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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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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夏是被刺眼的阳光唤醒的,那样娇媚明艳的日光透过薄薄的玻璃,穿过稀稀疏疏地防盗窗漫不经心地打在碧绿色大理石铺成的窗台上,炙热的气息在即便是开着冷气地房间里依旧肆无忌惮地蔓延开来。顾夏睡眼惺忪地趴在床上,两只手胡乱的在被窝里摸索闹钟的所在,当她把闹钟凑到眼前的时候,最后残留的零星睡意终于不翼而飞。
完蛋了,都快九点了。
顾夏急急忙忙跳下床,把书桌上的东西胡乱往书包里一塞,就往外走去。被大大打开的阳台门传来属于夏日特有地灼热的气息。
“妈!你怎么不叫我,第二节课都要开始了!”
“啊,夏夏,你醒啦。”顾母正好从厨房端出热腾腾的蒸饺,薄薄的汗珠密密麻麻贴在她的额头上。“今天不去上课了,我带你去趟医院,你老这么闹腾着,我和你爸都不安心。醒了就去把衣服换了,吃了早餐我们就出发。”
顾夏看着母亲一边扯纸巾擦着满脸的汗水一边嘟嘟囔囔地打开风扇,愣了一下转身回了房。身后风扇“呼呼”地声音,沿着母亲脸颊不断滴下地汗水,顾夏自问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不顾形象地母亲。她立在衣柜前大大地全身镜前,看着境内那个乱糟糟地女孩,心里某个柔软地角落突然轻轻念叨出声:你怎么能让母亲这么担心。
“你怎么能让母亲这么担心。”夕阳之下,少女双手叉腰,努力摆出一副盛气凌人地模样,却被她偏软的嗓音和永远含着笑意地眸子软化成一副傲娇的模样。“既然这样,你以后每天放学就回家,决不许随意逗留!”
被无情没收了手机的顾夏一脸委屈地低着头,看着田瑾脚下歪歪曲曲流淌出去地影子,想起母亲地武断独裁,不满地哼哼出声:“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老师说什么就是什么。”
“好啦,这证明你妈妈很爱你很关心你嘛,你每天早点回去不就好了,手机嘛,你拿着也没什么用,妈妈收了你还不用担心哪天不小心丢了回家要挨骂,不影响不影响。”
“但是,没有手机我就没办法找你了。”顾夏跟在田瑾后面仍旧是不满的哼哼唧唧。
自从上次顾夏被人无缘无故地找了麻烦,田瑾就再也不在学校跟顾夏表现出过多的联系。她每次放学之后都会早早的到顾夏回家必定会经过的那根小小的路灯下面,安安分分地等顾夏经过,然后两人再结伴回家,走过那一段不长不短地路程。
“没事,我每天都会在这里等你。我要负责护送你回家。”田瑾拍着小小的胸脯说的一脸豪气。顾夏看到这样的田瑾,硬生生把那句“妈妈要我少跟你在一起”吞了下去,她学着田瑾那样笑的眼睛微微眯成小巧的月牙,愉快地点了点头。
顾夏再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到了这个充斥着浓郁消毒水气味的地方。因为庞大的人流量而微微泛灰的墙壁以及诊室里点点泛黄地床单,让顾夏感到了深深的不安与恐惧。所幸不是周末,医院的人并没有非常多,顾夏在母亲的带领下顺顺利利地坐到了一位胡须灰白,看起来和蔼可亲地医生面前。
顾母轻手轻脚地出去后,老医生带上眼睛眯起眼睛细细研究着病历本,顾夏就正襟危坐地死死盯着眼下桌子的厚实玻璃下压着的关于精神病的介绍。她突然开始胡思乱想,想着会不会医生说她神经有问题,把她从此扣留在装有铁栏杆的医院里。她想起电视剧里关于精神病医院地镜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顾夏?”老医生尾音微微上扬,把顾夏从漫天神游中拉了回来。顾夏讷讷地点了点头,双手紧张地死死揪住了膝盖上的裤子。
“你心目中的田瑾是怎么样的一个人?随便说说,不要紧张。”
田瑾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顾夏微微仰头,努力地组织着语言。
田瑾会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顾夏并不知道要怎么去形容。
她想起那个阳光格外明媚的中午,她跟田瑾坐在操场旁边微凉地石台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正值最热时刻的操场用几乎燃烧起来的温度驱走了若干同学,顾夏在树荫下甚至看到了阳光地直直照射在塑料制地操场之上而冒起的缕缕白烟。不知怎么的,她就想起大家都在说的关于田瑾的那件事,鬼使神差地,她半眯着眼睛,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田瑾,大家都是你是同性恋哎。”说出口的那一瞬间,顾夏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她慌慌张张地企图辩解“我的意思是,大家胡说八道……我……”
“不是的。”顾夏胡乱地说了一堆,田瑾才出了声。比起顾夏的手足无措,田瑾显得淡定的多,她转头直直望着顾夏的眸子,那张原本一直保持着微微笑地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凝重的表情。“大家没有胡说,我的确是同性恋。”
顾夏瞪大了眼睛,一时不知如何回应。田瑾的眼睛里慢慢迎着日光泛出点点盈光,但是她却丝毫不退让地盯着顾夏:“你也觉得同性恋很变态是么?”
