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朋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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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由衷的欣喜本该取悦徐陵，结果却是让他沉吟了片刻，百思不得其解道，“奇怪，当年徐某一张烂脸，你我又仅有数面之缘，如今时隔三载，江姑娘却能一眼就认出我是谁？”
他的目光直接又犀利，从江福宁面上猛然凝滞的笑容，看进了那双一望见底的清澈眸子。
伸出手，拨开她额前几缕柔软碎发，宽大的斗篷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覆盖住了，可徐陵周身寒气却犹如冰源，让她从心底里打了个寒颤。
江福宁语气便有些生硬道，“我只是记得。”
徐陵不由好奇，“你记得什么？”声调和缓沉静，却充满了压迫力，“你记得太多你根本不可能知道的事，徐某阅历尚浅，实不能替你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或许江姑娘想要自己解释一下？”
“你查过我了？”
“当然。”
江福宁哦了一声，眼中犹有湿气，只得尴尬得吸了吸鼻子。
原来徐陵深夜来访，不过是奉命与她对峙来了，这本在情理之中，她却又是自作多情了一番，平白想得太多……心中不由一叹，道，“那你都知道什么呢？”
徐陵似未留意她的失态，视线全被她手腕勒出的红痕吸引了去，竟有些心不在焉道，“吴师叔从未留下的曲谱，你这一身钻星峰的功夫，侯府和太师府的纠葛，这些还不够么。”
一手覆上那伤口，不料江福宁立刻警觉地往后缩了缩，手脚上的铁链突兀地响了起来，“那徐少侠以为，我是如何知道的呢？”
徐少侠三字让徐陵大为受用，眼中隐隐有了笑意，神色更加柔和，“起先我以为这世上真有异人，后来却发觉并非如此，江姑娘若真能算破天机，又怎会让自己陷入如此不堪的境地？更何况……你这一路算计着实破绽百出，实不像是深谋远虑之人，所以徐某大胆猜测，许是有人做过一场大梦，将这世间种种都经历过了吧。”
这一句更像是玩笑了，他甚至无法说服自己，有些无奈地摇头道，“……江姑娘还真是个有趣的人啊。”
“……”
江福宁万万没想到，这世上竟真有人会相信如此荒唐事，她谨慎地打量着徐陵的神情，试探性地问，“如果我说事实正是如此，你想怎样？”
徐林淡色的唇微微扬起，“我只想问江姑娘一句，在你的梦里，可有我？”
江福宁心中一震，声调有些不稳道，“有。”
“我与你，是否十分亲密？”
那跨越了两世，柔情依然的双眸定定看着她，让江福宁鼻子酸得厉害，一时间前世种种都宛如眼前，她自嘲地笑了笑，轻轻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只一句，只一句就够了。
徐陵笑得很轻很淡，却是字字掷地有声一般，“既如此，我保你不死，可这之后，望姑娘能以老友之谊相待。”
他拂了拂袖子，站起身，望着她身上单薄的囚衣，隐约皱了眉，“交待过娄老好生照顾你，看来那老头是又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了。”
江福宁却像还未醒转，深思有些惶惶然的迷茫，徐陵以这样强势的姿态出现，甚至没留一点置喙的余地给她……忽然抬起头，凝视着那宛如神铸的修长身影，“你为什么要帮我，我并没有任何实质的，让你相信的理由啊。”
徐陵微微低了头，看着她，“举手之劳而已，姑娘不必放在心上，何况徐某从不做亏本买卖，每付出了一分必然渴求万分，今日帮了你，来日自会讨要我的报酬。”细长的眸在她面上流连片刻，徐陵不再多言，带着志在必得的笑容，举步离开了牢房。
他的背影挺括如松，气态雍容，隐隐有了王将之风，却全然不似她记忆中任何一刻的徐陵了。
江福宁沉沉吐出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此时地牢尽头隐约传来娄先生玩笑似的抱怨，接着便是牢门打开的声音，想来徐陵是回去了，而她终于意识到，原来就在她离开伏兽山那一年，许多人的命运也随之改变。如今的江福宁，对徐陵来说，不再是生死至交的老友，而仅仅是个来头蹊跷的陌路人罢了。
既如此，她又怎能心安理得的承了他的情，只怕这一次后，便是剪不断理还乱，再也无法抽身，到了那时，等待她的结局也许就不是一杯干脆的毒酒，而是一刀一刀凌迟也不能解心头之恨的剜心折磨。
