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三】 ...

  •   “晓得。”夏伏九像一只憨厚的大型犬抱起引枕将头抵在上面。
      “胡亥无论要什么,始皇都与他,而扶苏自小就在朝堂战场中滚爬长大,从未得到半点父爱。但那皇位偏偏就不是与那最宠爱的孩子的,懂么?因为一个是需要被宠爱的儿子,另一个却是要磨练的继承人。”北顾欢忍着要去揉对面睁着一双大眼的巨型犬的想法,道,“而我就是那被宠爱的孩子。或者更加惨烈,我是被捧杀的对象。”北顾欢笑了起来,唇瓣本来就薄,一大力弯起来,感觉就是更让人心疼得坚强。白如琢抬起头,北顾欢对上他的眼睛,更用力的笑,告诉他,没关系。
      “你懂为何我居住的地方叫长欢么?”北顾欢睇着夏伏九愈来惊讶的神情,继续道。夏伏九微微侧首就能想明白,长欢长欢,多宠溺的愿望,只愿这居住的主人长久欢喜。
      “然后呢?这不是证据。”夏伏九有点接受不了,北顾欢笑着伸手前去揉了他头发,知道他那么多年,虽然看在眼里,只是看着,什么都憋在心里,不说不问,现告之了真相,自然有了一堆的疑问在胸腔里翻滚冒着气泡儿。
      “你这些年难道没有发现,只有我要玩乐的玩意儿,都会被准许?”夏伏九闻言点了头,那么多年跟在他身边,自然知他要什么玩乐,太后唐氏都给。什么金雕丝笼红嘴鸟,宛州云崖产的玉石把玩等,人间所有,没有他北顾欢要不得玩的东西,但是只是供人玩乐的东西。
      这个性质不在于唐氏给不给,而在于他要不要。
      “我给你讲,我都与你讲。”北顾欢的双目点上了火焰,灼灼地与夏伏九对视。“我,本是也在其他皇亲贵族一同学书。后我请示了母后不愿去,她准了。”
      “那时我和阿琢刚刚发现了秘密.....”北顾欢耸耸肩头,表情无辜而又无所谓,似乎在讲着别人的故事,很轻淡,轻松的轻。说到这里北顾欢唇角勾了许弧度,瞳仁里充满了甜蜜的欢喜味道,他想起了年幼之时与阿琢一同上学的事儿。

      那时候白日里白如琢随着这小王爷去学处与其他皇亲贵族一同学,他挽袖磨墨,铺纸揭书,端坐在小孩儿身边。春日里容易犯困,他总小力在小王爷北顾欢脑袋上小力敲击,小小的痛,却总让这位被宠溺惯的孩子总怒目转视望他,低吼:“白清源你大胆!”
      他总笑颜浅浅,伸手指指那讲义的夫子,道:“王爷,听讲。”春日的阳光明媚得生艳极了,北顾欢瞥他,问:“你又不听?”他耸肩,道:“清源早已学过。”
      北顾欢不信,回去的道上,他一路缓步一路轻声诵读,温润的嗓音过滤着春风柔暖居然扑面而来有些醉人的熏香。北顾欢不屑,道:“你这般厉害,你在殿中教我便是,作何还跑这一躺?”
      他步伐微顿,青衣就皱了一块,他转身走过来,牵过正撅着嘴巴闹着性子的小孩子的手,许久才言语:“学堂有何不好,那么多人,多热闹呢。”
      “......”北顾欢嘟着嘴巴不大乐意他的回答。
      “王爷很是幸福呢,要珍惜才对。”他微仰下巴迎着春光明媚,洁白的脖颈在阳光照耀下似瓷一般剔透。那语气煞是羡慕。
      “你没有去过学堂吗?”似乎听出了什么,北顾欢转过头问道。
      “清源由祖父亲手所教学识。”他眯起眼睛,笑得像只乖巧的猫。左脸旁还有一枚小小的浅浅的梨涡,北顾欢不由伸手摸了自己的脸颊,却失望了。
      “不挺好么,本王才不乐意去学堂呢。”到了宫门口,甩开他的手,自乐得踹开大红宫门,骂着宫人要甜食吃。
      剩下那时候还叫清源的少年自顾摇了头,轻轻道:“王爷,但是这对于你来说,是多么的奢侈啊。”这话再不多久后,真正得到了验证,学习,对于北顾欢来说是一件不可触碰的禁忌。

