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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风起 ...

  •   我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沾满灰尘的铁盒,用力吹了一下,瞬间灰尘在房间里飞扬起来。铁盒上锈迹斑斑,让我打开它时费了不少力,正将盒子里的东西装进了我的双肩包里,从门外传来我妈的声音
      “明阳,要走了。”
      “哦,知道了,马上来。”我匆匆出门,一头钻进停在门外的小车里。
      今天是清明节,照例是要跟父母去扫墓的,去扫墓的地方叫乌林,那里有着整片整片的墓地,新的、旧的、豪华的、破旧的,似乎也在显示着在世儿女的身份。
      清明也许对别人来说就是简简单单的节日,祭祭祖、扫扫墓、吊念一下先祖。但自从三年前的一场意外却改变了我人生的整个轨迹。
      三年前,清明节,我还是一个一无所知的黄毛小子,去郊外的祭祖对我来说就是一个踏青的同义词,面对从山脚一直延伸到山顶端端正正有条不紊的各种墓碑,我对它们的感觉就是好奇,好奇每一个墓碑主人的照片、生平。
      以至于在父母给爷爷烧纸钱的时候,我自己一路探寻,竟不知道自己去了哪里,我走过最后一个墓碑,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油菜花地,明亮的油菜在阳光的照耀下像金黄色的浪花一波一波向前推去,我瞬间就被这壮丽的场景所震撼,我忙不迭的沿着小路走进花海,却不知道一个危险正向我逼近。
      就在一条田埂边,我能隐约的看见一个瘦弱的男子跪在老鼠洞前拿着某样东西在啃食,待我走近一点,便真切的看见了从他指缝里漏下的一条老鼠尾巴,他吃的很专注,整个身体因兴奋不住抖动并且发出“亟亟”的怪声,我惊得呆住了,脑子里想着快往回跑,但身体却动也动不了,一股凉意瞬间击中了我的脑门,腿也明显开始打颤。就这样过了一会儿后,他似乎感觉到我的存在,便抬起头来看我,我魂都差点飞了更加不敢动就直直的与他对视,他面色煞白,眼圈不但重而且眼睛没有焦距,下半张脸沾满了血,嘴就这样敞开着,门牙上塞着灰色的老鼠毛,他手里的老鼠肚子被撕开,内脏已经被他吃光,血都差不多干了,但是他头发还算整齐,只是衣服上全是泥巴与血渍。他对我“亟亟,亟亟”的笑,但他脸上没有丝毫变化,那声音就像是从喉咙直接发出来的一样。
      他踉踉仓仓的站起来,晃晃悠悠的朝我走来,巨大的恐惧压过来,我撒开腿就往油菜地里跑,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眼里嘴里全是花粉也顾不得擦,腿上也被花茎不知道绊了多少道,我只是拼了命的往前跑,直到一点体力也没有了,刚巧被一个东西绊了一下,我便直直的往前扑在了地上,这一摔摔得我在地上半天挣扎爬不起来。
      “哎哟,哪个不长眼的踩着你爷爷了。”一个清亮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
      我被这一嗓子差点吓出尿了,脸色煞白的翻了个身,眼睛瞪的大大的。
      “看什么看,没见过活人啊,哎呦,我的腿。”我发誓,这真的是我从来没有遇见过的离奇经历,只见面前的这位白胡子老道穿着一身深蓝色麻布长衫,全白的头发被一根枯枝插在头顶,同色的胡须长垂在胸前,俨然一副道士相,只是此时他正皱着眉头揉着打着绑腿的小腿,完全没有仙风道骨的气派。
      “额——对——不——起——”。我缓缓的坐起来,心脏还在剧烈的跳动,因为不停的喘着气,所以一句话要费半天劲。
      “臭小子,跑这么快赶着去投胎啊,小心僵尸将你捉了去!”老道恶狠狠的剜了我一眼,晶亮的小眼闪着不可捉摸的光芒。
      我一惊,思索了一下,难道刚才碰见吃老鼠的那人是僵尸,这个老道士莫不是专门收复僵尸的吧,于是对他恭敬道
      “晚辈唐突了,望高人见谅,敢问高人刚才说的僵尸,是不是外表与常人相似,但是没有生气,就像一具行尸走肉,并且还以生老鼠为食。”
      “你小子在哪看见的,什么吃老鼠乱七八糟的,够了,够了,没死你就快点滚吧。不要吵我睡觉”。说完,他便直挺挺地躺下闭着眼睛装睡。
      我自讨没趣,望了一眼来时的路,再看了看热烈的太阳,思忖了下,应该没那么背吧,来的时候碰见,走的时候又碰见。
