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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他走进了桃花溪流的尽头。
      山岩深处,豁然开朗。
      落英缤纷,芳草鲜美。
      阡陌纵横的远处,是质朴的房舍和熙熙攘攘的市集,袅袅炊烟镶嵌在极目远眺的地方,那是一派让人移不开眼睛的安宁和乐。
      更让人移不开眼睛的是,在田间地头耕作的,在道边来往走走停停的,竟清一色是容貌俊美的年轻男子,来来往往竟无一个老弱妇孺。
      他一时看的出神,直到有人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回头看时,是个身着白衫,眉目如画的年轻书生。
      书生眯起眼睛向他笑了笑,他仿佛就遭了个雷劈一般,就那样呆在原地,脑中竟然一片空白,两只脚也仿佛自己有了意志一般,跟着那书生转了身,向着小路的远方,走去了。

      他觉得自己是个风流种子。仿佛离不开吃和穿一样,离不开美丽的女子,或者男子。
      他觉得自己和说书里能成大事的人一样,可以做出很多雄才大略的事情,可以为了自己的想法力排众议放弃无数重要的人或事。比如被他抛弃在路上,在兵荒马乱中已经不知生死的糟糠之妻。
      甚至他还觉得,在一路奔逃中如果没有妻子分摊他的吃穿与盘缠,没有半途染病耽搁行程的话,或许他还能更早一点远离战火,甚至早一点找到这边的世外桃源。
      当然,看着身边书生熟睡的俊颜,这些他都没有再想起。
      书生醒来,没有言语,仍然只是微笑。
      这不比他那醒来就不停絮叨担忧今天能走到哪里的妻子可爱的多了。
      他就在这里这样生活了下去,没几个月的工夫,书生开始食欲不振,延医一看,竟是喜脉。
      郎中临行时特地嘱咐,从此九个月之内,严禁房事。
      看着他满口答应的样子,郎中走出数步,却又不放心地踱回来,说道:
      这是为了你好,你务必要照我说的做。

      他守着书生,整整一个月的时间。
      怀了身孕的书生时而呕吐时而躁动,他都依了郎中的话,悉心照看着书生,偶尔去郎中处取来补药,亲手熬药,再给书生一口一口喂下,温存体贴得犹如新婚燕尔。
      只是书生自从有了喜,便再也不让他碰了,即使他半真半假调笑着求欢,书生也一脸愠怒地把他推在一旁。
      到了五个月头上,书生的下腹渐渐鼓胀起来,人也更加警觉得连同处一室都不许,支着日渐沉重的身子到宅子背阴处的书斋独卧。莫说是求欢,莫说是肌肤相亲,就连说些狎昵的话,书生都会当场撂下脸来,甩下一句狠话,转身就走。
      如是又过了两三个月,他的疼惜渐渐变成了疏离,言语也渐渐敷衍和不耐了起来,偶尔求欢被书生推开时,他会嘲讽几句,摔门就走,甚至摔破东西表示愤怒。书生那次摔倒在堂屋,重得能听见骨头相碰的声音,他也只是站在屏风后面,直等书生挣扎着爬起来走进卧房,他也只是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发展到结束,夜里听着书生忍痛的□□,他烦躁不安,吼一声别叫了,就双目圆睁,仿佛面前不是和他鱼水交融许久的爱人,倒是罪无可赦的仇人。
      到了天明,他更是急不可耐地穿上衣服,洗漱完毕,推开门就离开了,书生在后面询问他去向,他也只当听不见。没想到刚走到绕过两条路的湖边,正怨愤不已时,竟然有一柄寒光斜刺里掠过他的身体,他只当书生来寻仇,怒转过身刚想呵斥,见是陌生的面容,不由得又住了口。
      我认得你。英俊的青衫公子收了剑说道:你是与那书生情同伉俪的爱人,怎么看你的神色,是和他吵架了?莫生气,天也亮了,我们去那街头酒馆小酌一杯。
      喝完酒,就消了气了。
      青衫公子身上大汗淋漓,但说话时就近,竟然也有一股销魂酥骨的香气,他不知怎么就好像着了魔一样,跟在青衫公子身后,向路边的酒馆而去。
      许是醉了许是迷了,亦或者心中早向往之,总之这酒馆后山的山石背阴处,他木木呆呆躺在山石上,青衫公子一面解开他的腰带,一面露出担忧的语气问道:郎中让你禁绝房事,你真的想与我继续下去?
      他已经情不自禁到□□中烧,一边撕扯着青衫公子的衣襟一边急不可待地回答:这种时候你还搬这些来煞风景做什么!我是做大事之人,岂会在乎那江湖郎中的胡言乱语!
      青衫公子似乎兀自犹疑:那书生……
      他发狠凑上嘴去堵上青山公子的唇:我早烦死了,提他做什么!

