕然一新的店铺里空空荡荡地，环顾一圈没看到张沐晨的身影，林意有些失落，同时疑惑地抓了抓脑袋，观察到柜台后面还有扇小门，估计是储物室之类的，心想也许晨叔在这里面。于是转动门把打开了门，探头朝里望了望，只见里面有一个正背对着他搬动货物的人，那人身型瘦削，略长的头发在脑后扎了个很短的辫子，正是这个辫子让林意以为是个女孩子，心下暗自怀疑晨叔家里怎么会有女孩子？嘴上不太自然地问了一声：

　　“你好，请问你知道张沐晨先生去哪里了吗？”

　　正说着，那人转过身来，把林意震得一跳！

　　“晨……晨叔？！”

　　只见面前这个身穿白色衬衫，围着粉色围兜的人不是张沐晨还能是谁？只是今天的他可能是搬货搬得太热，所以将久未修剪的头发拢在脑后，扎成了一束，鬓边的头发别在了耳后，再加上脸颊边垂下几缕卷卷的碎发，不经意间使他看上去年轻了许多，同时也使他的脸部线条更加柔和了，再搭上那粉色围兜上的猫咪图案，这……这简直是绝配！

　　“我还以为是谁对我那么客气，原来是小脏猫儿回来啦，今天是怎么了？你发明的最新打招呼方式吗？”

　　张沐晨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对门外的林意笑着，因为刚刚搬重物出了汗所以他脸颊的肤色不像平日里那般略显苍白，反而还染上了一分微红，黑色的发丝沾上汗水柔顺地贴在鬓边，话里带着轻喘，让林意心跳漏了一拍。

　　“明明是某人自己扎了个辫子装嫩，害我都认不出你了。”

　　张沐晨用两只手指的关节夹住了眼前这名少年的鼻子，小孩子个子蹿得就是快，一年多的时间就已经从他的胸口处蹿到他脖子这里了，从捏鼻子这个平常的小动作就可以观察地出来，手要抬得比以前高很多，不知道再过个一年半载，这只爱生气爱撅嘴的小脏猫儿会不会长得比自己还高了？

　　“好啊，小脏猫儿胆子越来越大了，竟敢说晨叔装嫩，你不知道泄露了世界机密吗？罪加一等，罚你被连续挠痒痒五分钟不准吱声！”

　　说完亲昵地勾住林意的脖子，在他的咯吱窝附近上下其手，林意马上被挠得浑身痒痒，一边哈哈大笑一边和他推来搡去，嘴上不停求着饶：“晨叔……哈哈哈……求求你放过我吧……哈哈哈……痒、痒死我了……哈哈哈……”

　　等杨帆和顾晓天推门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杨帆幽幽地来了一句：“我们不会打扰到你们吧？”

　　林意原本想从张沐晨的桎梏下挣脱，但是乍一听到他这话又激起了林意玩闹的心思，借着姿势靠进张沐晨的怀里，反手揽上他的脖子，虽然身高还是有些差距，不过掂掂脚尖还是可以对上他的脸，林意故意将自己的鼻尖无比贴近张沐晨的脸颊，从门前那个角度看过去给人感觉十分暧昧，吸起鼻子嗅了嗅，林意嬉笑道：“嘿嘿，怎样？我和晨叔天天住一起，我俩关系可亲密了，怎么样？你们羡慕也羡慕不来。”

　　杨帆笑了，林意见目的达到也笑了，笑过之后杨帆就拉了顾晓天转身走了出去，那掩藏在镜片之后的光彩一闪而逝，没有人注意到。

　　“去去去，就知道打趣晨叔这把老骨头，都半大个小伙子了，还那么爱粘人，害不害臊？”

　　张沐晨费了很大的劲才把林意牢牢粘在他身上的手脚扒下来，紧接着就听到了林意在背后一声闷闷不乐的嘀咕：“哼，也不知道是谁一天到晚说我是小孩子。”

　　林意说完就出门陪顾晓天和杨帆去了，张沐晨望着他的背影，眼底流露出留恋的神色来，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喃喃自语道：“如果你永远是小孩子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