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崛起之后》离机

32、人类的骄傲

　　缺少的东西是什么？茵嘉怔怔地将手抚上了自己的脸颊，感受到一点湿意之后才惊觉自己刚才流了泪。她知道自己缺少了一种“同类”的观念，同时却也没有觉得有太多不适应——毕竟作为成年人，她能够控制自己，并且能够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然而在见到精灵王的那一瞬间，她才猛然发觉何为“同类”。

　　“我能感觉到你身上的血腥气，艾恩尔加。”精灵王带着一种试探的姿态将手搭在了目光楞直，同时无声流泪的少女肩膀上：“你一定经历了很多，对吧？”
　　“也就是……”
　　“也就是？”

　　扎迦尔难得聪明了一回，直接拉了一把离他最近的尼莫，两个人对视一眼把缇娜也拉了出去，三个人对着尤苏拉眨了眨眼睛之后直接退到了门外不去打扰她们。茵嘉怔怔地看着表情柔和的精灵王，突然抬起手触及到了他的脸。然而仅仅是一个很单纯的触碰，茵嘉却如同触电般缩回了手，眼神变得茫然了起来，同时嘴里似乎在念动着什么。

　　“我不是艾恩尔加，我是茵嘉。”
　　“是的，你一直都是茵嘉。”
　　“我是一名精灵的后裔。”
　　“也没有错。”
　　“我同样是，人类。”
　　“对。”

　　她十四岁的时候第一次上了战场——货真价实的战场，拥有着血腥和战斗，需要结束敌人的生命，而敌人与她一样是人类。
　　她就是在这个战场上发现自己有所不同，第一次在战场上杀人，浓稠的血液流淌在她的手上，溅射到她的军服上，甚至于有些在她怒吼的时候直接进入了她的嘴巴，然而一切都没有让她觉得有所不适，甚至于有一种理所当然想法：这里是战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很正常。
　　在魔法回归之后，面对着一波又一波的暗杀，她依旧理所当然：既然你们已经准备对我动手了，那么我这么回击也是很正常的。不管对方是否真正地掌握了自己的情报，脑海里总是秉持着只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念头，甚至于在知道刺客普特的身份的时候，不管是不是父亲请来的帮手都有一种想要灭口的冲动。
　　在米尔密斯依旧如此，嘴上无比坦荡，然而在内心却只是将自己的“职责”做到了最好。如果不是将一切都量化为数值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又怎么会竭力计算出自己的最大利益。
　　这是没错的，她要活下去这些是必须的。这是西幻的世界，魔法的世界，没有法律也没有惩处，她这么做是对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一直走了下去，一直到现在，幡然醒悟。

　　那些人，也是人。
　　是她的同类。
　　啊，自己剥夺了多少“人”的生命呢？
　　在战场上，挥动着自己巨大的斧头，夺走了多少人的生命呢？之后魔法回归之后，暗中一个人解决了多少探子呢？
　　这些人，都是人。
　　可这些人要自己死，自己不回击真的可以么？
　　当然还是要回击的，不回击自己如何活着？就这样走下去好了，这样走下去并不是什么坏事。
　　那么面前这个巨大的光球是什么？自己的内心么？还是让人想要吐槽的所谓主神？

　　精灵王抬手托住了缓缓倒地的后裔，看着少女安然闭上眼睛陷入沉睡之后对着旁边的尤苏拉微笑了一下：“厄修拉？”
　　“是的，王。”
　　“你应该从那首诗歌中知道了更多，那么，你想成为精灵么？彻彻底底的，成为一名精灵。”
　　精灵王将茵嘉放在地上，同时伸手慢慢抓住了她手中的刚才茵嘉塞过去的手镯，看着尤苏拉微微一笑：“你应该知道，她已经不能回头了。哪怕她想成为精灵，也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了。”
　　“是的，不过在这方面，请允许我坚持我作为一名人类的骄傲。”
　　“哦？这倒是有些让我惊讶了。”
　　虽然说是惊讶，然而精灵王并未表露出有什么惊讶的神色，只是表现出了一点思考的神色，歪了一下头：“那么我有一个问题。”
　　“您说。”
　　“你们所坚持的人类的骄傲，是什么？”

