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乔李

1、交易

　　一

　　巷子深处有一家店，没有任何标志，门上挂着一串风铃，摇摇晃晃的发出古老的声音，言云手心全是汗，紧张的抓着自己衣角，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店主带着黑色的帽子，整张脸都隐藏在阴暗下，只露出一双眼睛，面无表情的盯着她：“确定要交换？”
　　店里面的光线很暗，言云感觉到阵阵阴冷，她咽了口唾沫，声音有些发颤：“是。”
　　“回去吧，”店主简简单单的说了一句，身影消失在重重的货架中。
　　言云在店内停留了一会，迟疑的离去，门上的风铃依然在响着，声音悦耳动听。

　　市里的重点高中，二年级七班。
　　“言云，麻烦你让开路好吗？”
　　刘朵茶清脆的声音在言云耳边响起，她穿着贴身整洁的洋装，气质出众，明眸皓齿，乌黑长发上闪亮的发夹在太阳下反射着光芒，处处散发着青春的朝气，与灰扑扑的言云形成了鲜明对比。言云下意识想要遮住自己肥大的破旧衣服，她握紧了手中的扫把，默默的让开路。
　　一向与刘朵茶要好的严灵高傲的昂着头，挽着刘朵茶的胳膊从言云旁边经过，带出一阵好闻的香风，意有所指的丢下一句话：“这里脏死了。”
　　言云咬咬嘴唇，低下了头，试图把自己隐藏起来。

　　“我回来了。”
　　乱糟糟的屋子里酒气冲天，言父醉醺醺的躺在床上，对于女儿的话恍若无闻，后母挥舞着手中的一根芹菜，口水横飞：“作死哦，这么晚才回来，白养你这么多年，还不快点去做饭！”
　　五岁的言才突然从门后跳出来，端着一盆子水冷不丁的泼在言云身上，欢快的拍手叫好：“哦哦，落汤鸡，嘻嘻，落汤鸡。”
　　言云打了个冷颤，浑身顿时湿透，还没做出任何反应，后母已经站了起来，一身的肥肉挤在刚买的新衣服里，她的手指指指点点，几乎要戳到言云脸上去：“怎么，你还想要发火啊，言才可是你弟弟，你发什么火，你发什么火？”
　　良久，后母意犹未尽的停下，短粗的手指掉转方向对着厨房：“快去做饭！真是作死哦，我看是想饿死我们呢，饿死我们你就好受了……”
　　后母的声音如同苍蝇般在狭小的家里嗡嗡作响，言云沉默的做完饭，又刷锅刷碗，接着开始洗家里堆积的脏衣服。指针指到十一点时，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和哈利波特所住的地方差不多的阁楼。阁楼没有灯，言云摸黑爬上床，珍惜的把唯一的书包放好，结束了一天，她闭上眼睛很快陷入了睡眠中。

　　二

　　睁开眼睛，首先感受到的是暖意。
　　薄薄的窗帘完全阻挡不了太阳的热情，慷慨大方的透过落地窗往房间里洒落大片阳光，言云呆了半晌，然后猛的跳起来，找来一面镜子，看到了少女靓丽粉嫩的脸庞。
　　耳边似乎听到风铃的响声，交易生效了。
　　一切都变的那么不同，空气中都是幸福的味道，身处的是宽敞明亮的家，穿的是漂亮昂贵的衣服。言云吃着佣人端上来的早饭，在父母的关怀中背起书包坐上专车去学校，她下车，眯起眼睛迎接刺眼的阳光，从今以后，我是刘朵茶。
　　刚坐下，上课铃声还没有响，严灵便带着从没有过的热情走过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香味弥鼻：“朵茶，一晚上不见，你想我了吗？”
　　我是刘朵茶，她在心里重复一遍，回想平常刘朵茶的行为动作，动作有些僵硬的拍拍严灵的肩，轻轻的说：“当然想你了，快回去吧，要上课了。”
　　她感受到了焦点的滋味。
　　老师的喜爱，女生的羡慕，男生的殷勤，他们都在朝着刘朵茶释放善意，没有任何人能知道这躯体里已经换成了另一个灵魂。她小心翼翼的模仿着真正刘朵茶的各个方面，不让谁察觉到区别，以前的她从不知道温暖是什么，而如今她就是太阳。
　　现在的言云今天没有来上课，刘朵茶看着空落落的角落，除了她没有谁关注那个一直充当隐形人的女生。她收回自己发散的思维，自今日起言云也和自己无关，窗外有男生敲敲窗，示意她出去。
　　刘朵茶站起，美丽的孔雀般走出教室，掩饰住自己情绪的微微激动，用平淡的语气问：“怎么了？”
　　谢哲风眼中有着浓浓的笑意，宠溺的揉揉她的头发，声音温和：“小气鬼，还在跟我生气么？”
　　刘朵茶并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事，但这并不影响她扬起嘴角，冲着以往只能在阴影下仰望的谢哲风微笑，语调轻松：“没有啦。”
　　“送给你的，”谢哲风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递给她：“放学后我送你回家，不要让司机来接了。”
　　刘朵茶接过，听话的点点头，上课铃声在校园里响起，谢哲风迈着不急不缓的步子离开，她返身回到教室，打开盒子，发现里面是一条星星状的项链，形状精致，价值不菲。
　　这是她收到的第一件礼物，刘朵茶珍惜的带上它，脖颈上有了装饰，宛如优雅的天鹅。她拿出手机翻找到司机的号码，告诉他不要来接自己了，越来越美好的生活，她开始期待放学后和谢哲风的同行。

