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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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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敬仔细测量削切后的紫竹长度及管径,沉吟道:「此竹较横笛尺寸粗而长,据我看来,应是制箫管的材料。」
「箫?」所以他应该往这方面找去?
赵敬庄重颔首,「柳公子你也明白,我们造乐器的得遇美材,就与伯乐得遇千里马般百中无一,万万见不得被糟蹋,若柳公子寻不得原主,还请以此竹托我。」
他突然诚恳的跪坐一拜,吓得柳飞卿连忙扶他起来。
「这个当然。」
听得柳飞卿答应,赵敬才依依不舍的将紫竹交还柳飞卿,彷佛是眼见佳人沦落非人的才子。
两人边说边步出宅门,街上行人寥寥,突地一丝清风卷过竹管,掀出一串鸣咽,凄惋难抑,听得两人同时一愣。
「千里马遭埋没,也是会哀矜悲泣的啊!」赵敬惊异道,亲自送了柳飞卿到巷曲口,才依依不舍的与他——手中的紫竹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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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摆脱赵敬的谆谆叮嘱,柳飞卿横竖无事,便往东市麻子胡的杂货店问个「口供」。麻子胡人高马大,颇有几分胡人气概,但威势有余,对自家店内事务却不甚了了。几经催问,才记得有个中年人曾卖了一堆竹子和断弦琵琶、旧筝等乐器来,竹子大多被他加工成凉椅小凳之类的家具,部分颜色好的紫竹则扎成伞,其中一把自是落到崔相河手中。
麻子胡断续说道,听得柳飞卿连连皱眉,要是此等焚琴煮鹤之举被赵敬知道,少不了找麻子胡拼命,但如今木已成舟,首要弄清楚究竟是「谁」卖来这些东西。
「小店每日往来买卖的人多,若非柳公子、崔公子这等有身份的熟客,我哪记得住?」麻子胡一手搔着脸上的落腮胡,一手搬货,嘴边和紧随身旁的柳飞卿道。
此言确有几分道理,不过柳飞卿继续强人所难的问下去:「掌柜再想想,那人长什么样子,从什么地方来,看他的样子似乐师吗?」
「胡掌柜,是不是上回我从延政坊扛回来那批竹子啊?」正在仓库里打扫的小伙子探头出来叫道。
麻子胡倏地止步,柳飞卿险些一头撞上他肩上的铜兽大鼎。
「被你一说,好像有这么一回事。」
「当真?」
柳飞卿喜道,赶紧问了详情,并拿出一小吊钱,一半留在柜上,一半暗地塞给小伙计,「胡掌柜,借你伙计一用!」
「去去去,去了就别回来!」麻子胡摆摆手,标准的嘴硬心软。
柳飞卿朝小伙计一招手,「有劳小哥带路。」
延政坊离东市有段距离,两人的脚步不算慢,但还是走了近一个时辰。小伙计一路左弯右拐,凭记忆直带他走到延政坊曲里,虽记不清哪一户,但已相差不远。
果然赵敬料得不错,他心想。小伙子欢天喜地的走后,他便一副悠闲自在的样子在街上闲逛。
左教坊触目可及,附近不时传来断续的丝竹声。天色尚早,想来是乐工练习新曲来着。柳飞卿侧耳细听,一下琵琶一下筝,一下箜篌一下笛,就是没有音色略显凄凉的的箫,想必箫管适于独奏,少用在教坊热闹的宴席上。
他忍不住轻抚挂在腰间的紫竹,喃喃道:「紫竹啊紫竹,若你真有灵性,还请提示我该带你何去何从?」
「这位郎君找人吗?」
柳飞卿闻声转头,一名老妇人正挨坐在阶上对着他微笑。
「是的。」柳飞卿朝她拱手道,「我想找一位……呃,姓『杜』的制管名家,可能住在这附近,或许是位中年人,或许不是……」
柳飞卿越说越乱,老妇始终微笑以对。
「这样啊,我想想……」她略略偏头,神情犹带少女神态,「姓杜,制管子,有这么一个人,不过他早老了。」
柳飞卿讶然无语,俗语「老了」便是「死了」,死了不就没指望了?
「你找他有要紧的事吗?」
「嗯……」柳飞卿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他有『遗物』托在我这。」
「是吗?」老妇眨眼,柳飞卿赶紧解下腰间紫竹,将落款处转至老妇眼前,老妇凝神细看,指尖滑过刻印,现出缅怀的神情。
「真的是他。」她笑容更深,「没关系,我带你去找另一个人。」
她艰难的拄着拐杖起身,柳飞卿连忙托着她手肘,她也很心安理得的将全身重量交付在年轻人身上。
「我这双风湿脚,总要晒晒太阳才没那么痛。」
柳飞卿望向她因旧患而严重变形扭曲的脚踝,左教坊多善舞,附近住的也多是舞姬乐师一类的人物,想必老妇从前也舞得一曲好拓枝吧?
「大娘认识杜……杜师傅吗?」
「当然,他相貌俊秀,笛子吹得一等一,当年那些王公贵族举宴,总得使不少钱才请得动他。每次听他吹笛,我跳舞也特别起劲。」
歌舞姬老大若无从人,多半退而为伴奏乐师或外室婢妾,也有些聚居在教坊、平康附近作些针黹浆烫为生。但想起「凌波微步,罗袜生尘」的下场如此,他也只能欷嘘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