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草》小雨细细

43、闻喜

　　泠泠送来的剑谱是两人合练，重要的是配合默契心意相通。翟蒙因最近进益极大天分又好，不多时便可舞个大概，可萧萧天性疏懒，武功底子也弱，见翟蒙学的快，心中也焦急，越发练的不好。两人对舞时，萧萧不是扭了脚就是闪了腰，有一次还差点伤到翟蒙。气的萧萧把剑一扔，嘟着嘴道：“都怨师父，我以前都没练过剑法，招式这么繁复，哪里能够记得住！”翟蒙笑道：“又怨你师父，不说自己笨！”萧萧抱着膝盖坐到地上生闷气，翟蒙忙安慰道：“我逗你玩呢，剑法最是难练，时日久了自然可以练的好！”萧萧闷声道：“可我是要去报仇的，等不了太长时间……”“明明是资质不好，还要怨别人……”傅烟霞在一旁冷言道，俯身捡起萧萧扔掉的剑，对翟蒙道：“翟大哥，咱们来试试！”翟蒙笑道：“傅姑娘也会？”傅烟霞道：“试过就知道！”

　　两人合练，傅烟霞虽然各个关窍都不甚明了，可就招式而言，比萧萧是强了太多。一套剑法下来，翟蒙惊奇道：“你怎么会这么多？”傅烟霞得意笑道：“我在旁边瞧了这半日，自然也能照猫画虎描个样子罢了。”说着把剑塞到萧萧手中，道：“不是说说就能报的了仇的！”萧萧语涩，说不出话来。

　　匆匆又过半月，天气渐热，这日正是端午。傅烟霞也吩咐了家仆包了粽子来吃，因大海食素，肉粽便单锅另煮。萧萧知封羽素爱吃肉食，偷偷拉了她到厨房，要先去尝。两女一路说笑，未进厨房，已闻肉米之香，萧萧笑道：“这回咱们先去尝鲜，只闻这味道，就要流口水了！”封羽却觉一阵反胃，强忍住了，道：“是了。”及到门口，香味愈盛，封羽脸色更是难看，实在忍受不住，转身跑到墙角呕吐起来。

　　萧萧大惊，追去问道：“这是怎么了！”封羽眼冒金星，又吐了几口，脸色煞白，摆摆手，道：“不打紧，许是早上吃坏了肚子。”萧萧道：“那找我师姐去瞧瞧，开副药来吃就不难受了。”封羽想想也是，遂跟着萧萧来找纪薇。

　　纪薇纤指轻触，秀眉微蹙，眼波一闪，看看封羽似是不太确定，又搭到她腕上重新切过，半晌无语。萧萧忍不住道：“纪师姐，她可要紧么？要开些什么药来吃？”封羽也道：“是不是脾胃不调，这两天老是觉得胸口发闷。”纪薇看了眼萧萧，道：“你去把我外边晒的草药翻一翻分分类，待会儿好配药。”萧萧心下奇怪，仍答应着出去了。

　　封羽小心问道：“你把萧萧支出去倒是为何？难道我的病……”纪薇面色凝重，轻声道：“你身怀有孕已有月余，这倒是怎么回事？”封羽砰的一声坐到椅子上，脸色煞白。纪薇倒了碗水送过去，道：“你先别急，此事除了你我无人知晓。只是，孩子的父亲是谁？你若是被逼迫的，我自然有法子替你解决。”封羽脸通红，低声道：“事已至此，我也不能瞒你。这孩子……是端木锦的，那日我们喝醉了酒……”

　　纪薇脸上也是一热，低低呸了一声，半天道：“想不到端木师兄他……竟做出这等事来！”封羽喃喃的道：“也怨不得他，都是酒后误事，他也后悔的紧……”纪薇摇头道：“那你们可有什么打算么？”封羽低头一笑，道：“他说……待禀明师父，便会娶我！”纪薇想想道：“可师父去卖宝赈灾，谁知道何年何月才得回来，你这样子怕是……”

