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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多选题Test nineteen ...

  •   “马尔福庄园。”

      绿色的火焰散去。

      德拉科从熟悉的客厅壁炉里走了出来,冷冰冰的气息眨眼间裹住了他,将余热从他脑子里散去。

      他的面容——哦,他父亲、卢修斯的面容,变得平淡倨傲,淡灰色的眸子从大理石、地毯、沙发、吊灯上一一掠过,还剩下些许柔软的明亮,但随着他闭起眼休整,又再次陷入冷酷的静默。他压下了胃里翻涌的抽搐和浑身刺痛的战栗,保持着必要的镇定去捕捉马尔福庄园里的声响。

      有肖像画被惊动了,发出不快的斥责。

      德拉科绷着脸,确认马尔福庄园没有生出任何异样——两个小时,这本够气急败坏的伏地魔气势汹汹地闯入庄园,俘获人质,并进行他不值得用脑子一猜的残暴拷问,又或是呆在这里等待他自投罗网。什么都没有,比他料想的好太多了,甚至连他提前为马尔福庄园准备的警报都没有被惊动——这是他在格里莫广场12号醒来后没有彻底失去神智的缘由。

      显然,伏地魔被什么绊住了,在魔法部的把戏之后——当然不可能是韦斯莱双子那些魔法烟火和沼泽,它们足够诡怪、捉弄人,但拦不住一个黑魔王。或许是邓布利多……

      他思索着,站在大理石壁炉前,轻轻点动了魔杖。

      一阵魔法波动悄然以他为圆心漫了出去。

      壁炉里的火焰猛然高高窜起,继而熄灭,犹如遭遇了一盆冷水,只有木柴还在发出噼啪响声,烧的通红。

      这举动让德拉科几乎站不稳。勉强调动魔力已经开始压榨他尚未成年的躯体,没有一个巫师崽子可以这样无所顾忌地挥霍魔力,尽管他不是,但这个躯体也足够年幼。得幸,这里没有一个格兰杰,也没有一个麦格教授。他唇角不起眼地扬起,又收敛,有条不紊地挥动魔杖施展了另一个魔咒。

      “卢修斯……?”楼梯上传来极轻的声音。

      他抬起头,与那美丽精致又满目仓皇的女人相视,矜持且克制地说:“不必担心,一切都好。”

      这种冷静托住了纳西莎,她紧绷的肩膀稍稍放松,但脸色已经白的发光,对这句话、以及带来这句话的人等候已久。“你关闭了飞路网,还对马尔福庄园使用了赤胆忠心咒。”她走上前来,敏锐地端详着眼前这个高大瘦削的英俊男人,“已经出事了,对吗?”

      “冷静,”德拉科平静地迎着她的目光,似乎没有隐瞒地说,“他的行动失败了,无疑,他会迁怒马尔福。”

      纳西莎的嘴唇颤动了一下,艰难地说:“我以为你并不想……”

      “当然,我并不想。”德拉科说。

      他收起魔杖,迈着足够轻巧的步伐走到窗前,语气平缓而冷酷,“但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谁能相信十三岁的崽子能成为食死徒为黑魔王效力?他不过是想要利用德拉科和波特的交情,得到他想要的东西,而这不会顾及到德拉科的性命。”德拉科转过身来,在昏暗的光线里注视着一无所知的纳西莎,按照既定的计划,落下他的声音,“和一个波特的交情几乎意味着双手赞成邓布利多,西茜,不用质疑我的清醒。他正是疑神疑鬼的时候,被怀疑忠诚之后,重新获取黑魔王的信任无异于痴人说梦。”

      纳西莎沉默了片刻,细长的手指握住了德拉科的手臂。

      德拉科没有躲闪,克制着劈开脑子和躯壳的剧痛,放松背脊,以致于胃里翻滚着恶心、恨不得当场昏倒在地。

      “抽身而退是个好主意,但卢修斯……”纳西莎轻声细语,递出她的支持,也表述着她的忧心和惶恐,“邓布利多……他怎么会接受一个马尔福的忠诚?”

      “当然不是邓布利多。”德拉科说。

      他淡色的眼眸汹涌着狂风暴雨,眼前好似闪烁起数张面目,语气始终保持着平稳且胸有成竹,“我另有打算,不必担心,至少我会确保你和德拉科的安全。”你,和父亲的安全。

      纳西莎的眼睛里有了些许泪意,“你一直在做这个准备是吗?”

