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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必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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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英让罗浮仙捻了一根新绳串在绣包上,系在腰间。后来不知何时起便养成了思考事情或是发呆,就会随手把玩的习惯。
自恶人谷回来已近大半年,一直未能听到李承恩的消息。叶英则是大病一场,虽渐渐好转,但时而还会气喘咳嗽。
而三年前自南海底寻到的千年寒铁已经停放在剑庐,等待着熔炼。叶英决定着手准备第四次名剑大会的彩头。
古铸剑师都讲究铸剑配合天时地利,每欲铸剑,都要祭剑庐,祭天地,祈一个风调雨顺的日子开庐。之后便会重金聘请些苦力伙夫来做些繁杂之事。
当祭剑庐天地的步骤完成之后,叶英将人力之事交由叶晖,开始制范,并吩咐将寒铁置于炉中熔炼,待有所熔化就即刻刮取碎屑方便调剂。(所谓制范就是做剑的模子,调剂就是按比例调制铸剑的合金比例)
这次,做一把什么样的剑呢?自剑庐已经出生了数把形状各异的神器,似乎有一样是从来都没有做过的。
几天后,叶晖打量着范型,很是讶异地问,“大哥,这次要铸这么短的剑身?看这形状和长短,好似匕首啊。”
叶英点头,“短剑便于携带,利于劈刺。”
叶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转而将一包碎屑递在叶英手里。叶英接过细细端详,发现刮取的力度把握的恰到好处,并不破碎,不由面露些许赞叹之色。
“二弟,这是你刮的?”
叶晖眼见叶英的神情,煞是奇怪,“不是啊,大哥,是一个伙夫。”
叶英抬眼,扫视过高大的火炉边忙忙碌碌的大汉们,“是哪一个?”
叶晖找寻一番,看到蹲在角落里的那人,正擦拭着工具,便指给叶英看,并解释说,那人自来时便说近日有些气喘,一直以布遮面。叶英闻言,沉思半晌,“可知他的名字?”
“他说他叫李二狗。”
“……”
李,李二狗……
“大哥,怎么了?”叶晖察觉叶英的气息急促了起来,赶忙扶住他,焦急地问道,“大哥,又不舒服了么?病还没好利索么?”
“二弟,去把李,李二狗叫过来。”大哥看来真的不舒服,连声音都扭曲了。
“哦……”叶晖茫然地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跟自己过来。
叶英盯着这位身形高大,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的李二狗,哭笑不得,忽的伸出手去揪掉了他的‘遮羞布’。
叶晖一个踉跄,险些一头栽过去。“李!李将军!!”
“咳咳……”李承恩一哂,打了个哈哈,“好久不见。”
叶英不知道该摆出一个什么样的表情才能表达自己心中此时有千万个大猩猩奔腾而过,仔细一看原来是千万个李承恩。
“李将军……你怎么起那么个,呃,充满创意的名字啊……”叶晖极力憋住喷涌而出的笑意。
“啊,因为那是我小名。”
“……”
叶英没好气的白了李承恩一眼,转而没有忘记初衷,将寒铁碎屑呈出来,问道,“为何你能将力道拿捏的这么好?“
“天策有一位打铁的老师傅,见多识广,平时跟他也学了几手。”李承恩颇为自豪地说。
叶英看来也是心情甚佳,不知是因见到李承恩还是样品深得他心,嘴角抿着淡淡的笑。好似暖春融雪般,叶晖和李承恩都有些恍惚。叶晖从不曾见大哥这般笑容,心中不免有些吃味。
假装不小心,叶晖一脚跺在李承恩脚上。
用指尖扫开铁屑端详着,叶英缓缓道,“李将军,为何你会出现在这里,叶某还未曾明白。”
正对着叶晖龇牙咧嘴的李承恩闻言一抖,耸拉着头,“秦大哥和大嫂严令禁止李某出门,大半年了伤早已好了,只得从府中逃出来,又无处可去,正好听说叶二庄主在招人手便来了……咕……”
叶晖一副站太久了脚麻了的模样,晃悠晃悠一脚又跺在李承恩脚上。
叶英啼笑皆非,视线方转回李承恩脸上,眼见他脸上部黝黑一片,汗的沟壑横七竖八,而下部因为有布遮着并未沾上一点煤灰,整张脸黑白分明精彩至极,不禁莞尔。
“李将军,还是早些回去吧,免得让秦将军担心。你先去沐浴更衣,叶某还有些话要问你。二弟去预备车马晚些送李将军回府。”
叶晖道声是,李承恩便也随着侍从去了。
叶英卓立湖畔小亭,眼望荷花开的正旺,不多时李承恩径直走到他身边。
“李将军倒是轻车熟路。”叶英漫不经心地转头,打量一番。
换了干净衣衫的李承恩神清气爽,风姿犹发,正眼目含笑地注视着他,“叶庄主有何事要问?”
