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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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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停了一天的雪忽然又从天际飘然落下,纷纷扬扬的就像白色的花瓣一样充斥于天地间。
那两个人宛如雕像般立在那里,动也不动,没一会儿功夫,他们的头上肩上就盛了半指来深的雪。
奚沧静静的等待着死亡的来临,可是等了许久也等不到动静。当他意识到不对的时候,怀中的人不知何时已经合上了双眼,甚至连脉搏都几乎探寻不到了,那身体更是冰得比冰块还要冰。
奚沧大骇,顾不得自己一身严重的内伤赶紧将人抱回了房里,用被子紧紧裹住后又忙着生炉烧水,待热水准备停当又赶紧将人移到热气腾腾的浴桶里,还一刻不停的帮他推宫活血,直直忙活了一个多时辰,那人的体温才终于慢慢有了回暖的迹象。
然后又过了半个时辰,奚沧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醒了,忙问道,“师父,你感觉怎么样?”
奚情的身体虽然暖和了,但他的语气依然如千年的寒冰,万年不变,只道,“我……不是你师父。”
奚沧闻言却松了口气,这会儿才感觉到自己的五脏六腑正一阵阵翻搅着,于是再也忍不住,背过身就连吐了两大口淤血出来,他知道自己的内伤极重必须要赶紧好好调息才是,但他却怕自己只要一闪神,眼前的人就会消失不见。
“师……师父,你要走,我知道我拦不住你,我……不怕死,但是你的功力向来不稳定随时都有可能消失,你也不懂得照顾自己,我不敢去想那可怕的万一,也不愿意去想。所以我想……我现在还不想死,哪怕是空气一样的存在也无所谓,我只求你能让我能继续留在你的身边。”
奚情不语。
奚沧拭掉又从嘴角溢出来的鲜血,绕到他的前方,握住他还有些冰凉的左手,单膝跪下,缓缓说道,“我们一起生活了十年,这十年里从来没有分开过,你现在却要我走,可是没有你的地方,我又该往哪里去?我以为我在你眼里只是空气,可我现在才明白,你又何尝不是我的空气,没有了你我唯有窒息而死,所以,只要你能好好的活着,我愿意做你一辈子的空气。”
奚情闻言终于缓缓侧头看向他。
奚沧此时的脸色苍白得已经有些泛青,额角也不断往外冒着冷汗珠,一眼就能看出他此刻正极力强忍着极大的痛楚,但他却仍然眼也不眨的看着眼前人,等待着他的回答。
“你……会后悔的。”奚情道。
奚沧却笑了,“后不后悔,只有死的时候才会知道,所以在我死之前就让我一直陪着你吧。”他说完最后一个字,突然身子一软就倒下地去。
奚情面无表情的看着,一动也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奚沧才从冰冷的地上幽幽转醒,他抬眼一瞧,本就绞得难受的心脏一下子又悬了起来。
“师父?”
奚情竟然还维持着之前的姿势动也不动的坐在早就已经凉透了的浴桶中,而桶面的水都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此时再烧水估计也来不及了,情急之下奚沧捞起人赶紧回房,将人放上床后,他跟着褪去自己所有的衣衫赤条条的也钻进了被中,然后将那冰得没有一丝温度的人揽进怀里,不顾自己的内伤强自运起纯阳内力为怀中人驱寒渡气。
虽然这些年帮怀中人沐浴时,早就看过接触过不只一次他的裸|体,但像现在这样毫无保留的相拥在一起还是头一回,平时睡觉虽然也会抱着,但那时都是隔着衣物的,此时奚沧只觉得怀中人的身子滑腻而冰冷,寒气森森直侵入骨髓,当下也不敢有一丝半分的杂念,收心敛神全力为怀中人驱逐寒气。
时间悄然流逝,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奚沧开始觉得意识渐渐模糊,内力更是消耗无几,由嘴角溢出的鲜血更是一直没断过,但他始终一直咬牙拼死硬撑着。他不知道之前那两下奚情有没有对他留情,他只知道他如今已经再也撑不下去了。
再度醒来时,屋外已经天光大亮,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怀中空空如也,奚沧惶急的扫了一眼房间亦是无人,他当下心头一空,胡乱套了衣衫就冲出门去。
屋外,风急雪紧,前前后后找了一圈也不见半分踪影。
难道他真的走了?
奚沧大脑一懵,就觉两眼发黑,连站都有些站不稳,可是眼前的那抹黑却又越来越近了,他双目眨了两眨,再定睛一瞧。
奚情衣袂翻飞如黑夜之蝶,正踏雪无痕得从后山飘然而回。
“师父!”奚沧大喜,不顾一身狼狈的迎了上去,“你没走,你真的没走,太好了!”
