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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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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雨渐渐息止了,天色恢复了几分明亮。叶开脱了兜帽,抹去脸上的雨水。他定睛望去,那两拨人已经缠斗在一起,打得难舍难分。
外乡人有五个,无间地狱的人有三个。
就目前形势来说,无间地狱的胜算更大一些。这批外乡人很可能只是虚张声势的炮灰,被派来查探的先锋军。
叶开担忧地想,这番打草惊蛇只会令无间地狱更加警惕,他想混进去则更困难。那他三个月的店小二岂不白做?这帮蠢蛋!叶开啧了一声,心生一计,便立刻从树丛中跳出来,大喊道,“你们这帮土匪光天化日之下竟想拦路抢劫吗!”
他这一喊,把两拨人都吓了一跳。
那买酒人惊讶道,“丁麟?”
叶开两三下就窜到买酒人身边,很有义气地说,“客官,我回去的路上看到这几个贼眉鼠眼的家伙,担心有诈。就跟过来瞧瞧,果不其然,这帮家伙是土匪啊!”他说得底气十足,光明正大又充满正义感,表情真挚很是唬人。
“哪里冒出来的小混混?!”对方很是不屑,“一块了结了。”
叶开端出一套拳法架势,“我可是打百家拳的。”所谓百家拳就是野路子,自然不会有人放在眼里。
买酒人推了叶开一把,“别多管闲事!”
谁料对方一把长剑就直接招呼过来。以叶开的身手,当然不会被伤着,他稍稍让了让,故意弄出很大的动静,险些摔倒。
买酒人看了他一眼,见他没事,便抽身去对付别人。
本来五对三,现在五对四。虽然在敌人眼中,叶开不值一提,但好歹是个障碍。很快便有一人挥剑刺了过来。叶开并未认真对待,可是打得越久,越容易暴露自家武功路数。叶开可不想浪费功夫,他准时机,瞅准了对方的疏漏,一掌砍晕了他。
“算你倒霉。”叶开转而大呼道,“客官,客官,这人被石头绊倒,摔晕了!”
几人惊了一惊,少了一人,形势就更为明朗。
“混账!”随着骂声,竟有人放出了飞镖。在叶开面前使暗器根本是班门弄斧。叶开面上装得很是害怕,却一一轻轻躲过。
那买酒人不是叶开,没有这般功力,为了应付暗器,竟不小心将背部暴露给敌人。只见对方一掌袭来,叶开闪身替他挡了又暗自泄了几分内力,生生受了一掌。
买酒人大惊,转身护住叶开,“你没事吧?”
叶开故意大吐一口血,虚弱道,“他太卑鄙了,竟然暗箭伤人……”
那人似乎没料到自己的掌力竟强大至此,恍惚了片刻,便与同伙齐齐被制服了。叶开琢磨着战局已定,便头一歪,佯装晕倒在买酒人怀中。
“冰大哥,现在怎么办?”
买酒人吩咐道,“把他们五个打晕了绑在树上。”
“那这人?”
买酒人为叶开搭脉道,“他脉象不稳,不能把他一个人丢在这。”
“可是,教内规矩……”
买酒人认真道,“他是为救我才受伤,我怎能置之不理。”说罢,他便将叶开背起。
叶开趴在买酒人背上,不敢轻举妄动,他不知道他们走的究竟是哪条路,只觉胸口热辣辣的疼,那一掌挨得确实十足,受伤不是伪装。虽然此番折腾吃了点亏,可以此为代价换取信任,叶开认为还是划算的。
过了好一会,叶开感觉到自己被放平在一张床上。他昏昏沉沉的,隐约听见有人在说话。
“你怎能将外人带进来?”
“娘,他只是个酒坊小伙计,会些拳脚。今日是为了救我才受伤。”
“冰岩,江湖险恶,你怎知他和那群人不是一伙的?”
冰岩无话可说,只得站在一旁。冰姨坐到床边,伸手掀开叶开的衣襟,她望着胸口上的掌印,沉吟道,“是点苍派的火焰掌。”
冰姨又仔细将叶开端详一番,不知怎的,只觉这年轻人很是面善,仿佛在哪里见过,让她心生好感,心中的疑虑少了几分,便对冰岩道,“你派人看着他,等他醒了,我亲自来问。莫让公主知道,否则就是死路。”
冰岩应允了,冰姨又问,“酒呢?”
“已经送到了。”
这无间地狱的人难道都是酒鬼吗?叶开默默听着,暗自腹诽道。
“这段时间不要外出,小心戒备。”
“是。”
待那二人出去,叶开睁开眼睛,转了转眼珠,门外有人影晃动,看来有人在看守。叶开躺了一个多时辰,估摸时辰差不多了,才假装震惊道,“这是哪里?”
很快便有人推门而入,正是冰岩。
“你醒了。”冰岩欣喜道,“我看看伤势如何。”
叶开咳嗽两声,病歪歪地躺在床上,“多谢客官救命之恩。”
冰岩沉声道,“你受了伤,别说话了。”
正说话间,冰姨走了进来。她本是个慈眉善目的妇人,只是故作严酷,只听她冷冷道,“你是什么人?”