　　三

　　好似童话中的场景，公主和王子的约会，但刘朵茶知道现实并不是童话，她也不是真正的公主，所以在远远的看见言云的身影在别墅前徘徊时，她便停下了脚步，踩着厚厚的枫叶站在谢哲风的面前，给他道别。
　　直到谢哲风转身离开，身影越来越远去的时候，刘朵茶才回过身努力让自己沉静的往家门口走去。
　　言云躲躲闪闪的藏在一棵树后面，穿着破烂又不合身的衣服，头发凌乱，右边脸上隐隐肿起，狼狈憔悴。熟悉的不能在熟悉的身影，好像另一个自己，那本就是从前的自己，刘朵茶的眼睛一直注视着她，看她神色凄惶，探头探脑却没有出来的意思，脑海里一丝想法也没有，木着脸把家门关上，回到了属于自己的房间。
　　没想到真正见到现在的言云后，她还是不能做到若无其事，心里总有一丝的不自在，刘朵茶一口口的扒着饭菜，没有心思享受美味。刘父刘母关切的问怀她怎么了，她挑起唇角，勉强应付过去，在幸福的氛围中再次巩固自己的决心，把言云的影子抛之脑后。
　　晚饭后，洗漱一番之后睡觉，刘朵茶躺在床上睁大了自己的眼睛，目光散漫的落在前方，脑海里不停的回想阴暗污秽的过去。外面的风声呜呜，好像是谁的叹息声，在被窝的一片温暖包围中，她慢慢攥紧了拳头，不再多想，放任自己陷入沉沉的梦乡。

　　正是课间休息的时候，教室里乱糟糟的，大多数的同学都脱离了自己的座位到处打闹，刘朵茶一边和严灵说话，一边时不时的瞄上两眼来的言云，她看上去比昨天要好的多了，虽然还是破旧衣裳，但最起码没有了昨天的狼狈。
　　“你看她那衣服，大概是在垃圾桶里捡到的吧，”注意到刘朵茶在打量言云，严灵也看过去，高傲的评论了一句，声音大的言云都可以听见，语带不屑。
　　高级香水味充盈鼻间，她看见言云轻轻的颤了一下，瘦弱的身体在阳光下微微发抖。刘朵茶收回目光，敷衍的笑了笑，不置一词，转脸看向窗外的风景。
　　不需要再多说什么，刚才的一句话便已足够，再多看一眼便是污染自己的眼睛，严灵转过身背对言云，随着刘朵茶往窗外看，突然羡慕的叫了一声：“朵茶，是谢哲风，他又来找你了！”
　　果然是他过来了，刘朵茶走出教室，提前迎着他过去，站在别班的教室旁，问：“怎么了？”
　　谢哲风笑笑，吸引了一大片女生的心神，嗓音磁性好听：“老妈让我邀请你今天去做客呢，她新学会的菜式，说想你让你品尝品尝。”
　　依着正常的情况来说，她应该是欣然答应的，所以虽然有些精神上的疲惫，刘朵茶还是笑弯了眼睛同意：“好啊。”
　　回到了教室，能感觉的到言云畏缩的目光在悄悄注视着自己，刘朵茶右手抚上脖子上的项链，抬头回应了她一个明显恶意的笑容。她的脸色一白，眼中闪现晶莹，受惊的低下了头，刘朵茶挑起嘴角，心里却没有多少愉悦的感觉，莫名的疲惫感越来越重。
　　现在的这个世界好像一切都是美好的，谢哲风的父母都是很和善的人，谢母对她更是爱护有加，刘朵茶小心的控制自己言行，应对着和他们的交往。在他们谈及往事时，把自己埋头于食物之中，装作是一门心思全在上面。
　　吃过饭之后由谢哲风送她回家，刘朵茶克制住自己想要僵硬的笑容，在路灯下给他说再见，然后回到自己房间，转眼便入睡。
　　月光皎洁，却穿不透窗帘，有影子在房间里慢慢浮现，坐在了床边，悲伤的看着沉睡中的少女。夜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伴着若有若无的风铃声，进入了她的梦中，刘朵茶不自觉的皱紧了眉头。