      “那么,道长再见。”我看了他一眼,他不耐烦的哼了一声翻过身去。
      迎着久晒的阳光,我只感到眩晕。不知不觉我就来到碰见僵尸的地方,看见熟悉的田径以及那个老鼠洞,我打了一个寒噤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我越走越快,终于顺利走出了油菜花地,突然觉得松了一口气。
      我小跑向我来时的墓碑,准备按着原路返回,却没发现危险离我越来越近。
      那个墓碑的前面站着个人,他肩部在轻微的颤动,可能因为看见亲人的墓碑很悲伤吧,我叹了口气,走上去。当我经过他时,却听见他发出“亟亟”的声音,我转过头去看了他一眼,顿时如遭五雷轰顶,不会这么巧吧,还是他就等着我回来。他也刚好看了过来,还是那一双毫无光泽的死人眼,还是那永远也闭不上去淌着涎水的大嘴。
      我不由得苦笑了一下,对他打了个招呼“hi”。他喉咙里发出了咕隆的一闷声,举起双手就向我冲来,迅速就掐住了我脖子,将我抵在某块石碑上,他那黄浊的眼瞳以及类似于脱臼的下巴,还有滴在我身上的唾液,让我不忍直视。
      我使劲扯他的双手,双脚也凌空乱蹬,但是毫无作用,求生的欲望并没激发我多大本能,我能渐渐感到脑袋里血管的膨胀,眼前也开始出现闪闪亮的小星星,身体的力量也慢慢流失殆尽。
      “我不会就在这里挂掉吧,可能还要被他吃掉内脏,呃,好恶心”。在我快要两眼一翻、双腿一蹬就过去的时候,突然脖子一松,我就软跌在地上,是那个老道,我定睛一看,只见那僵尸手上正冒着青烟,黑焦的一个洞占据了整个手背。他咕了一声就向老道冲去,老道左手一个铜铃,右手捏着一张黄符,边摇铃边向着僵尸碎碎念着咒,等僵尸快要像掐我一样掐住他时,他一个灵活的迈步,右手一个猛掌,霎时抡在了僵尸的面门,同时大喝一声“急急如律令”。被抡在僵尸面上的黄符无火自燃,烧完后膨的一声炸开,僵尸倒地全身开始急速的抽搐,他愈抽搐,道长摇铃愈快,过了会,一切都停止了。只有微风吹过,掠过树梢,传来哗哗的声音。
      “道长?”我怯生生的喊了句。
      “算你这小子命大,碰见了附在人身上的最低等的黄鼠狼精,再等你碰见道行高点的,就只怕要送你回老家了。”老道蹲在那人旁边仔细看了看。
      “多谢道长救命之恩,他日我必当涌泉相报。”我忐忑的说道。
      道长没理我,
      “他死了吗?”我问道,
      “哪这么容易死,只是晕过去了。”道长冷哼一声,
      “咦,他脖子上怎么有条黑线?”我壮了壮胆走过去,低呼了一声。
      “你看得见?”道长射来探寻的目光,
      “恩。”我老实答道,
      道长沉默了下,突然开口道
      “你刚刚不是说要报答我么,这样吧,你就给我当徒弟,我将自己的本领都教给你,你以后就不用怕鬼怪了,臭小子,你真的是赚到了啊。”
      我听着这话,心里五味杂陈,叮叮咚咚的破罐子在砸开了花,现代社会当道士真的很奇怪,况且我还是三代单传,我妈还指望我娶个漂亮媳妇传宗接代来着,
      “多谢道长抬举,只是我天性愚笨,恐怕不能担此重任。”
      “你真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这么好的机会你都不要,亏我还想把拯救世界这么伟大的任务交给你。”老道一脸愤懑。
      我黯然
      “得了,你滚吧,不学本领,看你以后怎么死都不知道。”老道头一扭,转身就走了。
      我自讨没趣,便回去了。
      祭了一趟祖,经历了这么一回,回到家,我不知怎么总感觉一切都有点不一样了,不管是窗户外投进房间的阳光,还是房间里呼吸的气流,每当我在家时总会怀疑哪里有个人会偷偷看着你,弄的我一天到晚神经兮兮。
      有一次,我去浇花,拿了一杯子水明明浇完了,但等我接个电话回来却发现被子是满满的。又有一次,我跟班上出去春游,只带了一点零食,但奇怪的是,中途下雨的时候我同学竟然在我的包里找到了一把雨伞,要知道我是从来没有带伞的习惯。于是我把这事给我妈讲后,我妈还骂我自己拿的东西还忘记。慢慢的我越来越习惯,似乎有些事就应该是这样,纵使我并没有去做。
      不久,便是高考了,高考的前一天,毕业生都疯了一样的撕书然后从楼上往下撒,我静静的坐着,定定的看着习题,心中却毫无知觉。我将所有的书本用我带来的麻袋装了抗回去,在路上会碰见一两个学生上来问价,
      “诶,收破烂的,书多少钱一斤?”
