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kokonalu

1、第 1 章

　　天，终于放晴了。
　　冬日的阳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放眼望去，四周都是一片洁白。天空变得空净、湛蓝，连鸟儿的踪影都看不到。高大的杉树上结了漂亮的冰凌，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连日来的积雪，将绵延的山林厚厚的遮盖了起来，同时，也将在雪中行走的两个人的行踪掩去……

　　“好冷呢。”眯着眼睛看了看周围刺眼而陌生的景致，苏梅轻声抱怨，“以前我很喜欢下雪的，却这么冷。”
　　此时，她身上穿着厚重的白色羽绒服，帽子压得低低的，小心的盖住头，脖子上围了条水蓝色的手织围巾，毛茸茸的翻皮手套密不透风，脚下踏着一双鹿皮靴。她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双眼睛来，就像是一个笨笨的小雪人。
　　旁边的男人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一言不发地带着她，继续向前走。
　　走了多久了？苏梅想，冰冷的雪让她的感觉变得迟钝。虽然暂时没有性命危险，但是大家恐怕很难找到自己了。
　　“人家累了，可以休息一下吗？”苏梅可怜兮兮地看着他，问。
　　“……”季斐这才停下脚步，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大概是觉得苏梅这样一个刚十二岁的女孩就算逃掉，也无法活着走出这片林海，才用低沉的声音说：“我到周围看看，别乱跑。”
　　看到对方走远了，苏梅立即解下头上的缎带，两条粉红色的缎带上各有两个银铃。女孩将其中一颗铃铛绑在树枝上，幸好在被雪覆盖的树枝上不会显得太突兀。
　　然后，苏梅低声祷告：“父亲，您一定要找到我留下的记号，尽快来救我呀！”
　　知道留下线索是件好事情，可是，苏梅呀，这小小的铃铛是不是也太不起眼了点？
　　很快，季斐就回来了。他扔给女孩几个冻硬了的果子，又开始赶路。
　　苏梅悲哀的咬了口果子，想起昨天自己还在舒适温暖的别墅里，和父亲共享天伦之乐，可现在，却要在冰天雪地里受罪，不仅自怨自哀起来。早知道就不来林场度寒假了，好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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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梅的父亲是做木材生意的小厂主，虽然不是非常富有，一家人也是衣食无忧了。眼前这片一望无际的林场就是苏家的产业，只不过这里远离城镇，交通不便，所以苏梅也是第一次来。
　　今年寒假，难得苏梅想要到山上滑雪，便随同父亲一起来到位于山脚村落里的别墅。苏梅天性单纯活泼，而苏梅的父亲虽然年过而立，因为待人温和有礼，而赢得了不少人的敬慕。更何况村里的人原本就善良好客，所以他们一家和村人们处的也很是融洽。
　　在这里，苏梅结识了很多村里和她年纪相仿的女孩子，在她们热情的教导下，学习滑雪技巧。
　　就在昨天下午，苏梅像往常一样背着滑雪用具爬到山腰上，却看不到一个玩伴。就在她对此困惑不已的时候，季斐忽然出现在她面前。
　　那时候，他就像是一个孤独的旅者一样：个子很高，披着有些旧的毛皮大衣，却收拾得干净整洁。身上背着一个很大的登山包，结实厚重的皮靴踩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在经过苏梅身边的时候，他缓缓转过头，苏梅就看见了一张俊美刚毅的脸孔。大概有二十五六岁，这年纪应该是刚出社会的大学生才对，可是他的眼神却是如此深邃，有种让苏梅看不懂的威慑力。
　　再后来，苏梅就被他掳走了。
　　他说，他的名字叫季斐；他还说，苏梅的父亲曾做过一件不好的事情，他要用苏梅来要挟她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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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时分，季斐找到一个可以歇脚的山洞。
　　“哇！总算可以休息一下了，好累!”苏梅一下子就跑了进去，靠在墙角。
　　季斐也随之走进去，四下看了看，山洞很深，里面干燥洁净，环境还算不错。于是默默的拾柴生火，很快，一团不大但很温暖的火就烧了起来。
　　苏梅摘下帽子，凑到火堆边，双手环膝坐下。至此，她的年轻可爱的脸才显露出来，映着火光，红彤彤的。浓密的栗色卷发散在肩上，因为在帽子里挤压了很久的缘故，显得有点凌乱。
　　扫了她一眼，季斐冷冷地问，“……你的头发散了，发带呢？”
　　“真的，我都没发觉。人家好喜欢那条发带的！” 苏梅摸摸头发，装作吃惊的样子。没办法，她总要在一路上留点记号才行。可是天实在太冷了，衣服和围巾手套都丢不得，而身边的其他东西也被季斐扔在山腰，只好寄希望于这几颗铃铛。
　　幸好季斐并没有怀疑什么，只是低头找了很久，才从包里找出一方用雪缎作的锦帕，递给苏梅。“用这个代替。”
　　苏梅接过一看，锦帕的做工精致细腻。在右下角，俨然用金线绣了一串英文名字“Sannny”，这正是苏梅早逝的母亲，林曲姗的名字。
　　为什么这个人会有这条手帕？疑惑的心情油然而生。但是她还乖乖的理顺了头发，努力将手帕绑在自己的头发上。“呜，好难呀……”她还是第一次用手帕来绑头发呢。
　　一路上都沉默寡言，冷冰冰的季斐竟然接过手帕，走到苏梅身后，“我帮你绑。”如果苏梅回头的话，只怕是会被唬一大跳吧。因为此刻的他，手法熟练的将她的长发绑成麻花辫，然后用手帕打了个漂亮的结。看着面前这个纯真可爱，没有受过一丝污染的孩子，他嘴角带着一丝纯净温柔的微笑。
　　“我们要去哪里？”眼睛直直的盯着那堆火，苏梅轻声问。经过几天的相处，她渐渐摸清了季斐的性格，虽然不爱讲话，但也不算是凶恶的人。
　　季斐的动作略顿了顿，回答：“再向东走一百里，有我安排的人会接应我们。然后，我就会给苏然送信，叫他来见我。”他口中所说的苏然，就是苏梅的父亲。
　　听了这些话，苏梅更是郁闷蜷缩起来。她还是不明白父亲怎么会招惹到这个家伙。
　　生意上的对手？不可能呀，家里的买卖看上去并不算太好，父亲总是对着账册叫苦不迭。那就是父亲得罪过人家？可是父亲待人接物一向都大方得体，在商场上很是吃得开。总……总不会是想要敲诈勒索吧？
　　想到这里，苏梅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要知道，用来勒索的人质通常只有一条路，就是被撕票，更何况她还看见犯人的容貌了……
　　苏梅只好暗自安慰自己，应该不会的，那个人手中持有母亲的遗物……啊！总不会是父亲的情敌吧！可是转念一想，季斐现在才二十五六岁，算起来，母亲在他十四岁就过世了，怎么可能！有这种想法的自己实在是太笨了。
　　看见苏梅坐在地上，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很是奇怪，季斐便问她：“喂，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会不会是我父亲的情敌，因妒生恨，才抓了我的。”苏梅正想得入神，于是，头脑中异想天开的想法便脱口而出。
　　此话一出，顿时闹得季斐满脸黑线，转个身，再不去理她了。

