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夫》阿踢仔

1、第一回

　　杨朕那当交管局长的姑父上个月突发脑溢血入了土，这个月杨朕就调岗位了。
　　世界就他妈的这样现实，有了大树好乘凉，没大树晒死你活该。
　　从路考监考官的肥差换成了溜大街的外勤，不管怎么说还是个小交警，杨朕也想得开。
　　“这路口不错，那头全是别墅区，人家那些是缺这点儿罚款的人？只要你逮够罚款任务一万块，超出的部分咱哥俩三七开，够意思吧？”杨朕指着前边越发绿荫浓厚的道路给身边的小伙子介绍，“这个电子眼是最新的，灵敏度高着呢！保你稳赚不赔，怎么样承包还是不承包，给句爽快话？”说完杨朕取下交警的大盖帽，狠狠地扇了两扇。
　　小伙子看了看头上的电子眼，眼前跟着又过了两辆少说上百万的豪车，一咬牙道：“朕哥，这个电子眼我承包了，照你说的办。”
　　“爽快！走，哥哥请你喝啤酒去。”杨朕拉开那辆白底蓝字写着交警字样的捷达车，一阵冷气迎面吹来，上车就一阵舒爽。
　　杨朕，成局四分队机动巡逻交警，此时此刻，终于把自己辖区里的四个电子眼全都承包了出去，等着来月分超出的违章罚款。
　　这当然是违法的事儿，可总不能指望着那点儿薪水过活吧？
　　干这事儿的人不只他杨朕一个，怕个逑！
　　大不了这小交警不做了，堂堂七尺男儿到哪儿不能挣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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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朕开的巡逻车车顶上喷的编号是863，每天开着晃荡回他家那个上世纪五十年代修好的苏式红砖筒子楼，还不好好停。守门的甘大爷总要爬上三楼来叫他下去把车挪正，还威胁他说再不停好就举报他公车私用。
　　杨朕吊儿郎当地跟着甘大爷下去挪车子，每当甘大爷说要举报他公车私用，立刻就揽上甘大爷的肩膀，笑嘻嘻地说：“甘爷爷可不能这样的，你要举报我了，下回到乡下场镇上买叶子烟谁载你去呀？我可不跟你挤公交车。”
　　今天把“生意”做成了，心情好，回来时拎了两瓶啤酒，宰了半只卤鸭子，直接晃荡进甘爷爷的门卫室。他们爷俩，一个是孤老头子，一个是大光棍儿，万分的合得来。
　　两口啤酒下肚，甘大爷高兴，小心翼翼地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照片来，招手让杨朕过来看，“小朕呐，你来看，这是我外孙子，白白胖胖可招人喜欢。”
　　杨朕伸头看那张照片，笑呵呵说是，心里头替甘爷爷抹一把辛酸泪。
　　甘爷爷当年是厂子里的采办，心思一斜贪污了些钱，做够十五年大牢出来，老婆闺女躲着不见就算了，甘爷爷找上门去人家竟然搬月亮家，一晚上就找不着人了，都不认他，把他当累赘。厂子里怜悯甘大爷，让他在筒子楼这儿做门卫。
　　“你上回找那好心老太婆帮你拍得？”杨朕把那照片拿过来在灯下看，“觉着眼睛有点像你呀！”
　　“那是，我的孙子。眼睛肯定是随我，双眼皮，眼珠子又大又黑，我那闺女虽说不怎么样，就眼睛遗传到我的好了哈哈……”甘大爷高兴得很，“小朕呐，可惜你呀不能结婚，要是你结婚生得儿子肯定也有我大孙子好看。”
　　“哎哟，甘爷爷咧，我的儿子哪儿能比上您的孙子哟！”杨朕嘴巴甜呀，说完又举啤酒瓶子碰碰甘爷爷的，“喝！那几个小毛贼没来咱们院子下手了吧？”
　　嘴上是这样说别的事情了，杨朕心里挺凉的。作为一个标准的同性恋，这辈子恐怕是没有儿女了。
　　不是什么怕没有人养老送终的俗气想法，就是喜欢小孩儿。
　　肉嘟嘟的、奶声奶气的、天真无邪的小孩儿，杨朕最喜欢。
　　要不是被哥儿几个笑得赌了气，杨朕初中毕业那会儿绝对上幼师。成了的话，现在就在幼儿园里每天领着一帮小屁孩儿跑步、跳韵律操、打拳，那可比每天溜大街执勤有意思多了。
