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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转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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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天际逐渐暗了下来,墨蓝色的天空挂上几颗寥寥的星子。
桌子上的碗筷被摆的整整齐齐,简单的三菜一汤并不如何丰盛,却热气腾腾,香气四溢。
许老婆子狠狠地敲了敲拐杖,生气的说道:“死小子,这个死小子!一天到晚就知道四处野,连晚饭都不知道回来吃!阿雪,咱们先吃,不等他了,等他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他,一定要饿他一顿!”
小西门望着外面昏暗的夜色,皱眉劝了一句,“再等一会儿吧,或许他很快就回来了。”以他那样的身板,饿上一顿的话肯定受不了的,他虽然常常欺负他,但他最维护的也是他。
许婆子叹了口气,屋子里再次沉默了下来。
“砰砰!”巨大的敲门声回荡在小院上空,许婆子一下子站了起来,嘴里不客气的骂道;“小兔崽子,竟然还有胆子回来!”虽然骂得凶狠,但她却丝毫没有停下动作,摸索着向门边走去。
“婆婆吃饭,我去开门。”小西门从她身边溜过,迅速的向院子里跑去。
在这样的夜色下,以她的视力根本就看不清一米外的事物,一切只能靠听得。“吱呀”一声,这是木制的院门被打开的声音,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许婆子!”
许老婆子惊讶之中带着淡淡的失望,她拄着拐杖站在门边,背部拘偻,整个人深深地弯了下去,“乔镇长怎么来啦?”
然后,一连串的脚步声往这边走来,其中夹杂着一个女人尖利的高呼:“许婆子,你家小宝儿回来没有?”
许婆子心下一紧,道:“没了,那小兔崽子也不知死哪去了,到现在都没回来。”
“这可怎么是好,这可怎么是好......”女人连声说着,声音中已经带上了哭腔。
许婆子更加紧张了,干枯的手徒劳地伸向前方,浑浊的双眼中毫无焦距,“张婶子,出什么事啦?是不是我家那小子闯祸了?乔镇长?”
话音刚落,张婶子已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边哭边道:“不见了,你家小宝儿和我家囡囡全都不见了,找到现在都没见着人影,呜呜......”
许婆子身子一晃,就向地上倒去,小西门眼疾手快,迅速穿过几人上前扶住,只是他到底只是个孩子,力气尚小,不但没扶住人,反而连着自己一块儿倒向地面,幸亏乔镇长帮忙搀扶了一把。
乔镇长将老妇人搀着坐在凳子上,安抚的说了一句:“许婆子,你别急,或许两个孩子只是躲在哪儿玩的忘了时间,也或许是迷了路,不一定就是出事了,你千万要保重。”
许婆子颤抖着唇,没有说话,滚烫的泪水从无神的双眼中流出,滴落在漆黑的桌面上。
张婶子拍着大腿嚎哭道:“我家囡囡虽然年纪小,但好歹也是在平安镇里长大的,镇子里的每一条巷子小路她闭着眼睛都能走过来,怎么可能迷路!而且,咱们里里外外的都找了一遍,恁是一点人影都没瞧见,这不是出事了又是什么!”
“好了!”乔镇长呵斥一声,“你少说两句吧,还嫌不够乱么!”
“您老这是什么话哟!”张婶子扯着嗓子痛哭:“我就这么一个闺女,要是她出事了我也不活了,呜呜......”
一直沉默着的汉子揽着哭得撕心裂肺的女人,叹了口气说道:“乔镇长见谅,她只是太过担心了,我们夫妻就这么一个闺女,平日里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现在她不见了,我们实在是怕啊......”说到后来,这个刚毅的汉子也哽咽了,双目通红。
乔镇长扯了下胡子,刚想开口,一声清脆的童音却突然插了进来:“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是怎么发现他们不见得?可以将事情的经过说一下么?”
乔镇长有些意外的看了小西门一眼,不愧是凌先生教出来的弟子,虽然年纪还小,但也不是个寻常的。
许婆子那双半瞎的眼睛呆滞无神,眼中的泪水一直没停过,满是褶皱的脸上是浓重到刻入骨子的悲哀绝望。
乔镇长心下酸涩,叹了口气道:“张家老二,你来说吧。”
汉子重重的抹了把脸,答应一声,道:“我家囡囡响午的时候就跟着镇里的一群娃儿出去了,到晚饭的时候也没回来,囡囡她娘不放心,就出去找了,镇里镇外的找了一圈也没找着人,然后一问才知道,镇里的娃儿早就回来了。囡囡她娘急了,挨家挨户的一个个问,最后从冯家小子那儿打听到,我家囡囡和人吵架,一气之下往小树林那边去了,等傍晚他们要回来的时候,你家小宝儿有些担心,就去找我家囡囡了,他们都以为两人早就回来了,哪知到现在都没个人影。”
“老朽找了几个人在小树林里寻了一遍,依旧没能找到人,就来你家问问,没想到小宝儿也没回来,唉!”乔镇长重重的叹了口气。
“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乔镇长,你知道的,我就这么一个孙子啊,他是我的命,他是我的命啊!”许婆子一声悲鸣,接着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几人惊慌之下赶紧抱住那个往地上栽去的人,七手八脚的将她抬回了房,幸而许婆子只是一时悲伤过度,并无大事。乔镇长一拍桌子,决绝道:“我还不信真找不到人了,两个孩子而已,难不成还能飞上天?张家媳妇,你也别哭了,我这就组织人手,就是翻遍平安镇,也要把两个孩子给找出来!”