      德拉科藏在袖子下的手指抽了一瞬。

      他僵硬地抬起手,轻缓地抚摸着纳西莎的后背,并温柔地给了她一个拥抱,“别担心,西茜。”他咬着声平静低语,手掌轻轻扶着纳西莎的后脑勺,感觉到肩膀上克制的湿润和轻微的颤抖。

      德拉科低垂的目光落在母亲金色的长发上,“你需要休息,我知道你为此担惊受怕了一晚,但你明白,我宁可自己去经受这一切,也不能将……不能将德拉科送到黑魔王的袍角。黑魔王已经和过去不同,一次失败让他迫切于证明自己的强大和食死徒的忠诚。在彻底统领魔法界之前,他不会拥有真正的仁慈,又或许,过去的仁慈从来都是他的伪装,现在他不吝啬于撕开这张面具。”他顿了顿,听到纳西莎坚定的答复和厌恨的喃喃她的小龙才十三岁。

      是伏地魔的命令让他的母亲在恐惧生出了为他鱼死网破的勇气。

      从来如此。

      她从不允许他受到性命威胁。

      德拉科闭了闭眼,控制住自己的声音。

      他接着道,“我怀疑黑魔王已经暗中把控了魔法部,”这让纳西莎小小的抽了一口冷气,“否则今夜黑魔王不可能清空整个魔法部,轻而易举地闯入那道一级门。我希望你保持警惕,福吉那个蠢货……如果不是还没察觉魔法部成了旁人的囊中之物,就是自己已经落入在黑魔王的掌控。我会和魔法部请假,暂且远离观望,你今后不必再替我出席魔法部的工作。”

      德拉科尽可能放轻了声音,像是安抚,又像是冷漠强硬的命令:“和德拉科呆在家里,不要理会外头的信息,在安全之前——交给我处理。”

      黑魔王回归之后,行动失败的盛怒意味着随时可能开战,落单将是灾难和威胁。

      纳西莎微微颤抖着,沉默着点了点头。

      德拉科松开拥抱,轻轻退了一步,“此外,保险起见,西茜,我希望你明白贝拉……”

      “我知道,她痴迷黑魔王。”纳西莎双眼微红,冷静地说,“我清楚我的选择,如果你坚持,我会处理好我的问题。”

      好极了。

      他的母亲从容优雅,任何时候都是冷静矜持、意志坚强、果断强硬的斯莱特林。

      德拉科克制地露出微笑,又谨慎收敛,显然他的父亲不会露出这样的笑容。

      德拉科亲吻纳西莎的额头,正如他的父亲,目送纳西莎回房歇息,“好好休息,接下来几天我会非常忙碌,你不必等我。”

      “德拉科。”他听到她在楼梯口说,带着叹息,让德拉科几乎僵硬了身体。但很快他接了一句:“……我会和他谈谈。”

      “或者,我和他谈谈,卢修斯,”纳西莎在楼梯口站直了身,没有回头,这是她鲜有的抗议,甚至丢弃了对礼仪的苛求,但仍是温声细语,“你不能一直囚禁着他,尽管我明白这是出于安全的考虑,但他过去和波特的交情本就在你的允许之下。小龙是一个人,你不能控制他,哪怕他是我们的儿子。你甚至不愿意让我见他一面,让一只家养小精灵看守着他,卢修斯,你怎么能够——”

      “这是必要的。”德拉科绷着脸强硬地拒绝了她的提议,但紧接着又放缓了语气说:“我不会一直关着他,但我不希望你见到他而产生一时心软,又或明知错误却听信了他的谎言。”

      有个高高在上的声音嗤笑了一声,玩味地将“谎言”二字甩到他的脸上。

      他不为所动,冷酷无情、轻车熟路地阐述着此刻该有的观点:“这不是孩子之间过家家的游戏,是极有可能席卷魔法界的战争,没有商量的余地,马尔福的立场在哪一面都得不了好处,放任他只会葬送了他的性命。”

      “……”

      这句话到底是击中了纳西莎,就像一条无声但恐怖的魔咒。

      纳西莎再不作声。

      脚步声紧接着在楼梯上轻轻响起,房门啪嗒合上了。

      这一回,被单独留下的德拉科的神态放松下来,清楚他的母亲被他的花言巧语所哄骗。

      他可能伤到了母亲的心。以父亲的身份。

      好极了,这听起来足够狡猾、不必承担过多的债务,尽管让他羞愧万分,但不得不承认这是熟能生巧。德拉科冷酷地剥下这些羞愧,清空大脑,并吃力地用手扶住了沙发背避免自己滑倒或制造出大动静引来注目。