　　房门洞开，萧萧在外和道：“纪师姐说的不错，不能等师父回来了！”纪薇见她进来，嗔道：“萧萧你居然偷听！”萧萧转身把门关好，眼睛一瞪封羽，气呼呼的道：“我就知道你们才刚是支我出去，可我跟羽姐姐是结拜姐妹，这么大的事情怎能不告诉我一声！”封羽讪讪的道：“这种事情让我怎么开口！”萧萧道：“既然这样，就是端木师兄对不起你，现在就该娶了姐姐才对，我去跟他说，看他敢不答应！”纪薇一拽她，道：“可师父那里……”萧萧道：“师父若是知道，也会赞成咱们这么做，不罚师兄已经很好了！”纪薇点点头，忖了忖道：“那我跟你同去，看师兄是个什么主意。”

　　师姐妹两人找到端木锦，都带了兴师问罪的神色，一左一右坐下，盯着他不开腔。端木锦看看两人，不由笑道：“今儿是什么好日子，难得你们俩一块儿过来。”萧萧冷笑道：“端木师兄最近可做过对不起良心的事情么？”端木锦心里一阵忐忑，可面上仍笑道：“我一向谨遵师父教诲，做事情自然对得起天地良心。”萧萧道：“我一向敬重师兄胸怀磊落，是坦荡荡的君子，哪知道竟然会不负责任……羽姐姐，她……你想怎么办！”

　　端木锦这才明白她们是为了此事而来，心中气恼，道：“她……居然告诉了你们！这件事我自会如实禀明师父，到时候是打是罚我都认了，你们跟着搀和什么！”纪薇站起来劝道：“你倒恼了咱们！封羽姑娘她……已然有了身孕，幸而是我诊了出来，倘或别人知道了，你让她一个未婚女子如何自处，咱们忘忧岛又当如何？”

　　端木锦愣了一下，自言自语道：“她竟然……竟然……唉，罢了，孩子怎能无父！既是如此，我即刻择日成亲，料想师父也不会怪罪于我。”又对萧萧道：“可是，我那日的确是喝醉了，并非是我本意！”萧萧笑道：“是了。不管如何，反正这外甥我是抱定了！”端木锦一阵苦笑，眼见着两人欢天喜地的去了。

　　封羽等了许久，才见萧萧两人回来，急切问道：“他……怎么说？”萧萧笑道：“还能怎样，事已至此，师兄自然是要娶你的！你就安心等着做新娘子罢！”纪薇也笑道：“不错，这是咱们忘忧岛头一次办喜事，纵是师父不在，也要办热闹些，总不能委屈了你便是！”封羽又细问了端木锦的反应，初时还喜色满面，可听了阵子却面带怒色道：“他不是真心想要娶我的对么！是因为我肚中的孩子……”萧萧撇嘴道：“原本就是师兄错了，自然要担起责任来！”封羽呆呆坐着不再做声。纪薇与萧萧只当她害羞，忙通知了傅烟霞，自去着手准备婚礼。

　　时间仓促，一时之间也准备不了太齐全，好在离市镇尚不算远，灯笼喜烛等物倒也容易购得。屋内张灯结彩披红挂绿，一对龙凤喜烛摆在案上。萧萧又连夜赶绣了嫁衣盖头，傅家别院已布置的是喜气洋洋，只等吉时一到新人拜了天地，就算大功告成。

　　燕舞寒近日伤势见好，听见封羽成亲，也很是欢喜，同了南宫灏一起来观礼。翟蒙拉了端木锦喝酒，席间笑道：“想不到端木兄竟是先行一步，身手就是比咱们快许多！”端木锦有些尴尬，也不知他是否已然知道，只得支吾着喝酒。月华初上，众人正等新娘梳妆，萧萧拿着封信冲了进来，急道：“羽姐姐不见了，桌子上只留了封信，说是不想强人所难……”端木锦脸一白，抢过来看了，眉头紧皱，把身上红绸扯落，追了出去。萧萧才要跟去，翟蒙拉着她道：“由他去罢，让他们自己说清楚了倒好！”

　　才下过一阵雨，小路上满是泥泞，封羽背了个绸布包袱，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脸上怒色未散。突然一个不慎脚下滑倒，封羽摔在地上，心中气恼，抓起一把稀泥往旁边使劲一扔，忍不住抱头哭了起来。