叶英低眉垂眼,轻声道,“我曾听闻,天策有一保命秘技,名为啸如虎,可以在数秒内承受极大伤害而不死。”
李承恩没想到叶英会说起这个,面色一顿,“叶庄主见多识广。”
“若没有前辈们为李将军渡功续命,只怕将军便命丧恶人谷。”叶英凛声,“何必如此?李将军完全可以自己逃出保命。叶某若死了,藏剑山庄仍有二弟打理,李将军死了,天策府何人支撑?”
李承恩眺望摇曳的荷花,半晌,轻叹道,“李某只是随心而行罢了。”
叶英触电般一抖,没来由地紧张起来,“不知李将军的心是如何。”说罢又深感自己轻率,不免暗自懊恼。
踌躇间,猝不及防的被李承恩拥入怀中。浑厚温吞的声音自耳边想起,直窜进心底,激起宁静许久的涌流。
“叶英,你最该知我心是如何。”
叶英方寸大乱,“李,李将军……”
“喊我的名字。”
“……”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脸上,面前之人深邃的眼眸似乎有无形的力量紧紧牵制着他,全身滚烫地仿佛皮肤都在尖锐地叫喊,叶英不可抑制地发抖,终将手缓缓叠在李承恩的背上。
“……承恩……”
李承恩低头覆上了他的唇。
偷了腥的某人心满意足地上车拍屁股走人。
懵懵懂懂的叶英手指轻划自己的朱唇,方才的触感和温热还没消散,不自觉地傻笑起来。把来寻他吃晚饭的叶晖吓得不轻,眼看大哥一副怀春少女的样儿,怎么看怎么像跟自己的马子曲云热乎完了的神态一样。
叶晖默默地挽起了袖子。李承恩,下次见面便是——便是——价格翻倍之时!
开元二十二年,渡难大师将方丈传位于达摩堂首座玄正。
开元二十三年,李忘生继任纯阳宫掌门人。
几个月后,枫华谷之战震惊武林。唐门丐帮大军途经枫华谷,遭明教精锐大军突袭,几近全军覆没,丐帮帮主尹天赐失踪,唐门门主唐傲天双腿尽残。明教之势如同燎原大火,眼看就要遍及中原。
叶英听闻此事,缄口不言。叶晖察觉有异,但心知也问不出什么。
那几日,叶英亦如同往常一般,来到炼天台锤打熔炼已调剂完成的寒铁合金。只是他遣散了周围的工匠,独自一人伫立于台前。
千年寒铁经三年的精打细磨,熔炼去质,加以混合多种矿石,此时正随着铁炉的倾倒缓缓流淌下来,鲜红发亮。
直至天黑,叶英才满怀心腹事地悠悠回庄。
“大哥,莫要戏言!”叶晖听闻叶英之言,不由心中一沉。
叶英闭上双目,叹道,“二弟,若是哪日明教来犯,你认为山庄胜算几何。”
“这……”
“庄内事向来有你处理,我从不过问,身为一庄之主,且要为老幼妇孺着想。藏剑若无自保之力,怎能立足于乱世。”
“大哥,我明白……”难过地绞着衣角,叶晖尤为不舍,“只是这一去,便要数载不得相见了……”
叶英睁眼,面带笑意安抚叶晖道,“无妨,都见过这数十载了,还未曾看够么。”
叶晖哑然失笑,细听叶英交代些繁杂之事。
“第四次名剑大会便由你先代理,彩头我已想好名字,名为残雪。待其出模之后入剑冢冬谷供养,大会举办之时再取出即可。”
“还有一事。我尚记得剑冢曾有一把神兵,名为摧城。明日你随我入剑冢,将其取出,我自有用处。”
摧城?叶晖自脑海细细搜寻一番,这好像……是一把长兵。
三天后,叶英留书一封,只身入剑冢,闭关修炼无上心剑。
李承恩默然站在天泽楼树下,仰首凝视满树的紫陌花开,信手拈来一片落英,放于眼前怔怔端详。
叶晖垂首,愈发感觉李承恩身形孤寂落寞,尤为不忍。
“李将军,大哥他……就是这个脾气……”
半晌,李承恩幽深地吹掉那片花瓣,“我会等他,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
“……倘若,我能活那么久。”
有水雾自眼前弥漫,忽而视野清晰开来,有什么滴落在纸上,墨迹淡淡化开。
“承恩亲启,叶英深感学业无成,二十余载未能习得藏剑武学精髓耿耿于怀,今武林局势动荡,惟以绝学无上心剑方能应对。此次入关,一生功不成,今世不相见。叶英。”
接过叶晖双手奉上的长枪,李承恩肃然轻拭枪身,枪嗡鸣不止,金光大盛。
眼望剑冢方向,李承恩眼中流光熠动。
“李某定不负叶庄主一番心意,誓保大唐平安。”
东都之狼的利爪,面对蠢蠢欲动的猎物,即将锋芒毕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