      夜彻底静了下来,或许过了十分钟,甚至漫长的半个小时,他微弱的呼吸声在死寂里变得清晰。

      结束了。

      他空荡荡的脑子对这句话发出回响,好似才意识到他得到了结果。

      他的谋划顺利地结束了。

      没有造成更多不可挽回的问题。

      他的双亲是平安的。

      他再一次地哄住了他的母亲,并在今夜彻底建立了马尔福庄园的防线。

      而那几个脑子比巨怪还小的傻瓜也安然从战线撤离呆在安全屋里。

      除了那个令人遗憾的预言球,以及黑魔王即将投来的注视,所有的一切……比意外来时在他脑子里横冲直撞的所有猜测和想象都要值得庆幸,让人不能置信。

      每一句话都微弱闪着光出现,这一天里所有的细节都在他的脑子里盘旋回放。

      或许勉强及格。德拉科面无表情地想。

      袍子下的双腿还在战栗,他没有坚持,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孤独、寂静地看着墙上的时钟摆动着,那就像时间厅里那些嘀嗒嘀嗒的声音。所有喧嚣都在这个夜晚里远去了,没有了那些格兰芬多喋喋不休的聒噪,柴火还在轻微作响,肖像画呵斥声被隔在门后,魔法波动像是一个牢不可破的围墙罩住了马尔福庄园,让他感觉到些许安心。但同时在静夜里袭上来的疲倦和剧痛让他近乎神智恍惚,他的双眼里尽是血丝,胸口翻涌着令人窒息的呕吐渴望。

      有那么一瞬间,他孤独地坐在黑暗里,懦弱像是个顽强的怪物迅速掐住了他的脖子。

      好累。

      好痛苦。

      放弃的念头在黑暗里摇摆,冲着那朵脆弱盛开的花释放着信号。

      你应该配一些魔药。有声音冷漠又清醒地提醒他。

      是,他应该饮用一些治疗方面的魔药,或许还有镇定药水,而不是全凭自己的魔力梳理被钻心咒折磨过的身体。但是他实在厌恶魔药的味道,也没有余力保证自己在坩埚前站稳而不是把自己当成魔药材料。痛苦和疲倦往往会让人的意至变得脆弱,也更容易做出放弃的抉择。“坚持”在这样的脆弱前只不过是个不堪一击的笑话。而他从来不是一个足够强大的巫师,甚至在意志坚定这点上不曾继承母亲的优势,他对此一贯有清醒的自知之明。

      现在可不是你任性的时候。那声音嗤笑。

      德拉科认输地捂住脸,咬牙忍住了到嘴边的一声喟叹,并站起身上楼。

      他的房门自己开了。

      屋里灯火明亮,一个十三岁的少年正坐在单人沙发上,铂金色的短发、精致的五官,一个“德拉科”。他抬起头来,灰蓝色的眸子盯住了门外来的人,冷淡的神色酝酿着恼怒,又压抑着松了一口气的庆幸。但他始终一动不动,好似被无形的绳索困住了。啪的一声轻响,有着网球大绿眼睛的家养小精灵深深鞠着躬,出现在两个人之间,并无恭敬但快乐地说:“小主人。”

      夜色将房门外的身影模糊了,灯火的边缘隐约勾勒他的眉眼。

      “我已经不是你的主人了,多比。”他平静地说。

      窗外大雪纷飞,咆哮着寒冬的冷意,这一夜终于安稳地过去了。

      圣诞假期如约而至。

      尽管圣诞节还远,但霍格沃茨在上百只摄魂怪夜袭城堡之后,仍是按照计划结束了学期,甚至将假期提前,送小巫师们安全回家。值得庆幸的是,这场灾难里没有一封咆哮信冲进校长室,甚至幼崽们展露了这短暂学期的优秀成果——六年级以上的学生们早在卢平教授的带领下学习了守护神咒,尽管不是所有人,在这一夜里仍有不在少数的高年级小巫师坚强地释放出了自己的力量,守卫着自己、朋友、低年级的校友还有霍格沃茨的安全;三年级以上的崽子们也掏出了自己的家底,分享着自己的巧克力和热可可,用于安慰所有受到惊吓的同学;没有人惊慌失措之下受到伤害,有条不紊地在教授的安排下击退了摄魂怪的袭击。

      这就像是一张全世界最神气的成绩单,远胜OWL里得到了几个O。

      忙碌一夜后匆匆赶回学校的邓布利多肃然的面孔为此露出了笑容。毫无疑虑的,他为所有释放守护神咒的学生们加了分,那记录着四大学院分数的沙漏并排嵌在壁龛里,向下坠落的宝石齐齐闪烁着红黄蓝绿四种光芒。这一刻整个霍格沃茨都在欢呼喜悦,不分院校,不分你我。

      所有人都是霍格沃茨的英雄。

      所有人都是自己的英雄。

      荣耀从未有这么清晰地同时落在霍格沃茨小巫师的头顶,让他们意识到自己该是一个拥有力量的巫师,如他们在审判中的宣誓。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在高兴。

