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有罪》言子陌

43、番外（上）

　　“素华！你怎么又从外边儿捡这些有的没的回来！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让你出去买点东西，不是让你把路上的东西都给搬回家了好吗？”小院儿一角，小妖一身粗布麻衣，微有薄茧的手指，嫌弃地捻起满是淤泥的不知是哪个乞儿穿过的破衣裳。

　　在外游荡了几年，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在京城的一个小院儿里落了脚。而素华，是她在游荡途中捡来的一个腿脚有疾的弃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素华是捡来的缘故，素华很听话，很懂事，就是有一怪癖，习惯从外边儿顺手捡很多别人不要的东西，常常弄得本就不大的小院儿很是脏乱。

　　素华委屈地从门后走出来，手里拽着搓衣板。见小妖还板着脸，她磕磕绊绊地走了过来，乖巧地跪在了搓衣板上，“姑姑，莫要生气了。素华知错了。”

　　“知错就赶紧把这些东西扔出去！”

　　“哦，素华知道了。”她站起身，捡起破衣裳，又捡起破碗，满脸的惋惜，“姑姑，其实，我觉得这些东西有些还是可以用的。”

　　“全部！都扔出去！你和这些东西，只能留一个，你自己选！”说完，小妖愤愤地走进了屋里。

　　素华委屈地快要哭了。心疼地抱起所有的‘宝贝’，一瘸一拐地往外边儿走。走一段就回头看看，希望姑姑能允许她留下一两件，但结果，每次都是失望。

　　***

　　在屋子里坐了会儿，小妖有些心软。素华到底只是个八岁孩子，她说这样的重话该是伤了她的心。

　　围上围裙，她想了想，给素华做她最喜欢吃的杏花煎饼弥补弥补吧。

　　谁想，她做好了晚饭，等到稀粥都凉了，天黑透，也不见素华回来。

　　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儿了吧……

　　小妖按捺不住，准备出去找找。可刚走到门口，就看到那个小身影一瘸一拐地出现在街角。

　　“姑姑！”还没走近，素华就兴奋地喊了起来，她想走快些，可是腿脚不方便，好几次都险些跌倒。

　　“慢些，别摔着了。”小妖走过去扶她。

　　素华满眼兴奋激动地望她，“姑姑！你看，这回我捡的东西很好看！”

　　小妖这才发现，就在素华的身后，默默地跟着个小家伙，三四岁的样子，板着张小花脸儿，衣衫破烂，头发凌乱，可仍旧依稀能瞧出是个漂亮的孩子。看着看着，她的眼眶不由地湿了。若是安安在身边，也该有这么大了吧。

　　“这谁家的孩子啊，素华！你怎么能把人家的孩子带回来！他的父母该多伤心！”小妖掰开素华的小手，严厉地打起她的手板心，“今儿不教训教训你，你这坏毛病还改不了了！”

　　“哎哟！姑姑！姑姑！素华错了！姑姑别打素华了！呜呜……”素华疼得直哭，可小妖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直到……

　　“娘。”

　　落下的手顿住，小妖不敢置信地盯着这个抱着她的腿，两眼波澜不惊的孩子，“你说什么？”
　　那个孩子垂下头，“如果不是姐姐，我今日就饿死了。姐姐是好人，别打她了。”

　　“不对，你刚才为什么叫我娘？”

　　那个孩子眨眨眼，抬头无辜地看她，“有吗？”

　　“罢了，你是谁家的孩子，我送你回去。”

　　“我是……”没说话，眼睛一闭，就昏了过去。

　　小妖叹叹气，一手把他搂起，一手牵着哭泣的素华，无奈地往小院儿走去。殊不知，就在她抱起的瞬间，那个原本该晕倒的孩子，突然睁开了大眼睛，悄悄地咧开嘴无声笑了起来。

　　***

　　蹲坐在门口，小妖一边理着豆角一边发愣。今日路过茶楼，偶听见人说起，齐衡居然已经病了好些日子，政事都暂时交予兰镜在打理。他，病得可严重？

　　想得出神，也没觉察到身后有人，直到那小小的拳头敲在她的肩膀上。

　　“齐齐，你醒了啊。怎么不多睡会儿？”