叶开眨了眨眼睛,简单地自报家门,他说自己叫丁麟,是孤儿。儿时卖过艺,流浪至此,便在长醉酒坊做伙计。其实叶开并非睁眼说瞎话,他所说至少有一半是对的。
冰姨听后,并不动容,严肃道,“按规矩,擅入无间地狱的人都得死。”
叶开脸色苍白,佯装恐惧道,“我,我无心的。”
“他是我带进来的,怎能按教内规矩处置?”冰岩皱眉反驳。
叶开何等聪敏,伤心道,“我四处流浪,居无定所,死了连收尸的人都没有……谁叫我命苦……学人家行侠仗义……做好事也要死……”他这番动情诉苦,说的甚是委屈,眼泪都要落下来了,叫人如何不心软。
冰姨放缓了语气,问道,“你多大了?”
叶开道,“十九岁。”
冰姨闻言不禁感慨,这年轻人与傅红雪同岁,却是这种命运,一时间也不忍心。
“不想死,也是可以的。”冰姨缓缓道,“除非,你留在无间地狱,为我们办事。可是……”
冰岩顺势道,“娘,他很机灵的。”
就是等你这句话呢。叶开连忙点头,诚恳道,“只要不死,让我做什么都行。”
冰姨招了招手,冰岩便拿一个小瓶子过来。
“喝了它。”
叶开问也不问,毫不犹豫地拿过,闭眼吞了。
冰姨试探道,“你也不怕是毒药。”
叶开理所当然道,“既然要为你们做事,就得听你们的,这点江湖规矩我还是懂的。”
“这是鬼蛊,你喝的是卵泡的酒,发作起来比毒药还毒。”冰姨慢慢道,“每隔半个月,你就得服用一次解药,否则便会毒性发作。”
叶开听了只觉一阵恶心,捂着口鼻,故作惶恐地点了点头。
冰姨没再多说,起身道,“你也不必害怕,只要听话,便没有大碍。好好歇着吧,不许踏出屋子半步。以后留在这,做些杂务,留条小命。”
叶开拜谢一通。他心想,无间地狱为了防止教众叛逃无所不用其极,竟在人身上下蛊。怪不得能隐没江湖二十载都没有叛徒,不是他们不想逃,而是不敢逃。
这无间地狱真是坚如牢笼,不是人呆的。
也不知傅红雪如何了?叶开悠悠想着,回忆起了一些往事。
当年若不是他偷偷跟着花白凤回来,怎会看到那般景象。烈日骄阳,傅红雪一人仍在练刀。同样的动作,要重复做几十次,不但得不到母亲的体恤,换来的还是加倍的责骂。叶开亲眼见过花白凤抽打傅红雪,相较于花白凤对自己的好,真是无比讽刺。
“因为傅红雪不是花白凤的儿子,你才是。”李寻欢的话让小小的叶开心生凉意,很早就接触到人性中最残忍自私的一面。
自那以后,李寻欢便带叶开离开了此地,让其远离无间地狱。十几年一去无回,了无音讯。
花白凤不会料到,叶开还会回来。
叶开辗转反侧,那些往事让他难以成眠。当年,他曾乔装打扮与傅红雪做了一日朋友,不知道傅红雪是否还记得。
过了那么久,想必早已忘记。叶开叹了口气,沉沉睡了。
无间地狱的日子很是无聊。听闻傅红雪正在闭关练功,叶开不也心急了,慢悠悠地混了数日,骨头都硬了。每日不是打扫就是做杂务,以他的身份根本走不出那片小小的院落。
叶开估计此地应是半山腰上的一处石穴群。房屋的墙壁均是石头堆砌而成,所饮用则是山涧泉水,院中乱石层叠,迷阵重重,稍不留神就会迷路。
冰岩曾警告过他,有些地方若是乱闯则小命不保。叶开很明白,冰岩所说的定是傅红雪和花白凤的住所。说到冰岩,叶开倒觉得此人很有担当,虽然年轻,可是教中人事大都归他管理。相较于无间地狱其他教众惟命是从,战战兢兢的模样。冰岩敢作敢当,处事果断冷静,耿直正义,除了对江湖险恶不甚了解外,是个做朋友的好人选。
冰岩正唤他,“丁麟。”
“在。”叶开晃了过来。
“今日我去长醉酒坊,你们老板以为你失踪了。我与她说,你在我这工作。她很高兴,还托我带一壶好酒给你。”
叶开欣喜接过,他可真是好久没碰到酒了。
冰岩见他喜笑颜开,便问“想回去吗?”
叶开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虽然想回去,但还是想活命。”
冰岩叹了口气道,“唉,当时若不是你横插一脚,何至于此。也算我们俩有缘分,以后留在无间地狱好好干吧。”
两人正聊着,有人着急赶来道,“冰先生,少主出关了。”
叶开闻言眼睛一亮,等了数日总算有傅红雪消息了。
冰岩拉着叶开道,“你还没见过少主,随我一起去。”
叶开这便随着其余教众来到一扇石门前,当石门渐渐打开,叶开终于看到了门后的年轻人。那人面无表情,英俊的脸庞冷若冰霜,他缓缓地凝视着众人,坚毅的嘴角抿成一条细线。
“恭迎少主出关。”
叶开隐于人群中眉头紧锁,傅红雪,他就是傅红雪。
傅红雪似乎看见了他,短暂的一眼,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又快速地移开视线,望向别的地方。傅红雪在找人,在找花白凤。
他闭关练功,如此辛苦,今日出关,花白凤却不来看他。傅红雪只能用无动于衷的表情掩藏内心的失落和孤单。这让他忽然想起数年前的一个老朋友。
他不知道,那位老朋友已经来到他身边,正在人群中静静地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