      闻说魔法部部长福吉第一次收到了来自邓布利多的严厉斥责。

      围住霍格沃茨的摄魂怪不再允许驻守——咆哮信里因为食死徒袭击麻瓜村落的事大肆嘲讽魔法部的职员还不如霍格沃茨的一群孩子,那些摄魂怪不去捉住真正的邪恶巫师,却看守着他们珍贵的幼崽,险些让他们出了大事。福吉焦头烂额地处理着这一切,包括那一夜不可避免地产生的麻瓜死亡。

      在其中还穿插着一条不起眼的小道消息,魔法部职员嘀咕从霍格沃茨撤离的摄魂怪似乎少了十几只。当然,也没人敢问这十几只摄魂怪哪儿去了……至少福吉部长不像是要再触一次邓布利多的霉头的意思,已经多日没有和邓布利多见面——或许是被邓布利多难得发火震慑,又或许……另有缘由。

      十二月寒冬积雪里,魔法界再一次恢复了寂静。

      那些逃狱在外犹如定时炸|弹的食死徒巫师暂且不提,黑魔王伏地魔归来的消息再次被按到了水下,销声匿迹。好似所有人都保持着一种奇怪的默契和认知,自欺欺人地笃定没有人谈论,自然也没有所谓的神秘人回归,就此维持着表面的和平。

      这不可能。

      事实从来不会因为谎言而真正扭曲。

      德拉科坐在椅子上,平静地将预言家日报合上。

      但这符合福吉的作为,他性情软弱,必然会逃避事实,而不是做一个英勇的决断应对目前本世纪最强的黑巫师——这本也不是福吉能够做到的。在这方面福吉倒是和打定主意暂时藏匿的伏地魔产生了同样的默契,妙极了。倒是邓布利多……他思索着,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几乎是同时,一只猫头鹰闯过大雪天撞上了马尔福庄园的彩绘玻璃,显而易见,一只来自霍格沃茨的猫头鹰。

      圣诞假期的休整将结束于圣诞节的后一天,正如开学时邓布利多所说,临时增加的超长学期会更改他们的学习计划。

      但令人意外的是……

      德拉科展开猫头鹰带来的学校通知函,简要提取上面的信息:霍格沃茨将在开学一周后举办一次圣诞宴会,从推迟的时间来看它也称得上新年宴会,所有的小巫师前来学校时最好准备一套礼服参加舞会。主要指是四年级以上的学生,但四年级的意愿下可以挑选低一个年纪的舞伴,通知函自然也发送到了尚且才三年级的德拉科手中。

      他轻轻眯起眼,从脑子里拎出了数个月前不怎么重要的信息。

      “……十二月以后我们将迎来一场让你们顾不上魁地奇的盛事……”

      “盛事。”德拉科自语,“圣诞舞会……”在他的印象里,霍格沃茨只因为一件事举办过舞会。

      而那场盛事里,他没记错的话,还有一个叫人不悦的消息。

      他用手掌撑着额头去瞧窗外的漫天大雪,沉默平静的神色里似乎隐约流露出不可置信,对邓布利多在这种时候开启一场危险盛事的不可置信。伏地魔的威胁就在霍格沃茨之外,甚至以他的能耐或许随时能躲开邓布利多的视线,暗中刺入城堡,扎中这些脆弱的崽子们。且据他所知,这世上可不止一个黑魔王,邓布利多却有闲情做这些……?

      这么说来,邓布利多时真的打算……

      他指尖一动,将桌上的羽毛笔招来。

      但在动笔之前,床上传来了响动,有人从昏睡里坐了起来。

      德拉科自然而然地转了过来,正面对着床上铂金色短发、和他一模一样长相的少年,静音咒随后落下了。

      “父亲。”他温和地说。

      那个“德拉科”,准确的说,被迫饮下大量复方汤剂的卢修斯冰冷地注视着他的儿子,讥诮嘲弄:“你还记得我是你的父亲,德拉科。”

      德拉科对此无动于衷,甚至失去了所有的面对父亲该有的局促不安,好像早有预料,又或是有足够多应对这个的经验,“你一直都是,父亲,没有什么能改变这个事实。”他轻轻一弹羊皮纸,精致的眉目挟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从容,“我以为,父亲今天愿意与我谈谈你的回复。”