　　整整一天的路程，对于年幼的苏梅来说太漫长了些，弄得她又累又乏。所以吃过了季斐带的干粮，就被哄着在山洞深处的草堆上睡了。季斐则在外面继续照看着火堆。
　　过了一会儿，从外面又走进来了一个人。
　　“斐，果然是你。”苏然一边拍掉身上的雪花，一边皱着眉，压低了声音说。自从他发现女儿失踪以后，立即向村里人打听，得知近来有个陌生的年轻人在他家附近徘徊。在问清了对方的容貌时，便猜到是他了。
　　苏然知道自己的方向感一向不太好，为了在出现意外的情况下，能够让救援人员尽快发现自己，他穿着一件橘黄色的羽绒服，也带了充足的食物和装备。因为保养得当，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早已年过三十的人。漆黑的头发留到齐耳的长度，没有一丝杂色。从他白皙的脸孔和精细的五官上，还能隐隐看出他年轻时俊美的模样。
　　看见自己寻找的人就出现在自己面前，季斐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了，就维持着盘膝坐在地上的姿态，静静的望着他。
　　许久，他才喃喃地说：“苏然大哥，当初你就那样抛下我们这帮兄弟，连一点音讯都没有留下，难道你都不会觉得不安吗？”
　　可苏然仍旧是那副平静淡然的模样，笑了笑，说：“哈哈，你没有把我过去的事情告诉小梅吧？叫那孩子知道了，一定会崇拜的看着我，然后说，‘呀，爸爸好厉害，以前是混□□的！’真不知道我和曲姗怎么会有这样的孩子。”虽然他是用抱怨的口吻说话，却掩饰不了言语中的宠溺之情。
　　“大哥，你知不知道，在你离开不过一个月时，西城那个姓邱的老家伙就带人挑了我们的场子！因为你的不告而别，兄弟们四散离析，有些跟了别的大哥，更多的人无依无靠，现在混得很惨。可大家一直都还等着你回去！你怎么能为了一个死去的女人就不顾我们了！？”
　　“斐。”苏然的眼神忽然变得凝重，他盯着季斐，一字一顿地说，“曲姗是我妻子，她待你像亲生弟弟一样。”
　　他的话立时叫季斐没了气势。
　　“年轻时，我只知道逞强斗狠，害得她整日里为我担心。你也见过小梅了，她这样子过得很好，我不想让她也陷在那片泥淖之中。”
　　说着，苏然向洞穴里面看了一眼，苏梅睡得正香甜，穿着白色羽绒衫的女孩蜷成了一个团，酷似母亲的小脸缩在围巾里，柔软的卷发搭在肩上，发梢用手帕打了个结。
　　还记得，林曲姗年轻的时候也经常穿一条素白的连衣裙。那个时代的女孩都喜欢用手帕束起长发，曲姗自然也不例外。她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凭借清丽脱俗的容貌和优雅温柔的气质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然而，这样一个风华绝代的美人却选择一个背景复杂的穷小子。死的时候，她才刚过完二十一岁的生日。
　　想起曲姗，苏然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听我一句话，说什么兄弟义气，不过是年少无知时，想要出风头，想要追寻刺激的冲动罢了，到底平淡恬静的日子才是真正的生活。我不想看到，当你失去珍视的东西以后，才知道后悔。”

