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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六章 ...

  •   第六章

      “大哥哥,你怎么知道……我叫毛毛?”
      对啊……你都没说,我是怎么知道你叫毛毛的呢?
      当然是因为,我是你的好哥哥莫雨啊!
      ……他能这么说吗?

      莫雨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忧郁起来,眼中也流露出怀念之色。
      他看上去已经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下意识地款款道来,“在大哥哥的家乡,凡是玉雪聪慧的小孩,他们的小名都叫毛毛。我见你机灵可爱,与我家乡那些孩子很像,一时脱口而出。没想到你也叫毛毛,真是太巧了。”
      “哎,还有这样的地方,”毛毛瞪大眼睛,“那不就到处都是毛毛了?”
      到处都是毛毛……
      要真有这种地方,莫雨一定立刻带着全恶人谷的手下搬过去,马不停蹄。

      “不会,”莫雨摸了摸毛毛的头,和蔼道,“等他们长大了就会有新的名字,毛毛只是小名。”
      毛毛把甘草糖放到嘴里含着,大眼睛眨巴几下,“大家都叫我毛毛,莫……我没有新名字,是我还没长大吗?”
      不,那是我出现了的缘故。莫雨心说。
      如果他没有回到十年以前救下落崖的毛毛,也许这时候已经有浩气盟的人将毛毛救走。那些人会在毛毛清醒后第一时间告诉他他的真正身份,他也会早早地有一个新的名字。
      要由我来告诉你吗?
      告诉尚且年少的你你究竟是谁,告诉你你将要承担的逃不开的责任,告诉你你幼年失怙漂泊到稻香村的真相……

      情不自禁地,莫雨又想起了穆玄英。
      穆玄英接受新身份的时候莫雨不在他身边。后来几次短短重逢,也从没听他提过当年跳崖之时,到底是什么想法。
      只因每每穆玄英见到他,总一个劲地急急问他,莫雨哥哥,你在恶人谷还好吗,有没有人待你不好?
      ……那你呢?
      你在浩气盟过得好吗,他们待你好吗?
      总要等到分离之后,莫雨才恍然发现,他们只顾着去问对方,却从未说过自己。
      在宝贵的相聚时分,他们只会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我很好,请你放心。

      “等你长大了,就有了。”莫雨轻声道。
      还不到时候,他并不想太早把一切说穿。即使是谢渊也不能随意决定毛毛的未来,就算是毛毛的亲生父亲也不能。
      上天让莫雨回到过去,这一回是他救下了毛毛的命。既然没有欠下浩气众人的恩情,能不能,给毛毛自己选择的权利?

      毛毛嘴里的甘草糖滑到舌头另一边,嘟囔道:“真想快点长大。”
      闻言,莫雨挑眉问:“怎么,你不喜欢毛毛这个名字?”
      “也不是……”毛毛忽然顿住,眼神飘向一旁,小声道,“他老喊我傻毛毛。”
      “他?”莫雨敏捷地抓住字眼,“他是谁?”
      毛毛的眼睛还看着同一个地方,“他是……我认识的人。”

      废话,当然是认识的人,不止认识还很熟悉呢!
      方才那个刚一出口就被咽回去的“莫”字,莫雨还记得呢。他忍不住奇怪,自打他见到毛毛,除了那声莫雨哥哥的呓语,便再也没从毛毛嘴里听过自己的名字。
      这也太不正常了,要知道那年留在崖上的他,可是把毛毛两个字翻来覆去念叨了好久,把王遗风烦得对他吹了一个时辰的笛子。
      直接导致接下来三天,他一想提毛毛两个字就自动耳鸣。
      我在念着你,你却只字不提我,这是为何?
      莫雨正在心理不平衡,屋内的第三个人开了腔。
      “这位郎君,且借一步说话。”被遗忘许久的张桂芝朝他使了个眼色,先一步出了屋。

      ***

      原来,那时候的莫雨是这样的表情。
      穆玄英想起一句话,夫哀莫大于心死,而人死亦次之。

      当年的王遗风是怎么劝慰莫雨的,穆玄英不知道。纵是知道,他也不可能站在王遗风的立场去说出同样的劝解话语。
      在王遗风那里,莫雨是个根骨奇佳的可造之材,是打算收在麾下加以磨练的弟子。在王遗风站出来救下莫雨之前,不客气地说,他们只是陌生人。
      而穆玄英呢,莫雨不是他萍水相逢的对象,他很清楚那是谁。
      那是他从儿时起便已相熟,直到今时今日也没有忘怀过的莫雨哥哥。
      不过,对面前这位十五岁的莫雨来说,王遗风和穆玄英是同样的陌生。

      那一年他跳下悬崖摔断了腿,多亏一干浩气义士相救才保得性命。之后连续颠簸,他为了治伤走了许多路。等他再一次在稻香村里见到莫雨,危机重重,哪有时间让他们一叙别情。
      莫雨自己不说,他也从没问过。
      也许是下意识的规避,让穆玄英不愿去深究一个问题。
      那就是他当着莫雨的面跳下崖,留在崖上的莫雨是什么心情。

      将他送到十年以前的始作俑者那时问他,穆玄英,你当真不记得了吗?
      十年前枫华谷发生的一切,他怎会不记得。
      如今亲眼见到莫雨,穆玄英更是明白,他绝非有意遗忘,而是……不忍细想。

      “那些人呢?”莫雨把毛毛的鞋子小心地收进怀里,抬起脸,平静地问。
      能再听到莫雨开口,穆玄英如蒙大赦,只是莫雨说的话让他一个愣怔,“什么人?”
      莫雨的语气依然平静,“当然是那些让我的毛毛跳了崖的人啊,不然,还有什么人。”
      他问那些人是想做什么?
      穆玄英心中警铃一响,张口道:“他们都死了。”
      “骗子,”莫雨轻蔑一笑,“上头没有尸体,连血都没几滴。别告诉我你杀了人后,还顺便把他们给就地埋了?”