      夏伏九伸出手指点了点北顾欢微出神的额头,道:“喂喂,小王爷,别说着就发呆了好么,再说你发现了什么秘密?太后其实不是你亲娘?”
      这时,北顾欢眯起眼缝,咯咯笑出了声音,垂着鸦青色的眼睫,沉声道:“我还真希望她不是我生母,或者这样我就能理解她为何这样做。”
      话落,白如琢放下棋子,走了过来,吐了浊气,拍拍北顾欢的肩膀,轻言:“说吧。”
      北顾欢点了点头,说出了那年,他只有七岁,所看到所听到的所有故事,那是一个开端,一场盛大戏宴的红幕拉开了。

      宗元二年,北顾欢才七岁,刚刚开春不久,还是凛寒。
      北顾欢推开福祥宫玉元轩的檀门,跳过一块青石板扑入站在门旁的白清源的怀里。百合草和兰芷香混合蹂制的味道浮在嗅觉中,埋头深入他衣服内,他恼一句别闹。北顾欢乐呵呵抬起头乜斜着他,道“清源真香。”侍仆不言语,顾自将北顾欢抱起入了内堂。“还未过寒呢,这般不着衣上了外寒难过了可别喊难受。”他招婢入内点上暖笼,亲自置点了行头等事宜。盥洗等琐事,清源亲自为之。嘴里清吐简单字眼“闭眼”“张嘴”…再服侍小孩儿着衣。
      内里银鼠三镶领袖盘金五彩绣蛟龙水江干箭袍,再披大红猩猩毡披风,束了腰,围上大貂鼠风领,穿上鹿皮暖靴。
      北顾欢摆着手想解开风领,道:“今日冷么?”
      他上前牵过我的手阻止北顾欢的动作,回:“未过春寒,易进风。”
      北顾欢无奈撇嘴一副不大乐意模样,他又道:“现在去太后处请安?”他歪着头,恰好挡住了光源,显得那张温玉般的脸颊镀上沉重云墨看不见他眼里灼灼之光。
      北顾欢点首允之,他招人看轿。不解问他:“为何看轿,我欲行之。”
      “王爷,我们走罢。”他人前仍守着规矩,他说规不可废。神思拉回,随了他的步伐。他一个稳力将华服小孩抱上华轿,小言:“夜里下了些小雪,怕路滑。欢儿莫置气了。”
      北顾欢耸了肩头,乖巧的睁开湿漉的黑睛,轻轻点了头。
      他一个稳力将小孩儿抱上轿内,华轿过道,宫衢辘辘,须臾间便看见煌煌处,凤角鸾翅,蛟兽盘踞,飞楼插空,雕甍绣栏。清源扶着北顾欢的手臂牵引人落轿。北顾欢半个身子偎入他怀里,嗅着百合草的味道。
      少监宣告,宫娥引道,正殿中鼎焚宫御兰香,瓶插长春之蕊,设摆贵巧之器,跪身道“欢儿给母后请安。母后长乐无极。”听罢一番道,有乏意深困。待礼后小孩揉着倦眼,出了殿门,揉着清源的衣袖蹦跳 。他轻轻拉住了绕着他转的身子,一面拢在怀里一面撑开青绸油面伞,“王爷,回去吧。”北顾欢举起手臂拉上了他微露在袖外的指尖,他凉意的指尖划过北顾欢掌心微濡的炙热竟有些舒坦的安心。他微微侧首,握紧了北顾欢的手。他早遣走了轿子与众伏侍的随从。
      与北顾欢并列而行,走过红色的宫墙与青色的石板,两行浅步履印,竟是一世不可相离。
      离了轿子,可以脚踏实地地踩在地板上随心所欲地走着自己的路让北顾欢的心情很欢欣。或三步作两步,或连跑带跳,更或挣开他的束缚绕着他直转圈子,喊着笑着:“清源清源…..”让少年不得无奈跟上孩童欢悦的步子。
      “欢儿,作何不喜轿子。”四下无人,春暖花开。
      “不踏实。”北顾欢低下脑袋,暖靴轻轻踹了路边的小碎石。
      “如何才踏实?”清源侧过首,对上北顾欢那双年幼得像只小幼猫的黑亮的眸子。
      “我自己掌握得就最踏实。”北顾欢毫不在意他的对视,坦然相看。
      “那,你要努力得。”清源弯起双目,笑得无害极了。