　　四

　　今天已经是交换后的第六天，她似乎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越来越适应于扮演刘朵茶，并且渐渐的熟练，几乎要忘记了每天都在偷看自己的言云。
　　老师在讲台上激情洋溢的讲着课，手机却突然震动，收到了一条短信，刘朵茶悄悄的打开，是谢哲风发过来的。
　　“朵茶，还记得你六岁时我们俩一块掉进游泳池的时候么，上着课想起来以前，开始有点怀念小时候了。”
　　刘朵茶微微一笑，不假思索的回复。
　　“当然记得了，怎么开始怀念以前了，现在不是一直很好吗？”
　　“嗯，现在是很好。”
　　刘朵茶放下手机，有阳光透过窗户直射在她身上，虽然温暖却不知怎么有不真实的感觉，她眯起眼睛，不敢直视阳光的热烈。
　　放学了，同学陆陆续续的回家，谢哲风又过来邀她和严灵去肯德基，刘朵茶还没说什么，严灵早就兴奋的同意了：“好啊，好久没去肯德基了，走啦朵茶。”
　　刘朵茶本不愿去，这时也只好改变自己的心意，假装出很是乐意的样子点头：“嗯！”
　　让等在校门口的司机先回家，严灵挽着自己的胳膊在路上走，刘朵茶控制住自己想要抽离的欲望，努力显出高兴的样子参与他们的话题。
　　说来是很不可思议，她从来没有来过肯德基，对于这个似乎是只要是学生都很熟悉的地方，她曾经向往过想象过。此时真的来到这里，她又没有了太多的心绪起伏，陌生的汉堡味道盖过了严灵身上的香水，刘朵茶开始想回到家，那个似乎是属于自己的地方。
　　“朵茶快看，她怎么会在这里？”惊奇声把刘朵茶从自己神游中唤醒，严灵声音大的肯德基里的每个人都听得到：“讨厌死了，我开始觉得这里脏了！”
　　刘朵茶也是惊讶的看过去，掩不住心里的疑惑，竟然是言云，怎么可能。她瘦弱的身体被肥大的衣服掩盖，还是那副模样……可是看上去总有些不一样，刘朵茶禁不住皱起眉头，强制收回自己目光，却忍不住去想哪里不一样。
　　但刘朵茶没想到谢哲风会邀请她过来和自己坐一桌，面对严灵毫无顾忌的强烈反对，他也只是笑着，温和却不容拒绝：“你们不是一个班的吗，就请她一起过来坐吧。”
　　说话间，言云已经坐过来了，严灵不甘不愿的妥协，看也不看她一眼，抱怨道：“烦死了烦死了，脏的要死怎么让人吃的下东西啊，朵茶，你看看谢哲风，他是怎么了，你怎么也不说说啊？”
　　没什么好说的，脖颈间的项链好像是燃烧了起来，灼的肌肤生疼，刘朵茶不避讳的和言云目光对视，又想到那条短信，心中升起了一丝明悟，但随即既是不管不顾的情绪，谢哲风发现了不同，可那又如何？
　　只是一瞬间，言云善意的给刘朵茶笑了笑，她愣住，满腔的敌意一下子找不到发散的目标，她所有的勇气像是气球般被人戳破，露出苍白无力的内里，刘朵茶大脑开始空白，面无表情的拿起汉堡来吃。
　　气氛有些怪异，每一秒都好像是无比困难才熬过，但时间又好像是过的飞快，在严灵不时的抱怨讽刺声中，已经接近八点。除了刚开始的笑容便一直没有其他动作的言云突然抬起头，直视严灵，语气淡淡的说：“严灵，八点了你还没说够吗？”
　　严灵顿时呆住了，没有想到从来都是默然不语听自己嘲讽的言云竟然会反驳，因为毫无预料，她的脸开始涨的通红，却不是因为羞愧，而是从心底上升起来的战斗感。她一撩头发，从鼻孔里哼出一口气：“因为有讨厌的人一直在这里才会说到现在，不过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不乐意你走啊。真是的，我们好好的在这里你瞎来掺和什么，没见过这样的。”
　　言云无视她的人身攻击，直接道：“严灵，我有事和刘朵茶说，你可以走了。”
　　“开什么玩笑！”严灵夸张的嗤笑一声，右手揽住刘朵茶的肩膀：“你能有什么事和我们朵茶说，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能有什么共同语言？真搞笑，是不是，朵茶？”
　　她终于知道有什么不一样了，是气质，是言云的自信，是言云的不卑不亢，刘朵茶垂下眼帘，该来的总是要来，她说：“严灵，你先回去吧。”
　　严灵一窒，虽然不愿，但她向来以刘朵茶为瞻首，随便说了两句挽回自己的面子之后，她终于脸色青白的离去，留下三人在肯德基的角落里相对而坐。