      骗不过他。
      穆玄英确实没有杀了那群歹人,他制住了他们,然后放过了他们。
      现在,莫雨就在他跟前,用含着愤怒和悲哀的眼睛逼问着他。
      这样的莫雨让他有些招架不住。

      “你想杀了他们……”穆玄英慢慢道。
      “他们该死!”莫雨回得坚决。是那些人害了毛毛,没有他们,毛毛怎么会跳了崖。如今他走下了山崖,亲眼见到那一腔血迹,若要叫他无动于衷,绝不可能!
      少年的眼中渐渐起了疯狂之态,看得穆玄英胆颤心惊。
      “你也看见了毛毛已不在这里,或许有人救了他他没有死,”穆玄英说得飞快,“你要是想找他我陪你去就是,不值得为了一群鼠辈耿耿于怀……”
      “是,他也许真的还活着,”莫雨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激动道,“难道,只要他没死,就不用和那群人算这笔血账了吗!你是放过了他们,他们放过我们了吗!”
      穆玄英僵在原地,仿佛被莫雨的话冻成一根冰柱。
      莫雨看也不看他,转头朝紫源泽外走。
      在他背后,穆玄英问:“你要去哪?”
      莫雨冷冷道:“烈焰庄。”
      先是烈焰庄,后是激浪庄,还有凤翔赌庄……他都听见了,记得清清楚楚,那些人,一个都别想逃。

      眨眼间,穆玄英脚步一动,面对面挡在他面前。
      “让开。”莫雨垂眼道。在他的视线里,有一双长靴静静地踩在水泽中。
      “我可以让开,可你能不能想想,毛毛为什么会跳崖?”穆玄英的声音淡淡的。也只他自己才知,平淡背后是何等的心焦。
      莫雨不理他,少年转了个方向,想从他旁边绕过去。
      穆玄英再一次移动身形,挡住他的去路。
      莫雨气头上来,绕起圈子寻出路,他就不信了,眼前这人有多大本事,能拦得住他。
      他失算了。
      不管莫雨绕到哪个方向,总有一个穆玄英挡在他面前,默然不语,却绝不退让。

      好,算你厉害。莫雨停下来喘了口气,心思一转,“他跳崖,当然是被人所迫。”
      “那你们为何会被人所迫?”穆玄英自问自答,“技不如人。”
      言下之意,你就是去找那群人,也不过是送死。
      要是能打得过,哪里会沦落到让人给逼得跳崖。
      “你!”莫雨心头泛起股恨意,“照你这么说,我们是活该受人欺凌,活该我失去他!你知不知道毛毛对我说过,他要跟着我的!”
      穆玄英眼底一痛。他想要转移莫雨想要报仇的注意力,哪想得到报复到自己身上,是如此痛。
      莫雨哥哥……我要跟着你。

      莫雨见他脸色难看,直觉有了突破口,有意无意放软了声,“多谢你送我下了山崖,不然,我也不会找到毛毛的鞋子。但你我素不相识,这是我的事情,就不麻烦你了。”
      换句话说,与你何干,给老子闪开,不要妨碍老子给毛毛报仇。

      好一个素不相识,穆玄英不由地想笑。
      他的脑中出现了另一个莫雨,那位长发白衣,肆意妄为的恶人谷少谷主。

      莫少谷主骑在马上朝他摆手,穆玄英,莫雨哥哥在这里,来,笑一个。
      穆少盟主努力板起脸,两军当前,莫少谷主还请自重。
      拜托,这么多人看着呢,套什么近乎。
      莫少谷主很伤心,好冷淡啊穆玄英,你小时候尿炕的事都忘了吗,害得我这边的被子都潮乎了呢。
      穆少盟主不为所动,你我素不相识,无稽之谈从何说起。

      终于,他也有被莫雨说你我素不相识的经历了。
      让你跟莫雨哥哥装不熟,这就是报应。

      莫雨见他依然不动,然而脸上神情很是复杂,说不出是欣喜抑或悲戚的感情,让那双大大的黑色眼睛的眼角,有些发红。
      这人的样子不知为何,让莫雨感到一丝心烦意乱。

      穆玄英回过神来,发现莫雨正盯着他,当下心神一凛,他可不能忘了眼下要做的事情。
      他一字一句,坚定地道:“我是不会让你去杀人的。”
      当年无法阻止,现而今,既然我在这里,哪里能让还是少年的你早早沾染血腥。

      穆玄英这句话落得没有回旋余地,听得莫雨心头火又是一冒。
      他不由得爆发了,“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来教我怎么做!”

      听见他的话,穆玄英矮下身子,视线与他平齐,深深地望进小莫雨眼里。
      他道:“我说话你不听。那,如果是毛毛说,不希望你这么做……你可愿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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