　　哎呀，天不遂人愿，被那几个狗日的损嘴兄弟一笑，改去了交通学校。混三年出来，姑父在任上，打点关系成了交警。姑姑、姑父两人算是给他那死去的爹妈有了交代。这是铁饭碗，能端一辈子的，只要他自己不去砸。
　　这些也只是在心里叹息一下，年纪大了杨朕就明白过来了。这个社会它有自己约定俗成的东西。当幼儿园老师的一定得是漂亮姑娘，能歌善舞；当交警的一定得是高大小伙，皮厚肉糙；要结婚的一定的是一男一女，相互顺眼。只要你一点儿不符合这些约定俗成，你就是异类，是少数，要让人家“另眼相待”。
　　杨朕同志的理想和性取向全都成了少数派，不得不扔在角落里，拿厚帆布给遮盖上。从此随波逐流，过“约定俗成”应该过的小日子。
　　曾经誉满城北的小混混杨朕，浪子回头金不换成了光荣的人民交警，从此收敛锋芒为人民服务。这是被多少大爷大妈用来教育自家儿子孙儿好好学习的榜样，这是杨朕的“约定俗成”，杨朕比谁都懂，他要好好地过这个“约定俗成”。当然了，找各种男人鬼混解决生理问题可以当做不容易看见的小瑕疵。
　　“没来了。还是小朕你镇得住，不然咱们院儿里不知道又要掉多少电瓶车。”甘大爷喝一点儿酒就上脸，“我今天看电视上说什么‘伪娘’参加选秀，这些小伙子想当姑娘想疯了，是不是也是同性恋？”
　　“啊，这个不好说……您老懂得挺多呀，还‘伪娘’。”杨朕再灌一口啤酒，心里想的是欠操啊这些浪货，“您呀少喝点儿，看好这门儿，管他们那么多。”
　　“我是想啊要是这样的是同性恋，你就不能找这种你知道吗？虽说是要找男人，也要找沉稳的靠谱的对不对？不能掉以轻心啊，那个我当年就是一失足……”甘大爷的“人生大道讲座”又开始了，刚说了二十分钟杨朕的电话响。
　　一看是胡队长，杨朕赶紧接起来，“胡队，什么事儿？”
　　“涂飞的丈母娘摔伤进医院了，你顶他晚高峰行不？”
　　“没问题，我这就来。”
　　“辛苦你啦。”
　　“小事儿！涂飞丈母娘没事儿吧？”
　　“我看够呛，这个再说吧！开慢点儿，你来晚点儿没关系。”
　　“嘿嘿嘿，知道了，您老放心。”
　　这一通电话下来，本来已经休息了的杨朕又要上岗。给甘爷爷交代一声开着863呜呜着往涂飞的路段去。那儿是饭馆一条街，正是上客的时候，去晚了绝对一团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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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对大胖墩儿夫妻开车擦挂了骑电瓶车的中年妇女，吵架带撕扯闹腾了半个钟头。把路口堵得水泄不通。听他们闹腾，杨朕的耳朵眼儿都疼了。终于没有了耐心，扯嗓子把人给吼住。
　　“你们还想不想解决？要闹是吧？再闹我告你们个妨碍公务，三个人给我拘留七天。你们俩正好减肥，你正好静心过更年期。张大眼睛看看，堵成什么样子了？”
　　杨朕带着交警帽子，帽檐大遮住了半张脸，刚开始的时候说话挺和气，让这几个人不得了跳上了天去，这会儿一把扯下帽子，露出脸来。眼神凶恶不说，话里带一股杀气，那三个吵架的没了声响。
　　杨朕扫一眼哑火了的三个人，缓了声调，“不闹啦？不闹了把车子弄到边上来，让大家过去。”
　　又骂了几个抢道加塞的，路口终于恢复了通行。等到这一波晚高峰过去，已经晚上九点半了。杨朕来的时候喝了半瓶儿啤酒，吃了几块卤鸭子，这时候饿得要死，看着街口畅通没问题才觉得饿。对面一家装修漂亮的蛋糕店，杨朕决定来两个面包蛋糕什么的填填肚子。
　　上回美食街在这边执勤的时候也照顾过这家蛋糕店的生意，那回不是饿，是看见人家店里的男人长得好看。戴个高高的白帽子，雪白的衣裳，巧克力色的围裙，在当街的操作间做蛋糕。动作神态迷人，犯了色心，借口买东西进来的。