      他答应了纳西莎,会和“德拉科”谈谈。

      和他的父亲。

      “……”卢修斯眯起眼审视着这个十三岁、算得上年幼的儿子。

      他一直知道自己的儿子足够优秀——

      这个以天龙星云命名的儿子,自出生以来就有着可怖的魔力,年幼时的魔力暴动甚至远胜一个成年巫师的积累。无疑,他将是马尔福家族最优秀、最强大的巫师继承人。同样的,这种不稳定的魔力让他与纳西莎始终紧张和纵容着这个孩子,最初的十年时常担忧他的情绪不稳定,惧怕他对自我的压抑会最终生成一只默默然。但这种宠溺和娇纵似乎从来没有迷花德拉科的眼睛,他从小温顺聪明、安静沉默,不像一个马尔福,但又确确实实是一个马尔福,沉稳地观察着一切,不动声色地一击必中。

      他屡次承认自己或许小觑了自己的儿子,但是在此之前至少都掌控着主动权,也能感受到这个自从进了霍格沃茨就生出变化的儿子至少还算是顺从于他。一个孩子再出格又能做什么?不过是和哈利·波特有着非同寻常的交情,在黑魔王倒台之后,波特未必不是一个新选择。当然,变化总比计划快,他注意到他的儿子开始试探他、与他谈判,在他的纵容范围内行事,拘谨且恭敬,显然这都还在掌控之中,不值得他追根究底。

      直到——

      直到几个月前,他尚且年少的儿子以雷霆之势、措手不及地翻盘,与他齐平对弈,甚至掌控他。

      这是他的儿子,才十三岁,不应该能够和壮年的父亲在同一水平线乃至更高,就在一夜之间完成了翻转,夺取了话语权。

      这不是挑战权威、更不是践踏规则,而是——将自己变成彻彻底底的权威。

      “马尔福从来不会孤注一掷。”卢修斯压着怒色,冷漠地说。

      “是,我承认左右逢源给予保障,但脚踏两条船大多时候不是一件好事,父亲。”德拉科说。

      他指尖摆弄着那根羽毛笔,似乎在同时思考写些什么,又抬起眼睛,“否则,父亲为什么要在得知黑魔王归来的时候,让我结束与哈利·波特的所有往来?”德拉科安静地注视着自己的父亲,在濒死多次剥离恐惧之后,他不可能不产生变化,“显然,你认为波特没有选择的价值,并单方面撕掉了与我多月前的协议,父亲。”他停顿了片刻,拘谨地微微一笑,语气恭敬,“我只是恰到好处地选择先下手为强,在父亲囚禁我之前,夺走了马尔福家主的权杖。”

      这句话让卢修斯冷酷傲慢的面容有了一瞬的锐利和恼怒。

      这显而易见。

      他困住了父亲,以魔法窃取了黑魔标记,并哄骗了母亲,当然还以卢修斯的身份出席食死徒聚会哄骗伏地魔。

      这当然是一个局,起于开学前的争论。

      德拉科的指尖摩挲着羽毛笔的下端,灰蓝色的眼睛平静地低垂着,就像是在忏悔自己的僭越,梅林知道他毫无悔意。“是父亲想毁掉我的计划。”他说。错误应当是从伏地魔在墓地复活的那一夜开始的,他遭受了太重的诅咒、命垂一线,但感谢生死两侧横跳的神智让他注意到了那一夜马尔福庄园里不见踪影的男主人。

      那一天他慌乱地认为马尔福庄园已经不安全了,急于将蠢波特和闹事的傻狗送走。

      这或许是杞人忧天,因为父亲什么都没有做。

      那么,卢修斯去哪里了?

      没有答案。

      之后的几个月里,魔法界和平得不可思议。他暗中观察着父亲,不敢肯定父亲是否产生动摇、是否被震慑威胁,毕竟黑魔王出乎意料地耐着性子,没有召集食死徒的打算,头顶的剑自然也没有落下。他没能摸索到父亲的底细,只是隐约察觉到不妥。他精明狡猾的父亲不可能对伏地魔复活的消息一无所知,那可比巨怪跳交谊舞更可笑,但他未免太过平静——平静得让德拉科有一丝毛骨悚然。

      德拉科开始频繁离开马尔福庄园,佯装一无所觉地保持着自己和那几个格兰芬多——和凤凰社阵营的交情,进行着自己建立第三方的计划,并偶尔与父亲传达真真假假的消息。事实上他大多数时间都呆在女贞路7号。

      果不其然,卢修斯在他“放松警惕”的开学前动了手。

      哦,说动了手未免难听。

      他的父亲深爱着他,只是做出了自己的抉择,为了保护这个儿子。

      “父亲想必不曾将它作为协议。”德拉科不无遗憾地说,“在父亲看来这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尝试,而不是一次马尔福立场的变换,一个孩子的天真想法不值一提。”

