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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第106章 ...

  •   是……淮安王?苏少衍心下一沉,手中剑势却是不减,冷滟既是擅长远程伏击刺杀,那么现在如此贸贸然出现在自己眼前,除非……

      “美人儿,一次次打断我的箭,你还真是无情啊。”冷滟衣袂一卷,交睫间已换了秋水长剑,剑气随空划开,遂然与苏少衍手中名都剑相撞,女子旋即凌空翻身挥剑再刺,苏少衍从容格挡,一式鹤行秋水上手,皓腕翻月间,如若行云流水。

      冷滟朱唇轻挑,腾挪间,照旧不忘被自己言语调戏却仍一副君子模样的苏少衍,见此时苏少衍虽面有露疲态却分明不留空门给自己,手中的剑一时舞的急起来,“啧,美人儿,你再这样勾引我,我可真狠不下心杀你了。”

      “冷滟,如果调戏男人会让你产生成就感,那苏某不介意更大方一点。”挑唇,剑尖直对面前艳丽女子而去,月色里,苏少衍易容过的平庸脸上,唯得一双湖色瞳仿佛覆了万里银霜,千倾波痕一时粼粼澹荡。

      下一刻,剑分秋色。冷滟猝然转身,如寂夤夜里,一片绛色衣料,若同红透了的枫叶,带着女性特有的柔媚香气,翩然坠落。

      “你!”

      面前的人,一张分明君子的脸,手中握着的却分明是把不君子的剑,冷滟大喝一声,后退半步,霎时面色透红,倏地,她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忙是按向腰际。隔着疏离剑气,苏少衍瞥见一逝青碧穗影凌空在自己面前跃了几跃。下一瞬,清越笛音忽起,不多时,对面不远的回音塔也传来了相似的音律。

      “姓苏的,敢吃本姑娘的豆腐,你带种!”剑尖急抖若漫天星辰,冷滟玉臂挥舞显然被恼的不轻,苏少衍挑了挑嘴角却未出声,现下情况,未免对方之人来做接应,着实当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可惜不料冷滟难缠至极,他心思滞了半分,忽觉出有哪里不对劲了。

      并非自己心慈手软,而是……颜羽,这个女人的感觉……就像从前对着自己不惯讲道理的颜羽,曾经钟情的颜羽,也求而不得的颜羽。

      左臂募地一痛,血花霎时飞溅入眼帘,他敛了敛气息,割入臂间的冰凉,随着步步接近的女子特有的妖娆甜香一并渗入,随即而来的是抚摸上自己脸颊的纤长手指,分明带些试探的口气,然而确是嘴硬:“本姑娘倒要好好看看,这面具下的究竟是怎样一张脸。”

      一声轻呵,近乎细不可闻的声响让人本已松弛的神经募地又一紧,紧接着,空寂的房室中一片树叶幽幽自窗框飘入,枝桠窸窣,斜入一声听来十足欠揍的叹息:

      “姑娘好气魄,可惜小衍他早已经名花有主了。”

      _

      “姓苏的,你最好记住本姑娘,天涯海角——”

      随着肩头一重,再听那恨得分明咬牙切齿的声音都仿佛跟着轻了起来,关键时刻,步月行一式月杀破空而来,就在苏少衍觉得尚未来得及看清时,一双招人的桃花眼已然出现在了自己眼前,那个目光是如此悠远,远的如同穿越重重岁月。

      那个责罚中掺着戏谑的声音说:“小衍,能不能别让为师每每见你都这样一副病美人的样子?为师收的是弟子,不是相公。”

      随后又叹气,俯下身动作自然的将自己横抱入怀里。从前,也不是没被人这般抱过,可……苏少衍身子顿时便僵了起来,如今日的师徒亲密,再这之前的最后一次是什么时候?十三还是十四年前?

      苏少衍低低咳了咳,突然间觉得心头一阵压抑,于是只得强迫自己不去想,侧过头,余光瞥见一旁利落将佩剑收回剑鞘的步月行,方才对冷滟,这人到底也只是打晕了没愿下重手,实在难为他跟着师父这么这久……

      他抿了抿唇角,一边肩头却被花冷琛向怀内带了带,此时此刻,虽然花冷琛步月行二人的轻功都不弱,但毕竟还有自己这么个拖累,再加上紧随他们之后的淮安王的手下……他闭上眼,不知何却仿佛看的更清。

      周围的风,正在压低。

      周围的夜,正在促急。

      多久,已经多久没有重新体验这样的感觉?就像多少年前的自己同年少的李祁毓天涯亡命,在他们还那样青葱的年纪,生命就已尽沾染了永不可抹煞血腥。

      而后的记忆,好像反反复复的都停在了最初的那几年,眼里心里出现的都是一些些无垠黑漆的夜,以及单调重复的簌簌的雪,流离的画面中,他们长久的蛰伏在屋檐或树下,等待一场场接踵的厮杀。我们不要「茧」,我们做两只「灯」,有人紧了手,说话时一口咬上自己的肩头。