      我将书放下换了一个肩膀,并不回答他,仍旧默默向前走去。
      “诶,这人怎么做生意的啊。”后面传来一声不满的嘀咕。
      到了家,感觉两边的肩膀都不是我的了,手臂也抬不起来,回房间倒在床上就睡着了,朦胧中又似乎谁给我盖上了被子,我使劲却睁不开眼皮,意识逐渐涣散,最终遁入了黑暗。
      “明阳,明阳,起来吃饭了。”睁眼,妈站在床边一脸疼惜。
      “恩。几点了?”我软软的坐起来,惺忪着眼,口齿不清的问道。
      “七点了,饭菜又给你热了,快去吃吧,学习不要太拼命,注意身体啊。”说着,妈从枕头旁拿起衣服给我披上。
      我迷迷糊糊的穿着,回想着自己什么时候脱的衣服,却始终想不出来。
      吃着饭,不管是端碗还是拿筷子的手总在不停的发抖,我无奈的将手背放在桌上,心想但愿后天考试不要有影响。
      在家浑浑噩噩过了一天,晚上早早睡了,为高考做了完全的准备工作。
      但是早上起来手仍是酸酸的。没事,顶多我慢的点,我只有自我安慰。出人意料的是,进了考场后,右手写字通畅无比,写作文时更是如行云流水、铁画银钩、力透纸背。
      两天后终于因为精神的高度集中让我体力不支,病倒了。
      这一病反反复复,时好时坏,有时浑身冒冷汗、半夜嚷嚷说胡话、有时身上滚烫的发热、不管喝多少水都不够、脑袋也一直昏昏沉沉、全身酸软无力,就这样折腾了近一个月,才完全康复。
      我妈说这是我平日高度紧张,考完试后突然的放松导致的。但我却不以为然,似乎某个秘密就像从漆黑的沼泽中升起的气泡一样“膨”的一声,就炸开,散发出难闻的,带着致命毒性的气体。
      几日后,我妈突然推开了我的房门,
      “明阳,整理一下你高中的学习资料,不要的都卖了吧。”
      “恩,好。”我抬起埋在显示器上的眼睛,揉了揉,便起身向墙角的麻袋走去。
      我一本一本的翻阅,里面的每一个字,都能清晰的让我想起对应的场景。
      这是一个粉红色的日记本,带着密码,我曾经试过几次但没打开,就放着了。我轻轻扭动着上面的数字,0、9、2、7、啪,开了。这是我生日。我从第一面开始翻看,里面记录了我上学迷路,走错厕所,拿奖学金,打架,差点被退学等等各种事件,有些事连我都忘记了。
      4月23日,晴。
      我准备向他告白,但是我很害怕,他如果不接受我怎么办,他知道我喜欢他这么久了么,他,他喜欢我么。
      日记停止在这一页,23日,那是个让我永远内疚的日子。我记得那天天气很好,阳光照在她瓷白的脸上,我看见了很多细小的柔软绒毛,那些绒毛像刷子一样刷着我的心。
      “明阳,我喜欢你!”她突然急促的跑过来,眼神带着些恶厉,小脸通红得要滴出血。
      我吓了一跳,望着她明亮的大眼睛不知所措。
      “我喜欢你很久了,我们在一起吧!”她咬咬嘴唇,凑近一步对我认真道。
      “对不起啊,我现在还没有交女朋友的打算,”我顿了顿,“忘了我吧,你会找到更好的。”说完,我头也不敢回就快步走掉了。
      我从她身边经过的一瞬间,看见了她眼里晶莹的水花,以及心底破碎的声音。
      课间,我在一条废弃的楼道放风,他走过来,
      “听说那个丫头终于跟你表白了啊。”
      “恩,不过我拒绝了。”我淡淡道
      “其实我还真的有点担心啊,我们这么好的兄弟,要是你去享受爱情滋润了,我怎么办?”他一脸坏笑靠近我。
      “你担心个屁拉,就你这张桃花脸,不知道迷死多少漂亮妹纸,还说我?我呸。”我忍不住啐了他一口。
      他抹了抹脸,神色突然就黯了下来,怔怔的看着我,
      “你干嘛,看什么,没见过帅哥啊。”我退后一步,心有点虚。
