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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三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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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畅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然后面无表情地将视线移回了摆满花簇的长桌前。
二十坪大的宽敞和室内,放着一张将近占去一半面积的长桌,左右各坐了三名穿着传统和服的妇人,镶着金边的和服看上去造价不菲。
这是每个月都会在诗畅的家举办的一次插花会。
由于诗畅的外祖母若宫三叶担任着京都府议会议员,附近居住的那些主妇们纷纷慕名而来,每个月都会以各种名义在各自的家中举办这样华而不实的聚会。其实她们大多也都有钱有势,自家的丈夫不是政治家就是企业家,但或许是出于敬仰,在她们这个自发聚拢起来的小团体中,所有的人都以诗畅的外祖母马首是瞻。
若宫三叶坐在长桌尽头的位置上,她不苟言笑的样子看上去仿佛一尊被封印的雕塑。
身边的妇人们摆弄着手上的剪刀和钳子,将各式各样的花朵装点进面前的花瓶之中。她们保持着儒雅的姿势谈笑风生,时不时地会朝诗畅的方向瞟一眼。
诗畅觉得,她们那些飘过来的目光里,除了礼节性的敬畏,更多得掩藏着是冷眼旁观。
“听说新年以后歌留多的女王赛又要开始了,今年是第几年来着,咱们的诗畅又要卫冕了。”穿着一身墨绿色和服的女人一边将一支被折断的百合插入面前的花瓶,一边对着诗畅扬起了夸张的笑容。
她身边的妇人摆了摆手,动作妩媚:“哎呀呀,吉田夫人你也真是粗心,快要第四年啦,听说连续五年的话就能被称作‘永世女王’了,诗畅可是歌留多历史上最年轻的女王啊。”
“那可真是恭喜了,若宫老师!”被称作吉田的女人双手合十,笑得愈发谄媚,“诗畅这孩子真是厉害,若宫家还真是虎父无犬子啊!”
话音刚落,坐在另一边的浅野夫人拽了拽快人快语的吉田夫人,用眼神示意着若宫三叶依旧沉默的表情。
虎父无犬子……这样的形容绝不适合若宫家。
若宫家虽然代代人才辈出,但也不乏有一些所谓的“残次品”存在。诗畅的母亲若宫诗穗,就是这样的残次品。
年轻的时候离家出走,不顾父母的反对嫁给了不入流的画家,结果最后闹得离婚收场,还带着自己的女儿狼狈地回到了娘家……但即便有这么多会遭人白眼的经历,但是若宫诗穗却依旧活得逍遥自在。
她顶着被称作是“自由职业者”这样与本身年龄并不相符的头衔,前一阵子似乎还出版过一本名为《贵族》的伦理情感小说,在日本书店的畅销榜上竟然奇迹地停留了不短的日子。但由于这部作品里涉及了太多禁忌性的话题,所以即便是出了名,对于若宫家来说也不是什么值得光荣的事。所幸的是,诗穗是用笔名投的稿。
总而言之,在诗畅眼中,妈妈大约就是若宫家的一株奇葩。
活得自在,无拘无束,似乎和父亲的离婚不仅没有打击到这个女人,反而成为了她人生中一抹绚丽斑斓的色彩。连远山佑一郎这样禁忌的名字在若宫家被提起时,她都会毫不介意地笑着说:“佑一郎君可是个货真价实的美男子,比好多现在的偶像明星都要美型呢。”
老实说,诗畅打从心底里并不讨厌这样的母亲。
虽然偶尔会和外祖母一样摆出臭脸,对母亲那张永远都挤满丰富表情的脸庞采取无视的态度,然而她却和外祖母不同,她觉得母亲活得很真实。
“诗畅还真是跟你外婆一样呢,脸总是这样僵硬着难道不累吗?”