　　齐齐正是之前那个被素华捡回来的孩子，已经在这儿住了小半个月了，问他来自哪儿，他只一味地摇头，除了知晓他叫齐齐外，其余竟是全都不知。她领着他到附近的人家问了，都说从未见过这孩子。

　　她想把他送进官府，让官府的人来调查，谁知她前脚刚走出官府，这后脚他就跟了过来，还委屈着一张小脸儿，在大街上，抱着她的腿就哭。不得已，只有带回家来养着。

　　他迷糊着一双眼睛，眼光往四处扫了一圈。

　　小妖自是明白，笑道，“素华她被我叫去土里摘南瓜了，一会儿就回来。”

　　许是因为他是被素华捡回来的，齐齐虽然不爱说话，表情也不丰富，但总是很粘素华。一刻见不到她，他就有些焦急。

　　听了小妖的话，他安心许多，垂着脑袋，轻轻地给她捶背。

　　炊烟薄起，温馨了清晨。

　　小妖端着菜篮子去屋里做菜，齐齐规规矩矩地坐在门槛上，望着大门外，静静地等着素华回来。

　　“姑姑！姑姑！”素华欢快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齐齐蓦地亮了双眸，匆匆地迎了出去。

　　小妖围着围裙从厨房里出来，“素华，你慢些，小心别摔着了。”

　　“姑姑！姑姑！这次我捡了个顶好看的！比齐齐还好看！”她的声音有些喘气，但仍掩藏不住的激动。

　　只见她一瘸一拐地跑进来，手里还牵着一个人。旁边，是板着脸的齐齐。

　　而那个人，身高八尺，褐衣长发，熟悉的眉眼。他在瞧见小妖的一瞬，目光便再未离开，止不住泪水波澜，他说，“小妖，我找到你了。”

　　小妖也是控制不住地心潮涌动，颤抖着双手想要扑进他的怀里。但，三年前那次见面，让她怯懦。他到底是帝王，一个从来不缺女人的帝王。此时她容颜未衰，尚不能使他的身边只有她一个，等到她容颜老去，他还能爱她几分？笑着看他笑拥美人，她的骄傲，做不到。

　　慢慢地收起了那面上的激动，她冷冷地瞥着素华，“素华，怎么又捡这些废物回来？我说过，这种东西，能扔多远扔多远。”

　　“可是……姑姑……”素华看看齐衡又看看小妖，有些为难，“可是他很好看，比齐齐还好看。”齐齐在一旁猛翻白眼。

　　小妖走过去，一把扯过素华，推着齐衡往门外走。

　　“小妖！你这是做什么？”

　　小妖没理会他，将他推到门外，哐当一声就合上了大门，连着还加了两把大锁。

　　“小妖！”
　　“小妖你开开门！”

　　门外，他还在乞求。可小妖一脸淡漠地牵起素华和齐齐的手，“快，去洗手，准备吃饭。”

　　***

　　这一日，她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做人至贱则无敌。

　　无论她出去做什么，这齐衡都紧紧地跟着她。

　　她想着买些棉布给素华和齐齐做件新衣，刚走到集市，于是邻居熟识，热情地给她打招呼，“田姑娘，你这是去哪儿啊？”

　　“想去布庄买些棉布，李大娘，这么早就出来卖菜了啊。”
　　“哟，可不是。诶~你旁边这位是……”

　　小妖笑笑，还没来得及说，就被齐衡一把揽进了怀里，他满脸的得意，“这我媳妇儿，跟我闹脾气好些年，我这才找……唔！”说到一半，就被小妖狠狠地踩了一脚。

　　“呵呵，李大娘别听这疯子瞎说，我都不认识他。”

　　李大娘暧昧地看了他们一眼，点点头，“恩恩，不认识。”

　　可她那眼神根本就不是那意思，小妖气得直接拖着齐衡到一个僻静的小巷，狠狠地揍了一顿才勉强消了气儿。

　　挨了揍的齐衡，依旧没学老实，一路上见人就说她是他媳妇儿。让她脸红得都不敢见邻居了。
　　低着头，匆匆地去了布庄。

　　布庄里的布花色很多，素华向来喜欢浅红色的小碎花，而这齐齐，她却是不太清楚了，到底选什么样儿的好呢？

　　“我喜欢这匹布。”就在她踌躇的时候，齐衡抱着匹月白色的布走了过来，一脸期待地看着她，“小妖，给我买这个吧。”