      他想起那时的雪自风窗灌入,如此记忆犹新的,像一辈子只此一次的温度,分明冷的刺骨,又分明热的灼人。

      十六年的光阴,那么长,长的让人没法遗忘。

      “当真是名都剑么?方才瞧了眼为师险些以为是自己错看了。”花冷琛腾出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目光却不看那把坠着青玉兰花的剑穗,“这把剑,是殊白二十岁那年我专程找了齐子鸣铸来送他的,那个时候……我都还不知道他就是我亲弟弟,呵,不过看来殊白他真的是很在意你。”在意你……甚至超过我这个亲兄长。

      一阵的沉默,苏少衍许久才低声道:“师父,你说如果有朝一日你信任的人背叛你,你也会恨么?”

      “恨?恨自己瞎眼么?”花冷琛哂笑,值时有清泠的月覆在他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疏淡的斑驳,愈发将他的容颜衬的虚幻,顿了顿,继续:“但如果那个人是月行,我大概也会想找根绳子亲手结果了他,可一旦清醒,又会后悔,毕竟再怎么恨,也比没了强。”

      “过完这辈子,就谁都不欠谁。”他抬起下颚,夜风将他墨长的发吹的凌乱,苏少衍伸出那只未受伤的手想够它一够,恍然间,他产生种错觉,错觉在这样的星空下,及手的距离,其实也远过了天涯的砥砺。

      “不过小衍,你还没到可以殉情的年纪。”

      停了小片刻,花冷琛极具破坏性的又道了句,足间急点间,重重的屋檐皆在月影下次第掠过,他勾了勾嘴角,朝身侧不远处的步月行使了个眼色,“小鬼,要准备降落了,啧,小鬼你看小衍的那是什么眼神,你老师没教过你要关爱小动物吗?”

      “咳,那什么……我没跟你说过,徒弟和弟弟都觉得小衍很像一种小动物吗?”

      “什么动物?”怀里的苏少衍脸瞬时黑的如同锅底。

      “就是……小强啊,因为怎么打都打不死……”

      “……”

      _

      苏少衍没料到花冷琛带他暂时藏身的地方会是燕次永初二年,被罚永世幽禁的明仁君晏永航的弟弟晏永旻的居所「狩守」。

      永初二年,换做雍历即熙宁二十一年,晏永旻因谋逆之罪被削爵位,后被关押至北川河以北的皇族禁居「狩守」,至于说各中原由,苏少衍清楚,除却当年沈殊白同钟庭翊联手外,内中更有个关键人物,便是一直未作为正面出现的冷倾桑。

      而这,想必也是冷滟会追他至此的另一个缘故。记得沈殊白对他说过,倾桑一双妙手,曾让他在好容易得了碧绮后,又费心思去寻那九霄环佩,只可惜……话到这,沈殊白却没能继续下去了,苏少衍后来想起,总也忘不了他当时的表情,一双似笑非笑的眼里明明温柔的已看得清抱歉,可到嘴边的都只化成了叹息。

      于是他打算知情识趣决心不问下去,但又被沈殊白握住了手腕,一路牵着他,绕过回廊,步上石桥,在竹林里吹了半宿的箫。

      并非多繁冗的曲式,初听来只觉得调子淡,续听着,也觉眼前好似能描出个画面来,犹如起伏的山峦中升起了一轮薄薄的月,那月色极浅,浅的像油浸开的纸面上晕出的一个淡影,视野向下,在山脚处有模糊的人像,那人像的背脊明显突起的一块,好似背了个不大的包袱,幽漠的箫声里,画面能呈现的,仅是他长久凝视山脊的侧颜,以及一双微陷的目。

      关山三五月,客子忆秦川。

      一曲《关山月》终了,沈殊白才将抵唇的箫取下,四里无星无月,方才的箫音只似未散尽的霭气,他拉过自己的手,十指紧扣,他的声音很轻,像随时能被风吹走,“小衍,我死后会下血池地狱,到那时我不再要你陪,因为,你还要入轮回。”

      多矫情而决绝的话,如同一笔勾销了曾有过的无数并肩岁月,但那时苏少衍只觉得听罢心里堵,堵得缄默了喉舌里所有的话。

      “到那时,我一定带上三天的食物和水去漠北,在那片红日西陲的地方,走到哪算哪。”

      多少年后,苏少衍无数次的在夜里醒来,到那一刻才他真正后悔,后悔当时为何没将这句算不得承诺的承诺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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