      他突然一把过来抱着我,头顶在我肩上,死死按着我使我不得动弹。
      我使劲扯开他,但是没用,于是我在右脚蓄足了力,狠命踹了过去,他身体软晃了一下,我趁着这个缝隙慌忙向外跑去,他一把抓过来,将我死抵在墙上,凑过来的脸都快要贴在一起了,他眼里还停留着痛苦,难过,特别是那深深的忧伤让我感到十分压抑,
      “我忍你很久了,你tm欠我的钱到底什么时候还我?!”他朝我吼道。
      “我。我不欠你钱啊。。。。。。”有点茫然
      “你还装蒜!”说完他就凑上来吻了我。(节操啊。。。节操啊,你回来啊)
      “明阳,我是真的很。。。。。”走道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跑步声。还有她最后停留在我记忆里的画面,她就这样愣愣的,像是失魂的洋娃娃,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凝固了起来。
      后来几天她都没来上课,等到班主任带来她消息的时候,我们却已是阴阳相隔。葬礼那天阳光明媚,我看着她嵌在石碑里的彩色照片,不自觉感到忏悔,如果我那天追上了赌气跑开的她,她也就不会被车撞到,那庞大的卡车就这样从她身上碾过去,车轮上沾着的血液混着黄白的脑浆一直延伸到另一条街,她的脑袋像被放了气的气球,一只眼睛被挤的凹了下去剩下空荡荡的眼窝,另一只飞了出来但怎样都找不到,好的是肠子还是整整的一团,只是被压瘪了染上了绿色的胆汁。
      我甚至觉得我好像就是杀死她的凶手,尽管在同班同学的眼里我就是,那天后,我变的郁郁寡欢,不去上学,不出门。对一切都毫不在意,甚至自己。我觉得我需要谁来惩罚我,不管是剜了我的眼睛,割了我的舌头,剁了我的双手双脚,我都心甘情愿。我整日在家拿着刀,练习了断的各种姿势与手法,但求不要疼痛不要流血,要知道,血放多了会很脏。终于有一天,我准备实施我的计划,我妈却一下冲上来抢了我的刀,给了我一巴掌,那种火辣辣的感觉就像摸了一脸的强力辣椒油,我晕了下,眼里的星光还没散开,发现我妈正抱着我猛哭,我突然就惊醒了,仿佛是一场噩梦,醒来了一切都好了。
      父母给我转了学,找了心理医生,做了一切可以为我做的,于是,我便将这段记忆尘封在一个永远都不要打开的盒子里,这个盒子的名字就叫“潘多拉”。我又恢复了一个普通高中生的日常生活,甚至我根本不记得以前发生过什么,只是父母每每望着我的担心的眼神,让我觉得似乎有什么发生过。
      我关上日记本,平静的回想着这一段过往,就像一个局外人在看一场不冷不热的戏。背后吹来一阵冷风,我转头看看关紧的门窗,心跳陡然开始加快,来了,什么东西似乎来了。它终于来了。突然房间里阴风大作,书本全部被吹散开,试卷、书页翻滚着卷上天花板,我却像身处在龙卷风眼里一样,看着周围的场景越来越模糊。
      “叮叮叮,叮叮叮。”电话响了。
      “噗——”似乎是泄气的声音,屋里的一切突然又停止了,纷纷扬扬的纸片从空中落在各地,我踩着它们走道电话旁,
      “喂,您好,请问找谁?”我使劲略过刚才那一幕,平静的问道,
      “恩哼,臭小子,你还活着啊,找到你家电话可是费了我不少功夫啊,快来金碧辉煌,记得多带点钱啊。”电话那头老道士声音依旧清亮
      “喂——”
      “嘟——”我话还没说完,电话就断了。
      我踩着一地乱糟糟的试卷拿了钱就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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