      青衫公子并不常在家里。
      更多的时候,他只带上他的剑,一出门就是好多天,再带着剑回来,不由分说把他推倒在床上,一夜销魂。第二天天不亮,又带上剑,早不知往何处去了。
      也许干柴烈火浇了油,火势更是来去如风般迅捷。也许极乐之后漫长的空虚比细水长流的相守更容易厌倦,这反复几次分合之后,这数个因为寂寞难耐而濡湿的春梦惊醒之后,他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哀怨,偷偷地翻过青衫公子家的院墙,沿着大路逃去。
      眼前的景致,越走越熟悉,在绕过几条路之后,他回过神来时,惊觉双脚站着的地方,正是那书生的门前。
      他想逃,但是门扇动了动,里面走出来的,还是那熟悉的人。面容憔悴,身形消瘦,看到他时,眼中却又泛出一点神采,唇边也挤出来一点笑容:
      你,……回来了。
      ……嗯。
      书生扶着门框,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仿佛想起了什么一般,面上泛起一点红润:
      进来,看看孩子吧。
      ……嗯。
      房内,书生双手微颤,将床上襁褓抱起,在怀里端详一会儿,面上露出温柔慈祥的神情:
      看他多像你。
      他把小襁褓接在怀中,还没来得及惊疑那过于沉重的分量,挡在婴儿脸上的薄被,就一把被书生揭开了。
      里面露出来的哪里是人脸,只是一副干瘪的骷髅,面容扭曲而狰狞,脸上生满畸形的尖角。两个黑洞洞的眼窝里,细看进去,挤挤攘攘,密密麻麻的,竟然都是细小的蛆虫。
      在犹如雷劈一般的短暂惊愕之后,他终于杀猪一般地尖叫出声,双手一松将襁褓摔这地上,踉踉跄跄地摸到门,打开,夺路而逃。
      书生倚着床榻,看了看晃几下复又掩上的柴门,又看了看散落一地的襁褓。
      看他多像你。
      书生笑得格外慈祥又诡异。

      他气喘吁吁,两腿发软,抬头再看时,竟然已经跑出了桃花源。
      这桃花源里似乎他待了一两个整年,现在外面又是初春的光景。
      待他惊魂甫定,面前走来两个男子,问他,这桃花溪里面可有人家。
      他咬咬牙,想了想,竟然笑了出来:
      里面有人,都是大美人,可以和你睡觉的,不要错过了。
      然后他坐在路边,听着那两人一边走路一边交谈:
      ——那人说都是大美人,我们去看看?
      ——这样好么?你家里的婆娘该发飙了。
      ——你还怕这个?女人嘛就是剥了一层又一层,明个这这里遇到好的,回家我就把她休了。
      ——说的也是,那去吧。
      他看着那两个人身影消失在桃花溪流的尽头,脸上流露出一点满足又阴暗的微笑,也似乎获得了一点力量,于是重新站起来,沿着大路,脚步虽则还沉稳,却早已没了目标。
      不知走了多久,春色越发浓郁起来,路过的水边已经一片青翠,偶尔有换了春装的孩子在水边玩耍,看起来逃入桃花溪尽头之前的战火已经远去,至少没有延烧到这里。
      就在这时,一个衣着格外鲜明的孩子吸引了他的目光,他循着那孩子的脚步看去,却仿佛全身都遭了一个霹雷一般,站在原地,再也不能动了。
      那个衣着鲜明,白净细嫩的孩子。
      那个坐在远处水边,衣锦着玉的妇人。
      那不正是他之前抛弃这路上的妻儿么?为什么他们会出现在这里,身边还跟着一个身量高大,相貌堂堂的男人?
      看着那边厢一家老小在和乐融融,不甘与嫉妒好像泼了油的烈火一般焚尽了他的理智。
      他可是要成大事的人,怎能容忍自己这不得不沿街乞讨的时候,他们居然过上了如此锦衣玉食的生活?
      不行,他现在就想走上前去,狠狠地扇她一个耳光,啐上一口,再用最恶毒的言语骂上几句,即使会被旁边的仆役拖走,也至少要撕破她那身光泽中透着富贵,看起来格外刺眼的华衣。
      他恶狠狠地走上前去,不等她露出惊愕的表情,就想伸出手揪住她的衣领。
      然而他还没有将手完全伸出去,就觉得好像有什么强大无比的力道把他卷起来,双脚离地,不知何处去了。
      ……
      他好像睡了很久,醒来时,犹然天昏地暗,被什么东西从头裹到脚。
      他要渴死了,喉咙要烧起来了,浑身好像碎掉了一样尖锐地剧痛着。他觉得头颅里面仿佛塞满了什么正在蠕动的东西密密麻麻,挤挤攘攘,疼痛和恐惧让他忍不住想逃,想放声大叫,然而他的身体却一动也不能动,一声也喊不出。
      接着,他好像被抱了起来,递了出去。
      随即,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在他头上不远处响起:
      看看孩子吧。
      看他多像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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