　　五

　　言云首先开口，眉目间有着自己向来没有的可爱神色：“你是谁？你是言云吗？”
　　真正面对这个无辜又可爱的少女，不管是怎么在脑海中回放这几天的生活，刘朵茶还是根本就积攒不起对她的敌意，反而是淡淡的自卑感占据了她的内心，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肥大破旧的衣服遮不住她的朝气，虽然蒙尘但还是宝石般光彩耀人，照射的刘朵茶睁不开眼，少女好奇的天性战胜了对这种情况的恐惧，她微微歪头：“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刘朵茶心中微微一动，明明已经因为不愿意面对少女，而对交易感到有些后悔，却还是掩饰住自己的眼神，嗓音带着察觉不到的颤抖：“不知道。”
　　根本就是毫无办法的事情，刘朵茶身体一阵阵的发虚，和他们两个进行了一番徒劳无功的探讨之后，言云宣告放弃，天真的举起双手：“算啦算啦，我放弃，就先这样吧，反正以后肯定会有办法的。”
　　“朵茶，”谢哲风无奈的喊了一声。
　　刘朵茶险些答应，幸亏言云的一声应紧接着响起，把她几要脱口而出的回应憋回。在他们两个人轻松自如的谈话声中，她的眼神迷茫，没有焦距的看着周围，不真实感包围她全身，压抑的她喘不过气，逐渐分不清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是谁。
　　虽然言云没有直接说，但刘朵茶也知道她受不了自己原来的那个家，面对她提出的要跟自己回家的要求，刘朵茶根本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更何况眼前这个少女没有自己所有的一点龌龊心思，只是单纯的想逃离那个阴晦的地方而已。
　　六天不见自己父母，言云几乎要哭出来，明媚的脸颊染上阴影，刘朵茶看着她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给刘父刘母问好，看着刘父刘母对她天然的亲切，明明现在自己才是这个家的主人，却有了一种被排斥在外的感觉。
　　晚上言云和她在一张床上，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兴奋了一阵之后，言云很快便安稳的入睡，刘朵茶却翻来覆去的开始睡不着。
　　夜深了，窗外的风声不知疲倦的响着，一团阴影逐渐的如前几天般出现在床边，刘朵茶闭着眼睛，看上去好像已经睡着了，只是不经意间眼帘还在微微颤动。
　　“你是什么？”刘朵茶突然睁开眼睛，压抑住心中的恐惧，借着月光看向一团雾气似的影子，轻声问道。
　　阴影猛地一颤，好像被她吓住了，身形一阵模糊，几乎要消失在空气中。良久，细微柔和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孩子，我……我是你母亲。”
　　刘朵茶躲在被窝里的身体完全僵直了，出了一身的汗，湿答答的极不舒服，声音抖的厉害：“我母亲在我出生就去世了。”
　　阴影的表情看不清楚，刘朵茶却能感觉到她的眼睛在看着自己，用悲伤的爱怜的眼神看着自己，隐隐的亲切感，几欲让她落泪。
　　不用再多说什么，刘朵茶完全确信她就是自己从没有见过面的母亲，第一个真正爱护自己，爱护真正的自己的母亲，她说不清什么滋味在心中：“所以……您是鬼？”
　　“女儿，没有自己，变成别人的生活真的好吗？”阴影悠悠的叹了口气，伴着风声在房间里回荡，慢慢的消失在了黑暗中。刘朵茶瞪大了眼睛直视什么也没有了的黑暗，似乎有风铃声越来越近，一阵阵的酸涩冲击着眼球，她疲惫的闭上眼睛，各种不同的画面反复闪过脑海，她禁不住也深深叹了口气，有滴泪水顺着眼角划过，浸入柔软的枕头里。