顾夏无助地动了动嘴唇,却怎么也控制不了那些支离破碎的语言。田瑾站了起来,看似随意地拍了拍明晃晃地裙子,脸颊不知道因为酷热还是其他而微微泛起点点殷红,顾夏看着她死死咬着下唇,以至于勉勉强强突破而发出的声音里带了点泪水的味道。
“我的确喜欢女生,所以顾夏,我是真的喜欢你的。”
在这突如其来的告白下几乎是浑浑噩噩过了一下午的顾夏,在心里无比坚信今天是不会再见到田瑾的时候,在路灯下仍旧看到了那个不停徘徊地身影。
田瑾努力装作没事一样地跟顾夏说着话,顾夏也努力压制着心里那点颤巍巍地悸动可有可无地回应着,彼此都明显感觉到了彼此的心不在焉。毫不意外的,沉默悄悄降临在并肩走着的两人之间。正当顾夏在突如其来的沉默中快要窒息地时候,走在身侧一直安安静静地田瑾突然停下了脚步,肩膀剧烈地抖动的给人一种莫名地心惊。
顾夏吓了一大跳。等她的放射神经终于绕了一圈之后,她才发现田瑾在哭,压低了声音地痛哭。自小就不怎么善于表达自己的顾夏顿时慌了手脚,她慌慌张张了半晌终于想起从书包里翻出一包纸巾。
“阿夏,我是真的喜欢你。”田瑾低头抓着纸巾半天憋出来这样一句话。
所以我愿意每天在路上等你,所以我愿意学着去看自己根本不需要懂得书,所以即便是我家不住在这边也会坚持每天陪你到家门口,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跟上你的步伐。即便你觉得我变态恶心,我也只是想跟在你身边听你说说笑话,偶尔小小抱怨。明明有那么多的话想要跟你说,到了嘴边,却只有一句,我是真的喜欢你。
顾夏觉得自己的脸烧了起来,心中有股甜蜜又忐忑的情绪缓缓上升。她也不知道当时的自己在想些什么,她只是哄小孩一样轻轻拍着田瑾因为哭泣而不停抽搐的后背,轻轻应了句:“我知道啦。”
再后来,田瑾扑在顾夏的怀里,终于痛哭出声,而顾夏被怀里突如其来地炙热烫的手足无措。
田瑾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顾夏看着怀里想猫咪一样一边哭一边蹭的某人,又看了看漫不经心看着这一切地天空,怎么也找不到一个词来形容。如果非要定义的话,田瑾,应该是最鲜活的存在。
嗯,鲜活的,就像阳光一样,无处不在。
老医生轻轻磕了磕桌子,顾夏收回一直微微上扬的目光,然后死死咬住了下嘴唇。半晌她轻轻摇了摇头表示无法形容,然而这落在医生眼里却似乎有了不同的蕴意。虽然是短暂的沉默,在寂静的诊室里却显得格外漫长。顾夏偷偷抬起眼皮,看见老医生半信半疑地盯了她一会,又看了看病历本,猝不及防问了句。“你记得田瑾吗?”
你还记得田瑾吗?
“你不记得田瑾了?”妈妈半喜半忧地脸又浮现在眼前。顾夏突然抬起头,直直望着带着厚厚眼睛地老医生。
——田瑾,那个深深被印在血脉深处的人,是不能被忘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