      在伏地魔归来之前,因为西里斯·布莱克,他意识到自己拥有先手优势,决议与父亲谈判,并做好准备与扳倒父亲这个权威。那一天,他的父亲或许还没感受到伏地魔的威胁,又或是出于左右逢源的考虑,同意了他的提议——和邓布利多、和凤凰社合作,确保马尔福的地位。

      因此,德拉科收回了意图挑战权威的獠牙。

      他不是一夜之间翻转了权威,是早有预谋,是按兵不动,是蓄势待发。

      然而他用心筹谋的一切,终究未能得到父亲赞许。

      在伏地魔真正复活之后,卢修斯有了新的决断,强硬狡猾的父亲看来这当然称不上毁约,只是收回了对儿子的纵容。他有意软禁自己的儿子,并在适当的时候将他秘密遣送到其他国家的魔法学校。可想而知,在接下来一年乃至数年德拉科都会失去一切与英国魔法界连接的手段,接受卢修斯的全部安排,而马尔福多半要走上被伏地魔掌握手中的老路。

      可惜……一道魔咒击中了卢修斯——

      “你竟敢解放了一个家养小精灵。”卢修斯冰冷的淡眸里闪烁着愤怒和失望,在这一刻严苛道,“失去束缚意味着失去掌控,德拉科,你做出了错误的抉择。”

      德拉科被卢修斯的魔咒捆住,当然没有还手余力。

      是多比出其不意地击中了他。

      契约刻在这卑微的仆从骨血之中,家养小精灵不可能攻击自己的主人。

      但德拉科给了多比一只袜子,将世世代代为家族服务的奴隶解放,给予了他答应已久的自由,作为与父亲对弈的先手。它从此拥有了自由使用魔法的权利,也拥有在自己的意愿下攻击和守护的力量。尽管从此,他再也不能通过魔法的契约召唤远在千里之外的家养小精灵。

      “不是只有绳索和契约才是束缚,父亲。”德拉科被多比解开魔咒,从容捡起了卢修斯的蛇杖——既是卢修斯的榆木魔杖,龙的神经为杖芯,也是马尔福家主的象征,额外的蛇头由他的祖父传给父亲。

      他没用将自己的魔杖换入其中,他的魔杖才十英寸,比起父亲短太多了。

      德拉科玩弄着蛇杖,与击倒在座椅上不能动弹的卢修斯微微一笑,“事实上,我得到了一些教训,清楚用恐惧和压迫维系忠诚永远是末流的手段。”

      卢修斯冷笑,轻蔑道:“你也寄希冀于情感维系一切?想必是家族教育让你得到太多的纵容,以致于你以为任何人都会为了虚无缥缈的感情付出一切。”

      德拉科轻轻一挥蛇杖,卢修斯的头发被魔法削断了数根,飘扬着落到了他手中。但他没有细看,目光落在恭敬低垂着头,网球大的眼睛仿佛在流泪的家养小精灵多比身上,好似失神地轻声呢喃:“……自由的号角永远不会停止鸣响,哪怕被囚禁、被屈服、被教训乃至匍匐在黑暗里习以为常,时间的长河奔涌之时,总有一天会再次睁开眼睛渴求光明和自由。生灵的历史由此谱写。”

      “野心,父亲,”德拉科温和有礼地说,“它从来都刻在每一个生灵的基因里。”

      “而真正让人失败的往往是狂妄与轻视这种野心。”

      他反客为主,软禁了父亲,长时间给他灌下复方汤剂和睡眠魔药,确保他大多数时间以“德拉科”的面目,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

      看守他的,自然是被巫师们不屑一顾的家养小精灵多比,始终忠诚地执行着德拉科的指令——还能获得报酬。

      卢修斯无法再命令多比,更不必谈逃出牢笼。

      但这还不够。

      卢修斯的失踪不可能不引起他人的注目,全魔法界都知道卢修斯·马尔福是一个高调傲慢的男巫。因此他拥有着毕生不必工作的财富,甚至是霍格沃茨校董之一,仍旧在魔法部活跃着。他不是傲罗需要搜捕黑巫师,不是各管理司的职员需要处理各种突发事件,不参与审判和魔法研究……但众所周知他挥霍着金币,在魔法部拥有极高的权力,还能摇摆部长福吉的想法。他是一个政客。