      年幼时候说下的童言无忌,再不久后,北顾欢才真正知道,自己掌握才踏实这句话有多么得不易。话说到这,北顾欢露出不可触碰的脆弱笑容,无奈胜多,不由重重喘了口气。
      “停!阿琢那时候就与阿欢相处得好么?他那时候不是刁蛮任性无人可惹么?”夏伏九打断了故事,吃惊地指着自己对面的少年道。
      白如琢攥眉苦笑,道:“你以为这小王爷那么好伺候么,我可吃了不少的苦头。”

      白如琢同样不会忘记,那年昭国宗元元年,北顾欢受封后没有多久,依旧早晨去太后处请安问好。刚入殿,见到跪身于唐氏面前的少年,北顾欢仍记得他青衣及地,墨发束冠,削瘦的肩膀清寒秋暮,胜过娥眉千百样。母后对北顾欢言他是大智者白季先生唯一嫡孙,名清源。
      白清源也看见了那芊腰束蟒带,貌若琉璃刀刻雕的粉玉,一脸的气高貌娇,一副被宠多的绸小孩的死样子。

      说到这,夏伏九捧腹大笑,他能想象这个傲娇死孩子怎样的高高的抬起下巴,白如琢也垂着眉目低低发笑。
      “喂喂,继续继续。”北顾欢用力拍了拍身旁的几面。

      “欢儿,让清源与你同住如何?他聪慧,白季先生是昭国的大智者,清源与你伴读也好教你学识,他心也细致,伏侍你也好,免得你惹了是非。”唐氏华髻叠翠,凤衣着身。她已身为太后。
      “阿欢自是欢喜啊。”北顾欢扬起下巴对上那纤细的身子,面上是说不尽的尊贵神色,眼底溢满的是不屑。
      跪着的人一直没出声,像静止行动的木偶任人搓捏,无关悲欢。

      话讲到这,夏伏九挑着眉脚道:“阿欢那欠扁的模样,该揍揍。阿琢那时候你真能忍!”话未落地,北顾欢已操起身边只小枕扔了过去。
      白如琢笑得静淡,道:“活得不易,自是珍惜。”
      听得这话时候夏伏九与白如琢都有些恍惚,因为他们懂,帝皇家与候门里成长的尊贵的生命怎会体恤脚下的生命如蜉蝣苟且地活着,为了活着为了能呼吸着每朝带着雨露芬芳的空气,为了保护自己必须保护的东西,自然要在帝王殿中,躬身卑微,自是珍惜。
      话落,一室静然,无人多言。

      而后白清源被北顾欢从太后中领回,起初北顾欢怎么看白清源怎么瞅都是不顺眼,故意的刁难故意的做恶。
      三更敲了几下,想说珍珠雨露羹,他拢着袖子寻着夜路去膳房。举着一盏灯笼,领着两近侍宫娥挽袖炊烟。白清源捧着玉瓷碗跪在华床前,道:“王爷,羹好了。”
      小孩儿坐在床边,身侧宫娥举着金兽高脚灯盏,微昏暗的灯光下,低首看了眼碗中的吃食,道:“这晚上的,哪来的雨露?”
      他微顿再语,“不是雨露,而是夜间露水。”
      北顾欢抬起眼睑,扬起下巴眄其,道:“你去收集的么?”他点首。
      北顾欢嗤笑一声,抬手一挥将玉碗打翻,翻身入帐,闷闷道:“不喝了,睡觉。”锦帐中,看不见少年额头密布的细汗也看不见衣袖中细致的手指烫红一片。
      或许在很多年后,北顾欢长大了,一人居一室,望着满室奢侈,满室笙歌,却再也找不到当年胡闹的理由,也找不到任我胡闹的人。身处喧哗,独受孤独。

      “那次请安后,阿琢被母后叫过去了。”北顾欢打破了寂静,继续先头的话题。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