诗畅想起母亲一脸愁容地看着她的表情,心里觉得有点好笑。其实她也不是不会笑,至少在玩歌留多的时候,她会打从心底笑出来。当然,在买到雪人丸的周边产品的时候也是。
她想自己身体里有一部分特质一定是遗传自母亲,虽然表面上并不刻意违背外祖母的严厉式教育方针,但内心却依旧保持着一种逆反的心态。
然而,那样的母亲却被外祖母毫不留情地称为“没用的人”。
真过分……
诗畅直直地望向长桌对面,与自己相对而坐的女人。
“哗啦”一声,外面的和室传来了一阵开门声,大概是诗穗回来了。
诗穗时常早出晚归,有的时候也会不在家里过夜。没有人会去问她到底干什么去了,若宫三叶对这个女儿完全是一副“放弃”的态势。诗畅觉得,要不是妈妈在户籍上还姓“若宫”,恐怕随时都会被外祖母逐出家门。
“哎呀呀,原来是大婶们来了啊。”
拉开移门的诗穗一脸宿醉的表情,下眼睑上还挂着晕开的黑色眼线,要不是她穿得还算端庄整洁,恐怕会被人误以为是什么酒吧的女公关。不过即便是这样,在若宫家出现这样的一副场景,也足够叫人惊悚了。
体态肥硕的吉田夫人是直肠子,看到诗穗既没有使用敬语,还用了“大婶”这样的称谓称呼她们几人,差点没惊吓地晕过去。
她脸色苍白的样子在诗穗看来觉得有些可爱,于是她又进一步地对着她打了声招呼:“你就是新搬来的吉田夫人吧,听说你的丈夫刚刚升了大学附属医院的准教授啊,真是厉害呢。”
被诗穗夸奖了一番的吉田夫人总算是换过一口气来,但她还没有喘上第二口气,又再度地被诗穗惊吓了。
“对了,这年头大学附属医院的准教授不是有一个‘黑锅王’外号吗,我听我们家的编辑说,他们得对教授言听计从,什么事都得背黑锅,不然教授要是对你有意见,下次可就得被贬到什么乡下的小诊所里当院长去了。”临了,她还补充了一句,“不知道吉田夫人还在这片住多久呢?真是忧心呢。”
诗穗笑得十分腹黑,诗畅知道母亲绝对不会为了这种事去担忧。退一万步说,能够让她担忧的事,这个世界上也大概不会有。
一旁的吉田夫人差点就要吐白沫了,诗穗则像是完全无视了一般将目光转向诗畅:“哎呀,诗畅,你怎么也在这?快点出来,不要打扰大婶们的叙旧了。”
诗畅顺着母亲的召唤乖乖地站起身来,朝着门外的方向走去。
当她关上门的时候,她看到外祖母一脸冰封的表情,巍然不动地坐在原地。
*
诗畅跟着母亲的脚步走进里面的和室,其实她到不是很介意留在之前的那个房间接受那些老太婆的眼神凌迟,因为在诗畅看来,那只是她们在自己狭小的内心世界里好不容易找到的一处宣泄地。
她同情她们,又或者说,在她们唾沫横飞的假笑之中,她能够居高临下地俯瞰她们的卑微。
母亲仰头打了一个哈欠,大大的黑眼圈在化妆台的那盏灯泡前变得更为明显。她开始拿起手边的化妆棉卸妆,动作麻利地像是闭着眼睛都能完成这些每日的固定步骤。
“呐,诗畅。”
母亲突然开口叫了她的名字,诗畅将视线聚焦到这个长发翩翩的女人身上。
“说起来,今天不是东西日本代表赛吗?怎么,没有去看吗?”
诗穗虽然看上去不大关心女儿的样子,但对于歌留多到并不陌生。以前,她还经常领着小小的诗畅进出京都明星会,直到后来诗畅不愿再去,她也开始专注于自己喜欢的“事业”,和女儿渐渐疏离了起来。
诗穗抬起细细的胳膊,将肩后的长发扎成一个马尾,朝着一旁的盥洗室走去。
“对了,那个谁叫什么来着。啊,周防君啊,他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听到讨厌的名字,诗畅的回应显得相当冷漠。
“去年的时候不是还来拜访过咱们家嘛,那个人。”诗穗转过头来,脸上已经抹上了厚厚的一层清洁泡沫,“带着鲷鱼烧来的,怎么,他不是诗畅的朋友吗?”
诗畅眉宇微凝,但是口吻依旧保持着惯有的轻挑:“那个人是个讨厌的家伙罢了。”
“哈哈哈。”诗穗一边对着镜子小心翼翼地搓揉着自己的脸,一边张口大笑起来,“从诗畅的嘴里听到讨厌什么人,还真是件新鲜的事啊。”
“为什么?”