      卢修斯·马尔福当然不能凭空失踪。

      德拉科谨慎地用卢修斯的身份出现,首先哄骗住了自己的母亲纳西莎。

      他以黑魔王复活、“德拉科”与哈利·波特的交情会威胁到孩子的性命为由,稳住了纳西莎。远离即为安全,母亲欣然同意。而卢修斯清楚这显然是一个谎言,黑魔王早就发觉马尔福风向的变化,至少那个少年汤姆一清二楚,德拉科已经和少年黑魔王暗中交手,是他想要弄死的一条寻常性命,一时的远离说服不了一个多疑的黑魔王。当然,告诉母亲真相也不现实,他可以说服母亲了解黑魔王会杀了他之后站到自己的阵营,但母亲绝不会允许他的冒险——甚至会做出和卢修斯一样的决断,暗中合谋,将他远送他乡。

      德拉科开始了他的第二步计划。

      他声称“自己”将扮成“德拉科”的模样,暂时前往霍格沃茨就学,目的当然是掌握黑魔王和凤凰社的一切信息。为此,纳西莎将时不时以卢修斯的模样现身魔法部,避免纳西莎长时间呆在马尔福庄园,和卢修斯有所接触,拆穿他的打算;他也能离开马尔福庄园,避免在母亲面前露出过多的马脚。

      直到食死徒聚会,他如愿以偿地接受黑魔王的召集,见到了藏匿踪迹的伏地魔。

      “……所以,哈利·波特有你做出这种选择的价值吗?”

      卢修斯沉默了太久,锐利地审视着年少的儿子纤细的体型和精致的容貌,这往往叫人小觑,但他从那温和绅士、镇定自若的面孔下捕捉到了切实存在的聪明和傲慢。唯有傲慢和自负才能让他做出这样大胆的举动,与弱小者的勇气截然不同。他复杂又冷淡地问着德拉科的选择,再一次的:“哈利·波特有你付出忠诚的价值吗?不必花言巧语,德拉科。到了这一刻,你我都清楚,真正让你意气用事的缘由,是那个男孩。”

      德拉科回视,目中毫无波澜,“父亲,马尔福追求胜利与荣耀,我也是。”

      “波特确是拥有深不可测的力量,否则无法在你的魔力暴动中毫发无伤。”卢修斯说,“他背后也有着不容小看的支持。”他顿了顿,神色冷酷,言辞如刀,“但他才十三岁,和你一样,黑魔王可不会大发慈悲等他成长起来——事实是,他无数次徘徊在死亡边缘,是你救回了他,德拉科,你不是一个身先士卒的骑士,你不是一个格兰芬多。”

      “……”德拉科安静不语。

      “如果黑魔王不是此时归来,他确实有等待和抉择的价值。”卢修斯收敛起他的怒气,好似接受了与自己的儿子谈判的境地,“但现在,很显然他没有,而你还未曾见过黑魔王的强大和可怖。马尔福不能在战争里将筹码压在一个孩子身上,你得权衡利弊,不让马尔福这艘船沉底。”他露出了一个笑容,冷淡无情,“你错了,德拉科,”他说,“我从没有打算让你和波特结束交情,没有人舍弃巨额投资。”

      德拉科沉默片刻,好似在斟酌卢修斯话中含义,最终落出的声音理智到了极点:“……秘密将我送离英国,父亲就能毫无顾忌地回到黑魔王的麾下,不计一切代价重获信任。如果黑魔王统治魔法界,马尔福自然是首席功臣。而相反,黑魔王倒台,胜利属于凤凰社和波特,身为食死徒的父亲或许会为此付出代价,但我回英国时接手马尔福,自然有办法重拾与波特的交情,仍旧得以保全性命,甚至还有翻盘的余力。无论结果,马尔福都拥有未来。”

      那冰冷的算计里全都是为至亲豁出性命的爱意。

      活着才有理念的冲撞,而性命只有一条。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卢修斯,不曾让双目泄露丝毫动摇的热意,“所以在开学动手之前,你从未阻止我和波特他们的往来。不愧是父亲的权衡和考量。”

      不愧是,面面俱到、见风使舵的马尔福。

      自以为掌控先机,蔑视带着马尔福沉船的父亲只会自取其辱。

      德拉科冷静地点了一下头,像是在佩服卢修斯的谋划,可口中的话却截然相反:“既然我与父亲的想法相背,马尔福家族当然不能有第二个拥有话语权的掌权人。”

      如果依旧是父亲以性命保护着他和母亲,甚至又是双亲身死留他一人,他回到这里毫无意义。

      他又怎么可能允许理念相悖的父亲为了马尔福出卖他的挚友——在意见一致之前,让父亲出席食死徒聚会都将是一种威胁,遑论父亲被钻心咒惩罚的场面……他已经,看的足够多了。

      而黑魔王伏地魔——

      在血统战争几乎覆灭魔法界之后,他对此再清楚不过,不仅是那几个格兰芬多得到了他的忠诚,更重要的是,一个残暴冷血的统治者从来没有选择的价值。

      “木已成舟,父亲。”德拉科提起羽毛笔,沾了沾墨水,低头看了一眼那张空白的羊皮纸。

      他又望向卢修斯,羽毛笔动了起来,窗外风雪不绝,一如被灯火照着的淡眸。德拉科唇角拉开矜持平和的弧度,再不吝啬于在父亲面前展露年少者的锋利毒牙,极为绅士道:“被戏弄的黑魔王再也不会接受一个马尔福的投诚,路在眼前,父亲要走吗?还是要与我分道扬镳?”