　　尤苏拉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或许这个问题让茵嘉来回答更好——然而在这种情况下尤苏拉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然而在她来看，精灵的能力很方便，也止步于方便了。
　　“如果要我说的话，那么应该是对于精灵而言的朝生暮死。”
　　尤苏拉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寿命太漫长，也并不是什么好事。”
　　“我所创造的短暂而辉煌的时光，这或许是能够让我由衷地感觉到这是唯一属于自己的骄傲了。作为一个人类，我甚至于觉得活到八十岁也太长了一些，七十岁就足够了。”
　　“真是有趣的想法。”

　　尤苏拉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整个人的注意力都在茵嘉的身上。她知道茵嘉这个问题也是在和她第一次上战场之后。那天之后自己吐了一天，然后一个月没吃肉类，而茵嘉则是从始至终都是坦然的样子，将她的那一份肉类也包了。
　　那个时候她们简短到不能再简短的对话她也记得，并且印象深刻。
　　“茵嘉，你吃得下？看到战场上这样，你不怕么？”
　　“战场，不就应该是这样的么？”
　　她的神色带着疑惑和不解，似乎经历过无数次战场一般冷静，但是表现地依旧如同一个新兵。尤苏拉当时只觉得应该是茵嘉太过于适应的关系，然而现在看来……
　　她并未把除了自己以外的“人”当成“人”。

　　“晚辈想要问您，为何茵嘉在看到您之后，陡然明白了这个道理。”
　　尤苏拉的声音很轻，低着头甚至于不敢对视精灵王的眼睛。精灵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将手放在了离茵嘉的鼻尖尚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感受到她均匀的呼吸之后，精灵王才露出了一个笑容。
　　“她缺少一个归宿。”
　　异世而来的少女拥有了一个家庭，拥有了友人，拥有了一位……嗯，现在尚未能够断言的恋人，然而她依旧会感觉到彷徨与不安。
　　她缺少的是最为本源的东西，有父亲有家庭有族谱，并不代表着她拥有一个归宿。她拥有着这个世界没有的知识与智慧，她竭力拼搏算计自己能够获得的巨大利益，然而她却无法安宁下来。
　　对这个世界存在排斥，也并不是无心去融入，而是她无法寻找到一个能够让自己彻底放松下来的地方。
　　或许以后会有，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了。

　　精灵王在茵嘉的下颚与喉咙两处点了一下，收回手之后对着尤苏拉笑了笑：“你不明白很正常。”
　　“我确实不明白。”
　　尤苏拉叹了口气，她瞒着茵嘉许多，茵嘉肯定也有很多小秘密没有告诉自己。她是个善心人，当然会理解了。
　　嗯，不过等她醒来之后打一顿，倒是没有关系。尤苏拉难得觉得自己有点手痒，十岁之后她就打不过茵嘉了，现在有个正大光明的机会修理她，简直太棒了。
　　“记得注意分寸。”
　　尤苏拉露出一个奸诈的笑容，对着精灵王点了点头之后抚摸了一下自己的箭羽，用这看猪肉的眼神看着躺在地上眉心舒展的好友，掂量着自己要从哪里下手比较好。
　　嗯，反正等醒了，自己绝对会好好揍她一顿的。
　　“不过艾恩尔加……”

　　尤苏拉看着精灵王欲言又止的表情突然有些不确定了：“她怎么了？”
　　“她或许会去一个更有意思的地方。”
　　打着哑谜的精灵王似乎有些自嘲：“我一直以为曾经的一些事情是偶然，然而这个世界上的命运都是已经决定好的，不存在任何一个偶然。”
　　尤苏拉歪了歪头，她并不明白精灵王的意思。坐在茵嘉旁边，尤苏拉看着自己好友微皱的表情，忍不住伸手想要帮她揉开。然而在自己伸手过去的那个刹那，仿佛触碰到了什么禁制一般直接将自己的手推了出去。
　　“你现在碰不到她的。”
　　精灵王看着尤苏拉怔住的表情，似乎也并不想面对，转过身去声音低沉：“我说过了，这个世界上不存在任何一个偶然。”
　　“包括你，包括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