三人急急忙忙的走远,屋中重又恢复寂静,只是再也没有了开始的静逸温馨。
小西门握着老人枯燥干瘪的手,神情凝肃,黑瞿石般的眼眸中是谁也看不懂的深沉,这几乎不是一个十岁的孩童该有的眼神。
这一夜,对于平安镇的人来说是注定不平静的,除了老弱妇孺,镇子里所有能动的男人都被乔镇长组织了起来,人手一支火把将镇里镇外翻了个遍,却依旧没有找到两个孩子的半片衣角。
天蒙蒙亮的时候,所有人都顶着个黑眼眶,张婶子更是哭哑了嗓子,整个人几乎是靠自家男人半抱着,才不至于瘫软在地。
每个人的脚步都很沉重,一夜搜寻未果,有脑子的人都知道肯定是出事了,只是不知那连个孩子是生是死。
乔镇长一夜奔波,那张苍老的脸更是疲倦不已,挺直的背脊竟微微有些弯曲。
回到镇子后,他并未马上回家,而是领了几个人去了许家。许老婆子一下子倒了下来,家里还有一个十岁大的孩子,而偏巧凌先生又不在,他实在是不放心,便让镇子上几个年纪稍大的妇人照看一二。
此刻,许婆子已经醒了,只是爬不起来,满是褶子的老脸神情麻木,泪流不止,所有的生机似乎都被抽空了,让人看了又是酸涩又是担心。
面色冰冷的孩子握着她的手站得笔直,静默无声。
乔镇长叹了口气说道:“你别担心,要好好保重身子,虽然没有找到人,但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两个孩子肯定还活着。”
“老镇长,难道就一点消息都没有吗?”一个妇人满脸担忧的说道。
“整个镇子里里外外,连个老鼠洞都被我们翻遍了,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可我们却没有找到两个孩子的丝毫踪迹,最大的可能他们已经不在平安镇了。”
“啊?!难道是给人贩子拐走了?”
乔镇长摇了摇头,凝重的说道:“不仅是人贩子,你们别忘了还有保县山的那帮土匪,他们的嫌疑更大。”
几个妇人目瞪口呆,对所有平安镇的人来说,保县山盗匪的杀伤力绝对强大,毕竟七年前许家夫妇的惨案是镇上所有人都挥之不去的噩梦。
“这、这不可能吧,他们不是只抢过路的行人么?怎么又拐带起孩子来了?”
乔镇长冷哼一声,双目发红,“那帮匪贼,七年前敢公然杀人,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做的?”
许婆子浑浊的眼中忽然有了些神采,她颤颤悠悠的说道:“土匪,保县山土匪......”
乔镇长弯腰,安抚道:“你别担心,我已经安排了人手,等天光大亮的时候,就去县城告官,这次哪怕是费再多一些的银子,也要将那个土匪窝给端了,给你儿子儿媳报仇!”
许老婆子拉着镇长的手,哑声说道:“孙儿,我不报仇,不要报仇......我要我的孙儿,我的孙儿......”
乔镇长眼眶微湿,拍着她的手背道:“好好,我定会帮你找到孙儿,把他平安的带回来,你放心,要好好的保重身体啊!”
几位妇人也都捏着衣角,陪着掉眼泪,屋中的气氛凄凉到了极点。
主卧虽然是凌霄和小西门两个人的卧室,但这里却找不到丝毫凌霄生活的痕迹,屋里的每一样物品都是根据小西门的需要添置的。
昏黄的烛光下,蘸着墨的毛笔在雪白的宣纸上落下最后一个字,小西门搁下笔,拿起宣纸轻轻地吹了吹,然后折好放在信封中。
他将小小的布囊背在背上,白玉色的短剑系在腰间,呼的一声吹熄了烛火走了出去。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金红色的光晕在天际隐现,太阳就要升起来了,很快又是新的一天。
清风吹拂,威武的白狼嗖的一声蹿了过来,高傲的头颅微微低下,撒娇似的蹭着孩子娇软的带着甜甜香味儿的身子。
小西门摸了摸它的白毛,走到许婆子的门前,将信封从门缝之中塞了进去。
小小的身子站得笔直,如一柄隐约有了些锋芒的利剑,冰冷的小脸面无表情,是谁也看不透的清淡高傲。
他最后深深的望了一眼紧闭的门扉,带着白狼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