　　六

　　巷子深处的店里，风铃依旧在响着，这次无比的真切，刘朵茶呼出一口气走了进去，她费了好大的功夫摆脱言云和谢哲风两人来到这里，希望一切顺利。
　　“要取消交易？”店主百年不变的声音中带了一些疑惑，他抬起脸，样貌却依然被帽檐遮盖。
　　刘朵茶一时间又有些迟疑的抚上脖颈处的项链，然而她很快的放下手，坚决的点了点头。
　　店主沉吟一番，仔细的打量她，直到看的她汗毛耸立，不知所以然，才摇摇头说：“交易已经发生了，不可取消。”
　　刘朵茶顿时坠入了一片冰冷之中，却仍带了一丝希望的问：“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店主的声音中带了一丝不耐。
　　刘朵茶说不上自己现在是高兴还是失望，停顿了片刻后，她问：“当初说拿我最珍贵的东西来交换，我能知道是什么吗？”
　　“你还真不知道自己最珍贵的是什么啊？”店主再次被她挑起一丝兴趣，罕见的解惑道：“昨晚你不是见了吗？她可是从你出生就一直守护在你身边的啊，难道是第一次见面吗？以后可是再也见不到了，做为交换条件，我们已经把她收走了。其实本来就是不应该存在于世上的东西，只不过因为当初的执念太深才能留在你身边。”
　　恍若被雷击中了一般，刘朵茶呆立在当场，空白的思绪让她嘴唇微微颤动，却一个音节也说不出。那时认为自己根本就没有什么不可失去的珍贵东西，所以在知道交换条件后便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可是现在……她不知道。
　　交换条件是昨晚刚刚见到的母亲灵魂吗？是一直守护在自己身边的母亲灵魂吗？得到的是变成了别人，没有了自己的生活。每个人都不是因为你是你才那么对待，而是因为你是刘朵茶，真正的自己被亲手抹杀，没有过去，没有现在，更没有未来，所有的一切都是虚假的。
　　她痛苦的呻吟了一声，即将迈出店的步子又收了回来，把脖颈上的项链取下，转身去寻店主。
　　“还要交换？”店主饶有兴致的看着她：“欢迎老顾客。”
　　“我要一切变回原来的样子。”项链在手里紧紧的攥着，刘朵茶没有丝毫犹豫的说。
　　“如果我说你现在最珍贵的只有自己的生命了？换过来之后你就会死也要换吗？”店主别有意味的问。
　　涉及生死，刘朵茶有一瞬间的迷茫，想到了很多，最后她反而第一次扬起真心的笑容：“那也不要没有自己的生活。”
　　“好，老顾客给优惠，现在就换回来！”店主爽快的一摆手，刘朵茶眼前一黑，险些晕倒过去，等到她慢慢的恢复过来，周围的环境已经变了。
　　她仍然在巷子里，古老的店消失不见，狭小的巷子好像本来就没有存在过叮叮当当的风铃声，好似所有的一切都是梦一场，她仍然是自己。
　　走出了巷子，大街上人声鼎沸，车来车往，不远处有钟表镶嵌在大楼上，言云本是不经意的一瞥，却随即愣在了当场。钟表显示的时间是……她初次要交易的那一天。
　　一切都仿佛倒带般重来了一遍，教室里，严灵仍然高傲的挽着刘朵茶从她面前走过，丢下一句：“这里脏死了。”
　　她已经拥有了足够的勇气和信心，言云挺起脊背，随意的握着手中扫把，给严灵露出一个笑容，不卑不亢，落落大方。严灵一愣，嘴里不知道嘀咕了句什么，加快脚步离开，看上去倒像是在逃避这个与平常不太一样的言云。
　　结束了一天的生活回到家，迎面而来的是她在心里重复了八百遍的后母的抱怨声，她早有准备的躲过言才的一盆冷水，以从没有过的挑衅给了他一个笑容，瞬间就把小孩子刚刚冒头的恶意给吓了回去。在言才呆呆的注目下，言云第一次用平和的情绪给后母说话：“阿姨，有什么我要做的吗？”
　　乱糟糟的屋子似乎出现了一丝阳光，微小却足够温暖，后母手中一根芹菜在空中无力的划了一个圈，因为她从没有过的善意而有些不知所措，愣怔半天，她满是横肉的脸上出现一个别扭的笑容：“你，你去做饭吧，我去洗衣服。”
　　再不是以前的心情，吃完饭后言云主动把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乱七八糟的东西收拾起来，到处都明亮了许多。言云收拾一番后躺在床上，悄悄的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喊：“母亲，母亲，您在吗？”
　　并没有阴影随着她的声音出现，言云等了许久，直到时钟指向一点，她好似处于梦中，或许本就是一场梦，言云茫然的盖好被子，闭上眼睛准备睡觉。窗外夜风依旧在轻柔的刮着，伴着树叶的沙沙作响声陪伴少女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