奚情看都不看他,径自绕过他回房。
奚沧对此毫不在意,只觉得刚才还意欲枯死的心脏终于又活了过来,他紧紧跟在那人身后,“师父,你是去后山崖边练剑了吧,你的身体已经没事了吗?”
奚情也不理会他,坐回床边,开始打坐。
奚沧突然醒悟,他这个时间回来,也就是说现在应该是未时了,可是屋里的铜炉还是凉的,午饭也有根本还没有准备,十年来都没犯过的错误,这一连就犯了两次。不过只要他人没走就好,奚沧捂着还隐隐作痛的胸口,开心的去厨房生火为那人做午饭。
没多久,一碗香喷喷的腊排骨面就出锅了,上面还卧了个荷包蛋,点缀了几叶青菜,这跟刘掌柜的女儿为他做的那碗面一模一样,只是他这是第一次做,也不知道味道有没有那么好。
奚沧将面端进房中放在桌上,正欲开口,奚情却先睁了眼。
奚情没有动,也没有去看那碗面,只道,“你过来。”
经过一天,他的嗓子比昨天好多了,声音虽冷却不似昨天那般嘶哑,反而如玉落珠盘一般轻脆。
奚沧依言走到他身旁。
“到床上来。”
奚沧脱鞋上床。
“背向我,坐好。”
奚沧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却毫不怀疑的照做。他乖乖的转过身,刚盘腿坐正,一双冰掌就贴上了他的后背心,紧接着一股阴寒之气突兀的冲进他的体内,并缓缓渗入了七经八脉,最终汇入丹田,与他体内原本的阳刚之气交缠游斗在一处。
身子乍冷还热,斗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渗了出来,他牙关紧咬面色痛苦,禁不住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抱元守一。”奚情道。
奚沧闻言立即又收敛心神,心无旁骛。
不久,他便感觉到那两股截然相反的内力竟然渐渐开始交融相合,缠绵不止,循环不休,如同是一对有情人一般。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奚情收功。
奚沧睁开双眼,不仅觉得先前受的内伤好了泰半,还感觉体内多了一股阴寒之气。
“师父,我的内力好像……”
“我不是你的师父。”
奚沧一愣,他分明就感觉自己的内力又上了一层,加上十年前那一次,明明都已经传了两次功力给他了,为什么……
“你可以叫我师父,但你要记住,我不是你的师父。”
奚沧转过身来时,奚情又合上了双眸开始打坐。
于他,奚沧不明白的事太多,如今也不在乎再多添几件了。只是,看着桌上已经凉掉的面,又忍不住在心中长长一叹。
随便吃了些东西后,他和往常一样去练功,只是这次他没敢走远,就在屋外的空地练了起来。他手上的那把剑很普通,是在山下那个小镇的铁匠铺让人打的,做工很粗糙也不是很锋利。不过,如果他们一辈子都呆在这座不眠山的话,这把剑用来猎那些野物也已经足够了。
其实他练来练去练了十年,也只练过一套剑,也就是从师父那里看来的那套不知名的剑法。但他练了十年,也没有练出什么成绩,只是将剑招剑式练得十分熟稔信手拈来而已。只是,这次他才舞出一招三式就明显感觉和之前有所不同,威力大涨之外,还有一股说清道不明的情绪随着剑招的变化在他心中缓缓滋生萦绕而上,但却又无法破茧而出。
琢磨了一个下午也没有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天色却已经不早了。奚沧收了剑,又去烧热水,这热水他自然也是烧了十年,因为师父的身体一年四季都是冰冰冷冷的,冬季更甚。他知道这一定和师父练的功夫有关,也包括他那极易失去意识的情况。但他没有问过原因,因为他知道就算他问了,师父也不会回答他。
侍候完师父沐浴,两人早早的便又相拥而眠。
只是,这次奚沧闭上眼没多久,便听怀中人说道。
“你既不愿离开我,那么你就为我做三件事。”
奚沧在他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双眼就已经又睁了开来,“什么事?”
“你可愿意?”
奚沧没有半分犹豫,“我愿意。”
“那么明天我们就一起下山。”
奚情说完这句话,就再也没有出声。
奚沧抱着怀中人,感受着他的脉搏,却久久不能成眠,心中一时情绪纷杂,似喜又似愁,喜得是,这次下山也许就能了解他更多,愁得是,自己心中那一直不能消去的不安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