三日后，是个万里无云的艳阳天，徐陵如约而至。
江福宁随娄先生出了地牢，才刚迈出地面，就立即被铺天盖地的阳光包围了，她不禁眯起眼，舔了舔干裂的唇，而徐陵正站在院中一棵垂柳下，与个娇俏的小丫鬟逗趣，见她出来了，这才恋恋不舍地朝那丫头挥挥手，接着便大步走了过来。
她身上还穿着粗布囚服，脚上一双汲着泥的布鞋，骤然从铁链中解脱的双脚落到软软的草地上，步子十分虚浮，徐陵环着手臂，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才促狭道，“才关了半个多月，江女侠就虚弱到不会走路了？”
他神色轻松极了，与几日前往地牢来时大不相同，江福宁受了感染，也不由笑道，“不是不会走路，正相反，现在只觉双脚轻盈，就怕走着走着飞起来。”
娄先生道，“算你命大，徐陵在小侯爷面前保了你，只是从今以后，可得千万小心做人，莫再给他惹出麻烦。”
语重心长的好似徐陵亲爹一般，眸中慈爱之情更是满得快要溢出来了。
江福宁道，“前辈放心，福宁以后定当谨言慎行。”
却不知她与娄先生这古古怪怪的对话让徐陵冷得直打哆嗦，不耐烦地拽过她，朝娄先生道，“啰嗦，快回你的地洞去吧，我们走了，下回再带酒来给你喝。”
一听到酒，娄先生神色更加慈祥，眼中几乎要淌出蜜汁来，“好好好，我可记着了，你小子可莫要食言啊。”
一连三个好字，将徐陵和江福宁笑着送出了门。
徐陵的马由小厮从马厩牵出来，他接过缰绳，亲昵地抚了两下它黑亮的鬃毛，朝江福宁道，“这附近风景不错，咱们先走走？”
此时江福宁一身灰头土脸，因着十几日未能洗澡，正是十里飘香的时候，他却好似浑不在意，眼中满是邀请之意，见她竟然犹豫，干脆一手扯着她的胳膊，就迈开步子往湖边走去。
江福宁试着挣脱了两下，可徐陵反而抓得更紧，见她只能无奈地随着他亦步亦趋，眼角眉梢全是得意。
她有些气闷，冷声道，“松开，我自己会走。”
徐陵瞥了一眼她，不以为然道，“我不嫌你臭，你倒来嫌我？”一副条儿式的无赖神色，“公子我今天心情好，带你散散步，别不识抬举。”
偏偏他没带着那张假脸皮，市井油腔配着俊美真容，说不出的诡异，不过这下江福宁倒真的确定了，“你就是条儿吧？”
徐陵有些意外，呵了一声，尾音加重，夸张的赞扬道，“你连这都知道？真厉害！”
他终于停下，回身望向她。
雪白长衫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色，墨发由风轻轻吹散，发梢垂下额前，长睫微眯，笑得有些不怀好意，“你还知道什么，不如都说出来听听？”
江福宁忽然有些后悔，明明记得要谨言慎行，可还是不小心又说了多余的话。
“没什么了，因为你和条儿声音很像啊，”她似乎觉得这理由站得住脚，神色轻松起来，望着面前碧波荡漾，杨柳微垂，想起清溪河畔的老家，便道，“这次多亏了徐少侠帮忙，以后你若是到江城来，一定要找我，舍下虽然简陋，可定当盛情款待。”
又是“徐少侠”。
抓着她手臂的手不由加了力，徐陵面上却依旧和煦。
若说上回那句“徐少侠”他十分受用，如今却颇有点不是滋味了，说白了，她这就是在明晃晃的与他撇清关系，可一句轻飘飘的“徐少侠”，又能改变什么？
徐陵笑容更加明媚，星眸如电扫过她真挚的小脸，“姑娘多虑了，只是江城你怕是回不去了，今后还是由徐某一尽地主之谊，咱们来日方长，不愁你没报答的机会。”
声调轻柔，却有一丝不容辩驳的冷酷。
江福宁不解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徐陵的语气轻松，“姑娘不会天真到以为，小侯爷会真放心将你这刺客放虎归山吧？若非徐某向他保证，从此决不让你再离开徐某半步，如今你早就是一具尸体了。”
霍焉向来多疑，想要与他周旋无异于虎口拔牙，一不小心就要连自己的性命也搭进去，即便是徐陵，也万万不敢轻易触他的逆鳞，这一举会惹来多少猜忌，简直是百害而无一利，后患无穷。
可他居然，连哪怕一分的迟疑都没有。
清俊的眉淡淡一蹙，他看向面露凝色的江福宁，心下如同电光划过，忽然一片清明，“我想，哪怕在你的梦中，我定然也是如此为你思虑过多，却从来也讨不到半分好吧，”冷凝的视线移向那岸边红树，他轻笑道，“最好的朋友？姑娘未免也太一厢情愿了些，你扪心自问，徐某对姑娘的情谊，可是朋友二字就能轻轻带过的？”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朋友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