“因为你这孩子不是好多时候都会表现出一幅‘我没兴趣’的样子么。”
诗畅怔怔地看着正在蹂躏着自己这张已经不再年轻的脸庞的女人,仿佛想起了周防曾经对她说过的话。
——对于没有感情的若宫小姐,能被讨厌也算是一大进步。
呵呵,总觉得有点好笑。诗畅失神地想到。
待母亲把满脸的洗面奶泡沫冲洗干净,并开始往上拍打另一种透明无色液体的时候,已经是五分钟以后的事了。她一边仔细地对待着自己的那张脸庞,一边向在一旁沉默不言的诗畅问道:“怎么了,都不说话?”
其实诗畅一直觉得,母亲是了解自己的,哪怕没有过多的交流,她也总是能够从一些细节的地方察觉出她的不对劲。大概是身为“自由职业者”的敏锐吧,母亲曾经这样对她自夸道。
“妈妈的话……”诗畅对着正在旋开一盒面霜的母亲说道,“会觉得自己是个失败的人吗?”
诗穗的动作有一秒钟的停顿,她从镜子里望着那个站在自己身后的女儿,觉得她眼角下的泪痣看上去和某人真像。不过那一秒的停顿似乎很快被诗穗用熟练的技巧搪塞了过去,她闭起眼睛,满不在乎地回道:“会啊,妈妈我啊,在别人看来一直都很失败不是吗?”
“……”
“被丈夫抛弃,带着女儿灰溜溜地逃回娘家,没有正当的工作,没有钱,也不年轻,连再相个亲什么的都会被人嫌弃呐。”
老实说诗畅有点惊讶,虽然母亲向来喜欢直言不讳,不过只要是人,多少都会对那些不堪的往事有些逃避,所以她看着母亲,想要透过她脸上那堆厚厚的护肤品看清真正的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么那个人呢?妈妈会后悔那个时候做出的决定吗?”
诗穗微微一愣,不过很快就明白了女儿口中所谓的“那个人”指的是谁。她抿了抿嘴,笑道:“佑一郎君啊,不会啊,妈妈可是从来都没有后悔跟这么一个大帅哥好好谈了一场恋爱呢。”她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朝着诗畅的方向走去,“妈妈我啊,这辈子最骄傲的事,就是和佑一郎君生下了诗畅你啊。”
诗穗在诗畅身边停下脚步,张开双臂,猛得给了女儿一个大大的拥抱。
虽然外面的气温渐渐转暖,但是诗畅却觉得那远不及母亲的怀抱来的温暖。她像个木偶一般将头靠在母亲的怀中,脸上依旧是那张千年不变的冰封脸孔。
“话说要是诗畅喜欢上了什么人的话,可一定要努力不能以离婚收场啊!”
喂喂……
诗畅在心里扑哧地轻笑了一声,嘴角终于卷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这个世界其实比她料想得要有趣许多,至少到处都存在着一种名为“不能理解”的生物。京都也好,东京也好,福井也好,这种生物似乎延绵不绝。
*
午后一时,东西名人、女王代表决定赛的第三场比赛终于打响。
十五分钟的记牌时间过后,无论是哪一边的选手,都似乎是卯足了劲,想要拿下最后的这场关键比赛。一旁观战的群众屏住了呼吸,恨不得将自己掰成两半,跟自己的分身一同欣赏两边各具特色的精彩比赛。
读手念完第六十首和歌的时候,场上的歌牌还只剩下十四张,也就是说空牌多达二十六张。两边的对阵情势看上去都差不多,并没有谁占据绝对的优势,最后孰胜孰负还很难预料。
远山唯抓过一旁的毛巾,擦去自己额上积攒的汗水。她已经不记得这是自己第几次擦汗,只觉得这场比赛的过程似乎无比漫长。
“秋来田野上,且宿陋茅庵。”
呼,是空牌。
伸出的手在半空进行了一次空挥,收回来的时候,远山唯发现自己的手指竟然在颤抖。
她有这么紧张吗?