　　端木锦从屋里出来，合计了一下便往南边追去，不多时便看见封羽坐地痛哭，又气又笑，赶过去蹲到旁边赔笑道：“到了大日子，你怎么倒跑出来了，快跟我回去，看旁人笑话！”说着伸手拉了封羽起来。封羽挣脱出来，冷冷的道：“我要去何处，不用你管！”端木锦道：“你原本不就是要等今天的么，怎么反又别扭起来！”封羽冷笑道：“原来是我太傻，现如今想明白了，自然要走！”端木锦急道：“你明白了什么？大伙都等着呢！”封羽抬头看着他道：“回去也成，那你先说说我究竟为什么要回去？”端木锦一阵语塞，半晌红着脸道：“你是……我孩子的娘，我自然要娶你！”封羽冷哼一声抬脚便走，端木锦三两步赶上去拦住她，憋了半天，才道：“你就是得跟我回去，因为……我……我喜欢你！”后一句说的声如蚊语，几不可闻。封羽气的一摔手，道：“我没听见也不相信，你哄我呢，打量我不知道！那晚上咱们是喝多了，担子不用你挑，这孩子我自己解决，从此咱们就分道扬镳再无来往！你爱喜欢谁就找谁去，也跟我无关……”眼圈发红，咬了下嘴唇强忍住了。端木锦也有些气恼，闷声道：“那你想我怎么说！我说了你也不信，那日冷月宫追杀我，你从悬崖上跳下来时，我就已经喜欢你了……”封羽惊讶抬头，端木锦仍道：“我也习惯了你每日大呼小叫跟我拌嘴，虽然做的饭也不好吃，可总比没有的强！我能说的也只有这些，要不要嫁我你自己拿主意罢！”

　　封羽听得愣住，裂嘴笑道：“你说的可都是真话？”端木锦猛一点头，不再多语。封羽乐得笑出声来，道：“既是如此，本姑娘就嫁给你这段烂木头了！”说罢曲指算算时辰，惊道：“糟了，吉时快过了！”也不管端木锦起脚便往回跑，急得端木锦在后边喊道：“疯丫头你慢点……这道上滑！”只见封羽一个趔趄，又险些摔倒，直吓了端木锦一身冷汗，忙赶上去，两人携了手并肩而回。

　　众人等的心焦，见二人同归才放下心来，接着翟蒙等人又起哄玩笑，羞的封羽躲进房中。萧萧和纪薇忙跟进去帮她收拾，描眉画目，绣衣初披，笑颜娇羞，端的是美艳异常。萧萧又拿出一对玉镯，在封羽的左右腕上各套了一只，笑道：“这是端木师兄先前送给我的，我一直收着，就等今天……打今儿起，你可就是咱们的嫂子了，先受妹妹一拜罢！”说着还当真弯下腰去。封羽忙搀住她，笑着嗔道：“咱们还讲究这些虚礼做什么！”一面又看着这对翠玉镯子，拉着萧萧的手道：“谢谢你……”

　　纪薇抖了一下盖头，笑道：“再晚可就真过了吉时了！”封羽一笑低下头去，眼瞧着红色罩下，被萧萧和纪薇扶了出去。

　　鞭炮大作，一对新人在众人的祝福里拜了天地。南宫灏和燕舞寒还即兴合奏了一曲凤求凰，各人听来心中自是别有滋味。傅烟霞瞧他们每人都是成双成对，心中难免一丝凄苦，叹了口气，才观至礼成，就默默回了房。

　　洞房花烛，美人红妆。端木锦一时如在梦中，直到翟蒙提醒他挑盖头，才慌忙从萧萧手中接过秤杆，轻轻掀了。封羽面有红晕，低头害羞一笑。端木锦心神俱醉，呆呆看着新娘傻笑。纪薇忙招呼了众人离开，含笑关了房门。

　　待了半天，封羽道：“傻子……还不过来，真是木头……”端木锦方才如梦初醒，坐到封羽身边，吹熄了蜡烛……

　　听到窗外动静，封羽按下端木锦，不动声息的端了碗凉茶，猛的开窗泼了出去，只听哎哟一声，却是萧萧和翟蒙两人被洒了一身，也不敢声张，互相抱怨着急急逃了回去。夜深人静，好梦正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