　　第二天，当苏梅睁开困倦的眼睛时，就欣喜地看到苏然微笑着坐在自己身旁，而季斐早就不见了。
　　“爸爸，你是不是看到我一路留得记号了？”苏梅趴在父亲身上，亮晶晶的眼睛忽闪忽闪的，满心期待的神情，就像是在说：赶快夸赞起我的聪明智慧吧！
　　“记号？”
　　“一路上，我都有把发带上铃铛挂在树上！”
　　“……”苏然看着自己的女儿强忍住笑，成熟英俊的脸开始抽搐起来。或许是自己把女儿照顾得太好了些，苏梅竟然会单纯的以为这种小把戏能够奏效。
　　事实是这个样子的：
　　毕竟苏然的过去不算干净，因为担心有人会伤及苏梅，所以他一直都偷偷在苏梅身上装了追踪器。因为苏梅喜欢那套发饰，并且经常佩戴，所以平时都是塞在铃铛里的。幸好，来别墅之前，收到了在网上订购的新型追踪器，这种追踪器的体积比较大，他只好把它改装在苏梅的手镯上。真是万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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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

　　苏梅在位于城市的家里找到一本古旧的相册。像册的第一页似乎是一张全家福，年轻的父亲和母亲幸福的微笑着，在他们中间，站的是一个清秀的少年。
　　“我的家人——Sanny”
　　在照片下面，曲姗那娟秀的小字标注着。
　　曾几何时，一个温柔善良的女人将在路边流浪的孩子带回了家，和丈夫一起，将他当作弟弟一般抚养、爱护。
　　曾几何时，一个痛失爱妻的男人改名换姓，带着幼女拼命逃离了黑暗残酷的修罗场。可是被他收养，已经渐渐长大的孩子却迷上了那个世界，并沉沦了下去。
　　曾几何时……

　　又过了两个月，苏然的工厂招收工人。
　　“老板。”队伍中，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然后，他看到季斐在热切地向他招手。那张曾经冷漠孤僻的脸上，此时，正带着阳光般灿烂的笑容。

　　圣洁的雪花在空中飞舞，飘落，似乎是想要掩埋了过去的黑暗与伤痛似的。待冰雪融化之后，一个新的未来便呈现在世人面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