已经有久没有体会过这种紧张了。害怕失败,害怕离弃,害怕再次变成孤零零的一个人……不,她现在害怕的,纯粹只是输给眼前这个叫做绫瀬千早的对手。
此时此刻,她紧张的并不是远在那所画室里的男人,而是眼前的每一张牌。一直以来,将歌牌视作复仇手段的她,从来不曾想过,竟然有一天能够如此单纯地看待那一百张纸牌和一百首美妙的和歌。
“集中精神。”
一个突如其来的女声钻进她的耳窝,她看到端坐在她对面的少女保持着一脸镇定的表情,虽然那双炯炯有神的双眸并没有看向她这边,但她知道,那句话,绝对是对她说的。
为什么能够如此冷静?远山唯一边深呼吸,一边不解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因为对方身经百战?因为她还不够格?因为她只有十四岁?
“要来了。”
随着一声话音落下,千早沉阖的双眸顺着某个方向,音速般地出手而去。
“我住皇都外,东南结草庵。”
在读手还没有念出决定字前,那张牌已经朝着某个方向飞了出去。
“啪嗒”一声,从名人赛场地飞出的牌与千早抽击而出的牌在空中相撞,掉落在地上。
同时站起身来的千早望见新那一身宽大和服的身影,两人先是微微一愣,然后默然地相视而笑。
那一刻,他们脸上的表情显得极为相似。
远山唯握紧了拳头,眸中的火焰燃烧了起来。
不能输,绝对不能输!
同样的,在那方场地上吼出这般心声的人,还有坐在名人代表席上的另一个男人。
*
“失礼了。”
须藤举起手,然后在得到应允后站起身来。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一脸波澜不惊表情的新,习惯性地将双手交叉到胸前,微弯起一边的膝盖,沉首深呼吸了起来。
现在场上还剩下十三张牌,而读手那边大概已经念了六十张左右,他没法完全记清,但恐怕剩下的空牌数量还很多。自阵的牌数是八张,对方是五张,虽然还处于落后的态势,但想要扳平并反超也不是什么难事。
须藤的歌牌毫无疑问地属于攻击型歌牌,并且他十分享受那种攻入敌阵,将他们精心布置的局面打死扰乱的感觉。他一边有节奏地抖动着脚趾,一边望向那区区的十三张牌。绵谷新的速度确实很快,但还没有快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可怕的是他过人的技术,还有那从脸上完全看不出一丝动摇的意志。
这家伙深不可测。须藤如此想到。
对了,女生那边的情况呢?
他侧头望去,不远处的榻榻米阵营之中,同样摆放着十三张牌,同样地呈现五对八的分布方式,领先三张的人是西日本的那个女孩子。
哼,瑞泽的绫瀬果然不行。
他嗤之以鼻,却无意识地瞄到了那正沉首于牌阵之中的少女的神情。
一样的,波澜不惊。和那个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一样。
为什么?明明在落后不是吗?如果是以前的绫瀬千早的话,恐怕早就已经开始做深呼吸了。虽然这招有模仿他的嫌疑,但是那个人的心态远不如自己的好才对。
该死。
须藤在心中默默地骂了一声,刚才他差一点陷入了无谓的猜想,现在做这种让本来就不大清楚的脑子变得更加混沌的事,他是笨蛋吗!要冷静,冷静下来……
“哥哥,喂,哥哥!”
正在稳定自己情绪的时候,须藤突然听到一边窗户外,有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他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带着棒球帽的少年正朝着自己的方向大肆地挥动手臂。在成功地吸引了须藤的目光后,他对着须藤做出了几下舞拳的手势,这个手势在姓须藤的一家人中可以被理解为“加油”。须藤很想无视笨蛋弟弟那惹人耳目的动作,顺便想告诉别人,自己跟那家伙并不认识。
“喂,那边的观众,请保持赛场安静。”
被裁判严肃地点名批评后,悠人才放下手,但是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还不断地向哥哥投去炙热的目光。只不过须藤好像完全不想理会似的坐下了身来,顺便,在坐下来前对他露出了一个“你小子找死”的阴暗眼神。
这眼神让悠人背后一凉。
比赛继续进行。
两边的对阵情势都异常紧张,观众们继续采用着分眼战术旁观着比赛的进行。每每一首被念出,
不止是赛场上的选手,连一旁的观众们都感到汗流浃背。
“我下因幡道,松涛闻满山。”
连续六张空牌。
两边的选手再次在极低的空气中进行了一次空挥,若不是对方的手挡在了自己的下面,远山唯恐怕就要触到牌了。她的手指在稀薄的空气中不断颤抖,她低着头咬了咬牙,这样挑战心脏极限的进程不知还要持续到什么地步!