      “……”卢修斯注视着提着无形的刀逼到眼前的儿子,“在此之前,我希望你能解释一件事。”

      “父亲请说。”德拉科配合地说。

      “你参加了食死徒聚会。”卢修斯说。

      “是。”德拉科说。

      “尽管你有所选择,但你故意接近黑魔王,一开始并无激怒他的打算。”卢修斯敏锐地说,“否则让马尔福背弃黑魔王,只要拒绝出席食死徒聚会,不必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德拉科,就像是毒蛇盯住了猎物,“解释,德拉科,你是否和邓布利多做了交易,以我的身份,由你在中间周旋传递消息——间谍的交易。”

      “……”德拉科有一瞬走神,想到了那个疯疯癫癫的老蜜蜂,想到了那半月形眼镜下的深邃蓝眼睛。

      “小马尔福先生,这是一个危险的决定。”

      当然是危险的,和黑魔王伏地魔正面打交道。

      “不,当然不,”德拉科语气平平地扯谎,“那只是计划的一部分,拒绝出席远不能让巧舌如簧的父亲彻底放弃自己的念头,不是吗?”

      卢修斯眯起眼,“无论真假,你应该庆幸成功堵死了这条路。”

      德拉科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并不作答,又像是在等着思索的卢修斯给他一个答复。

      怎么会是一个间谍,在这件事上没有人会比斯内普做的更好了。

      他只是另有目的,只是……

      寻找着一个答案。

      他已经困惑了太久,关于这个世上为什么会同时存在多个黑魔王的事。显然是魔法,只有魔法能实现这样的奇迹,应当是黑魔法。想要对付这个就得明白它是什么——否则这场战斗从头到尾都是徒劳。或许波特总有一天会查到真相,但事到如今,他对历史齿轮的扭转和崩塌再清楚不过。

      为了这个秘密,他不惜窃取黑魔标记的响应,亲自涉险前去食死徒聚会,接近伏地魔、忍受惩罚。可惜的是,一切并没有如愿。尽管有一个不错的开头,在他料想之中他扮演着父亲,扛下了伏地魔的猜忌,就连暗中忠诚另一个黑魔王的诺特都没有拆穿这一点……万万没想到,他的计划终究被一个波特毁得一干二净。

      好极了,又是波特。

      伏地魔和哈利·波特之间产生了连接。

      那一夜哈利亲眼看到了一次食死徒聚会,看到了“卢修斯”。就在现场的他怎么会怀疑那只是一个莫名其妙的梦?

      这种毫无头绪的连接意味着哈利来到了伏地魔的脑子,反之亦然。伏地魔什么都会知道,从哈利那个毫无保护的脑子里。他试图掩盖自己和哈利的友谊,并借父亲的身份接触伏地魔,探寻秘密的打算因为他这一个梦毁于一旦。

      更有趣的是,伏地魔给波特留下了信息,神秘事务司的信息。

      他有了新的计划。

      神秘事务司。

      他当然不是纯粹的为了戏弄伏地魔、逼迫卢修斯支持他的选择。那个藏着太多魔法秘密的事务司里不仅有着哈利·波特和伏地魔的预言球,还有着海量关于灵魂和黑魔法的研究,远胜霍格沃茨的禁·书·区,但除了缄默人根本没有人有进出的权限。他只有一个目的,找到足以彻底消灭黑魔王伏地魔的办法。

      每一个马尔福都追求胜利和荣耀,他也不例外。

      而为了拥抱胜利,除了眼前与他意见相背的父亲……还有太多未解难题。

      德拉科眸光闪烁,视线从床上那颗装饰的玻璃球上掠过,轻轻一个响指,那张早就写好的羊皮纸自己卷了起来。

      窗户开了,一只猫头鹰飞进了大雪,向东越过银装素裹的大地,张开羽翼滑翔,在漫长的飞行里最终钻进了联排别墅里麻瓜看不见的12号。而这千里之外,有着一头黑色乱发的男孩展开了羊皮纸,诧异地看着一行漂亮的花体字缓缓显露出来——

      “你究竟是什么时候躲在时间厅后的办公室里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9章 多选题Test ninete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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