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相邪

1、宫城雨

　　归宁二十一年，天子故都祈归。
　　下了小雨，淅淅沥沥淅沥地落在纷乱的脚步里，隐有歌女和乐歌声，笙箫起起停停，合合散散，飘渺而不真实。
　　街市两旁的铺子仍旧挂着的红笼，便在这雨里，轻轻落了一地鲜艳的颜色。
　　“公子慢走。”迎侍的女子退回门内，步伐细碎，乌色鬓上的步摇一步三摇。
　　那人上马，握缰，向身后的人微一点头。
　　马蹄踏在故城的道上，红穗招摇，公子玄衣坐于马上，一路踏着烟雨穿道而过，多少红袖暗抛，柳枝妖娆皆落在蹄声尘土之后去了。
　　甫至人烟稀少处，那人忽而勒马回转，不发一言便又往城内飞驰而去。
　　“公子！公子！公……”侍从的喊声便渐远了。
　　一路尘土飞扬，公子跃而下马，然而却不过止住脚步，立在一旁。
　　城墙的阴影流泻下来，留一道分明的交界，再止而不前。
　　有人站在光与影交界处，模模糊糊只一个轮廓，一小段裙边散在光里，微微泛着耀目的色泽，那颜色，红而招摇，至艳至妖。
　　那人亦不过站着，遥遥望他。然而天将暮，那一点两点千束万缕的日光云霞尽向那一片阴影而去，轻轻巧巧负在那人身影上，消逝不见。
　　仿佛天地皆臣服，只因那一个人，便可生日月，便可驱风云。
　　四下寂静，风拂过城外荒野笼起凉意。公子站着，衣角便在风里微微地起伏，划一道凌厉的起伏，衣上玄色深沉而默默。
　　闻得远处马蹄声杂乱渐响，人声嘈杂都一并地近了。那人便转了身，一瞬裙裾、光影，红、黑、白难舍难分地纠缠。
　　然而不过是一瞬，便只见一个隐隐绰绰的模糊，日光也随那人转身而黯淡了，再便是什么也没有了。城墙立在阴影里，缄默不言，来不及将一片阴郁的影子收回。
　　当真是至暮了。
　　仿若从未有人站在公子对面，站在城墙下，隔着光影重重，相顾。
　　而人马自城内出来，几番来回，终是不甘心地绕了回去。
　　侍从追来时公子上马，却仍只望着那一处，神色难辨。良久，忽地一转马头。
　　一声轻极轻极的笑，“遣人快马传句话去赵令尹府，便说是旧主祈归。十日之内必要回来。”公子顿一顿，听见侍从答，“是。”又笑一笑，问，“尚儿呢？”
　　侍从只低着头，答，“夫人在府里，属下觉得，约是正哄着的小主子。”
　　“好。”公子唇角含笑，只说了一字即策马而去，远远只见得玄衣猎猎，背影清绝。想他远去的方向，应便是侍从话里，有他妻温言软语哄着他们的孩子的地方罢。

　　于是城外又是空旷，荒草在风里伏低腰身，似低低而泣。苍穹之下，暮色恰落，故城里的那几挂红笼，仍旧兀自在滴着褪了的颜色，一滴，两滴，三滴……浅浅的水坑有小小的涟漪漾起。
　　天子故城的雨，却原来是很早就停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