“两袖无干初,谁知此恨长。”
又……又是空牌。连续第七张。
咦?远山唯刚想收回神,却发现自己的手指已经在敌阵牌营中推开了一张牌。
赛场外的观众也纷纷倒抽一口冷气,冷热交杂的空气里,只留下未落的和歌声久久回荡。
是手误。
她并没有想过自己会去抢那张牌,然而身体仿佛不受控制似的动了起来。远山唯愣愣地看着手指推开的牌,她微微张着嘴,仿佛不相信那是自己的手。
在这种关键的时候手误,还要罚牌……七张对六张,原本好不容易保住的领先一口气就被对方赶上。
她拿起毛巾擦拭着额上滴落的汗水,那汗水不知何时已经变作了两行。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的背脊已经湿透了。
有出这么多汗吗?她无法想象。
这次意外的手误像是一个转折点,将对战的形势完全颠倒了过来。
接下去的比赛简直像是一场噩梦,千早连续的进攻和送牌,将远山唯的自阵完全打乱。她从来没被人逼到这等地步,哪怕是在大阪日出会,最厉害的前辈也没有办法赢过她。
远山唯刚开始练习歌牌的时候,听说若宫诗畅的歌牌是防守型,所以她打从一开始就决定自己要成为攻击型的选手。从敌阵之中抢到牌的感觉非常的好,只要她出手,那些歌牌就会随着她手臂的起落方向飞舞出去。日出会的老师说从来没见过她那样有天赋的孩子,只要假以时日,说不定能向最高的顶点挑战。
开什么玩笑。不是说不定,她就是为了挑战女王而来的。
如果不能赢,那么一切对她来说就都没有意义。
败者是永远没有光环的,永远都会被丢弃在角落,永远无法获得幸福。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最喜欢的爸爸离开自己,为了妈妈,为了自己,她一定要赢!
然而……即便是这么想着,强迫着自己,但身体却始终无法听从大脑的意志。
远山唯溃不成军。
“唰。”
那刺耳的声音划过她的发梢,顺着她的视平线飞离了出去。仿佛就像是带着一抹苍白离开的幻影,她全身的力量被猛得抽空,视线也随之暗淡下来。
爸爸也好,这十年来构筑的回忆也好,那个远在打扮的温暖的画室也好……所有的一切,都仿佛跟随着那个幻影离开了她的世界。永远,都不再回来。
“多谢指教。”
她木然地俯下身去,这也是不受大脑控制的动作。
“女王代表赛结束,二胜一负,东日本代表绫瀬千早成为今年女王赛的挑战者!”
赛场外已经有人群欢呼了起来,千早听着背后那些闷闷的声音,脑袋却安静地埋在臂弯之中。
她没有睡着,也没有哭,只是觉得一切都有些不真实,她害怕自己抬起头来的刹那,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会消失。
没有人再拍打她的肩膀,抱怨着她额头上沾着榻榻米睡痕的难看样子,没有人再顶着一副伤脑筋的摸样,却总是像她伸出温暖的手掌,给予她力量。
她清楚地知道,她的身边,没有那个人。
但是……
太一,我赢了哦。
千早蠕动着疲惫的嘴唇,头深埋在臂弯中,让闷闷的声音止步于喉咙口。
——所以,你还在等着我吗?
她在心里问完那句话的一刹那,隔壁的裁判响起了高亢的声音。
“名人代表赛结局,二胜一负,西日本代表绵谷新成为今年名人战的挑战者!”
萧瑟的秋风,顺着似乎游走的云,连接着整片日本海岛的大陆。鲜红的枫叶匿藏在京都的每个角落,无论是在坡道的上端,还是下端,都染上了一片耀目的赤红。
太一答完所有题目,翻过试题册,遥望向窗外。天空之中盘旋着一只迷途的信鸽,它扑拉扑拉地拍动着翅膀,仿佛传递着什么从远方而来的讯息。
太一缓缓地卷起唇角。不可思议的是,那一刻,他觉得自己似乎能够听懂那只信鸽所说的话。
他想起自己很早之前许下的誓言。
——会看着千早成为女王,看着新成为名人,然后……
不,绝不是转身离开。
太一握紧了手上的笔。
看着你们成功后,我……就去找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