　　这一回却是真的找吃的，虽说饭馆一条街，吃起来方便快捷能填肚子的还真只有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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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只要一个？”蛋糕店的售货员丫头短发俏皮可爱，挑着柳条眉毛问杨朕。
　　“你要免费送我就多要两个也无妨，哥哥又不怕吃发胖。”杨朕笑，这丫头奇了怪了。
　　“那两个怎么办？”售货员丫头又问。
　　“哪两个？我只要了这一个啊！”杨朕没明白。
　　“那两个，后面那两个。”她还着急了，手上捏着夹子就冲着杨朕身后指。
　　“……”杨朕看着她指的方向，狐疑着回头。
　　我擦！什么时候背后站了两个小娃娃！
　　杨朕左边看看，右边看看，尼玛还是两个挺可爱的娃娃。一个男娃娃，一个女娃娃，盯着电子秤上的蛋糕眼睛都不眨。
　　这……这什么情况？
　　交警叔叔杨朕同志立刻蹲了下来，和两个娃娃视线齐平，“小朋友，和妈妈走丢了？”
　　女娃娃点头，男娃娃摇头。
　　杨朕说：“嗯？！”
　　男娃娃点头，女娃娃摇头。
　　杨朕说：“叔叔被你们搞糊涂了……”
　　男娃娃对女娃娃说：“听我的。”
　　女娃娃赶紧点头，点完头，睁大眼睛望着男娃娃问：“哥哥你刚才是摇头还是点头啊？”
　　杨朕噗嗤笑了出来，那售货员丫头也不行了，这俩个娃娃是要用卖萌来毁灭地球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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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过售货员丫头打热的牛奶递给两个娃娃，杨朕看着两个喝牛奶的娃娃发愁。问来问去什么都不知道，电话号码、爸爸妈妈的名字、家庭住址、幼儿园的名字什么都不知道，甚至问几岁啦都不说。
　　“哎呀呀，小哥哥你的保密工作做得真好呀！”杨朕摸摸男娃娃的脑袋，这小子不但自己不说，还不让妹妹说，那个妹妹也真听话，哥哥说不说就什么都不说了，埋头扯着裙子花边玩儿。
　　男娃娃撇开头看着杨朕说：“你是警察？”
　　“我不是警察，我是坏人。”杨朕看他嘴角滴了牛奶，扯人家柜台上的抽纸给男娃娃擦。
　　“你不是坏人，你头上国徽。”女娃娃抬手摸杨朕的帽子。
　　“笨蛋，那是警徽。”男娃娃声音大得很。
　　“你小子懂得挺多啊！”杨朕呵呵笑，把帽子揭下来递给女娃娃看，“你哥哥说得对，不是国徽是警徽，可惜他什么都懂却连自己叫什么名字都说不出来。”
　　“你才说不出来，我叫齐贝贝。”男娃娃咕嘟灌下一口牛奶忙不迭的抢话。
　　女娃娃说：“哥哥，你刚才说不要告诉他的。”
　　“啊？！”男娃娃小小地郁闷了一下，抿着嘴低头喝牛奶。
　　杨朕笑着说：“齐贝贝，老实交代，坦白从宽。”
　　“叔叔什么叫老实交代？”女娃娃把杨朕的大盖帽带上扬着小脸问杨朕，小模样着实可爱。杨朕一下子没忍住抱起女娃娃，温柔地说：“老实交代就是我问什么说什么，然后叔叔送你们回家找妈妈好不好？”
　　“我们就是出来找妈妈的，可是找不到。”女娃娃把帽子揭下来扣到杨朕头上，歪戴着的样子特别滑稽，“你帮我找行吗？”
　　“嗯？！”杨朕吃了一惊，这个案情太复杂了吧？
　　“叔叔，我叫齐心心，你帮我和哥哥找妈妈吧！求你了。”齐心心伸手抱住杨朕的脖子，肉嘟嘟的小脸蛋贴上杨朕的下巴尖，却被他的胡子刺了一下又撇开了。
　　这一刻，杨朕同志的心都沸腾了，沸腾的同时把自己骂了一顿，“谁他妈让你今天起床晚了没刮胡子啊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