　　小妖：……

　　拜托，你有点皇帝的自觉好不好？

　　小妖冷冷地瞥他一眼，给齐齐选了匹酒红色的，带着黑色花纹的布匹，抱着选好的两匹布，放在柜台，“老板，我买这两个。”

　　齐衡依旧不依不挠，揪着她的袖口，“小妖，给我买这个。”

　　“这……”老板有些为难。

　　“我不认识他。”小妖指了指齐衡，再从钱袋里掏出几两碎银，“就要这两匹布。”

　　“二两银子。”

　　小妖放下二两碎银，抱着布匹转身就走了。齐衡看了好一会儿，终究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赶紧着追了出来。

　　“小妖！我觉得我们之间有些不对。”

　　她停住脚步，回眸看他，“你认为我们之间对过吗？成亲是因为无奈，怀孕也是因为无奈，只有离开，是我做出的最正确的选择。你是一个帝王，就不要因为一时的趣味来打搅我好不容易安定的生活了好不好？”

　　如此深沉的话题，齐衡一直低着头。

　　就在她以为他听明白了，不会再纠缠她的时候，她转身继续往前，突然被他一手拉了回去。

　　他极其苦恼地看着她，“我觉得……我们三年没见，第一次见面应该来一个大大的拥抱，再双双泪千行才对。”

　　“你……”小妖无语，“我们不是一般的人，你说的那是一般的夫妻，一般的有感情基础的夫妻，而我们，根本就不是。”

　　齐衡摇头，“我们成亲已经四年，孩子已经三岁……”

　　“我们之间有感情吗？”小妖冷笑。

　　“我有，就等你了。” 他的双手牢牢地握住她的肩膀，认真的眼神让她无法直视，“我喜欢你这么多年，你就不能不无视吗？你到底要把我的心踩脚下多少年，才肯正视我对你的感情。”

　　沉寂了那么多年的心，那些被掩藏在心底的喜欢，被他无比认真的话语给撩拨出来，她踌躇了，恍惚了。三年里，她无数次地告诉自己，齐衡不喜欢她，慢慢地消磨那颗想见他的心。

　　如果没有那场变动，是不是，她会一直在他的身边，然后某一天，真的甘心守着他一辈子。没有那场辛苦的跋涉想见他，没有那个噩耗让她心碎，没有那场远望让她下定决心离开，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三年的时间，让她慢慢地适应了没有他的生活。

　　“回到我的身边吧，小妖。”他柔情似水地看着她，伸手抚摸她的头发。

　　大街之上，他又被她揍了，很严重。他在旁人的搀扶下，淤青着脸颊吐着血，看着那个落荒而逃的背影。他，很惆怅。

　　她是哭着跑回去的，一时之间，她动摇了，她想起了她对他的深爱，可又恐惧着那些感觉。她怕将来，她对他的喜欢，会慢慢变成对他的独占，再也容忍不下他的那些妃子，那么，她会杀了那些妃子再杀了他。

　　小妖回了小院儿就把自己关了起来。素华担忧地坐在门口。

　　齐衡捂着胸口站在小院儿门外，幽幽地看着紧锁的大门。

　　“兰镜叔叔说，父皇总是被母后揍得很凄惨，以前我还不信，今日见了，我到觉得兰镜叔叔说得轻了。”小院儿的围墙上，齐齐规规矩矩地坐着，面无表情地盯着下面儿的齐衡。

　　齐衡黑着一张脸，“臭小子，失踪这么久也不知道通报我一声，不知道我和你兰镜叔叔多着急啊。对了，安安，你在这儿这么久，有没有在你母后面前说过我的好话。”

　　齐齐回头看后面，“素华叫我了。父皇保重。”

　　说完，蹭蹭地跳下了围墙，逃了进去。

　　齐衡暗暗咬牙，“这臭小子，一点也不像他和小妖，这性子反而跟那兰镜越发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