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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第 7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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塙麒没有死。他本该活不下来的,如果乔什亚没有提前把离纤音的冬器换成普通武器的话。
但塙麒仍旧因为失血过多而昏迷了好几天,毕竟这里的发达程度还无法进行输血更无法确定匹配的麒麟血。当长时间的疼痛渐渐变得模糊之后,塙麒反而觉得这是一次难得的休息。他的意识时断时续,醒来的时候大多是晚上,这个时间很安静,但偶尔他能感觉到身边有人会发出轻微的响动,悄声地说谢谢。
整座傲霜山上只有两个人有时刻把谢谢挂在嘴边的习惯,塙麒不禁会想对方在这里坐了多久,在想些什么,但他还没得出个所以然来就又陷入了昏迷。
塙麒真正醒过来的那天却是朝阳初升,窗外鸟鸣水涧的悦耳逐渐唤醒了感官,暴露在空气中的手背感觉有些痒,像是有人在轻柔抚摸,但睁眼后他发现那温暖的触感是来自阳光。
四下一个人都没有,浓重的药味让塙麒皱了皱眉头。
忽然一道浑厚明亮的钟声从前殿传来,这是塙麒无比熟悉的通知朝会结束的信号,他下床站起来,麒麟惊人的恢复力并没有因为动作扯到伤口而产生疼痛。但塙麒的喉咙很干,那种干渴催生了某种强烈的紧迫感,好像有个声音在催促他有件事情必须马上去做,一旦错过了那个时间就什么都没用了。
“啊,台辅……”早早准备热水想要服侍塙麒梳洗的侍女看到对方已经站起来时惊了一下,塙麒淡淡扫了一眼,问:“主上现在在哪里?”
“好像一散会就去杰森家了……”侍女话音刚落,塙麒就已经不见踪影了。
“台辅,您的伤还没好大夫不让下床走动,台辅!”侍女慌慌张张地叫道,但根本追不上塙麒的速度,担心道:“我们的台辅大人真的是好辛苦。”
另一个端药的侍女也跟着叹气道:“主上真是太无情了,台辅受了这么重的伤一次都没来看过。”
塙麒去了他的出生之地,一个不管外界如何冷暖更迭、兴衰交替都始终百花盛开,温暖如春的仙境——蓬山。
“塙台辅。”一位女仙发现了他的存在,提着裙摆小跑过来,高兴道:“我去叫雨月,她看到您来一定会很开心。”
雨月是塙麒还生活在蓬莱时照顾他生活的女仙,塙麒叫住她道:“请等一下再告诉雨月,我这次是来找蓉可的。”
女仙楞了一下,然后明朗道:“我带您去见蓉可大人。”
“谢谢。”塙麒颔首道,女仙捂着嘴笑起来,“您变得比以前有礼貌了呢。”
途中经过舍身木,塙麒发现有新的女怪守在树底下,不由停了下来。女仙注意到他的视线,便开口道:“那是芳国的卵果,蓬庐宫马上会迎来新主人,这里也会热闹起来了。”
塙麒嗯了一声便继续迈步,女仙在心底感叹了一句还是一样少言寡语啊,然后将人领到了蓉可的住处。
蓉可是蓬山所有女仙的管理者,当她听见塙麒的问题后端着茶杯的手顿在嘴边,用舒缓的语调重复:“曾经是否有王和麒麟相恋的例子?”
“是的,我想知道这种事情是否会对国家有影响。”
“塙台辅为什么会突然想知道这个?”蓉可描画精致的唇缀了口茶问。她的相貌十分年轻,但珠翠云鬓身披绫罗的打扮显得成熟庄重,她笑起来也很亲切温柔,塙麒还小的时候就喜欢和她说话。
塙麒沉默了一会,才回答道:“麒麟虽然不是人类,但是也有性别之分。我翻看了一些史籍,上面对各国麒麟的描写都只有简单的生平经历,从不提及私人方面。所以我很好奇这一点。”塙麒的眼神浮现一丝迷茫:“我只是神所创造的一个象征吗?可我明明也有感觉的,我会想念蓬山上的日子,会为花风的死悲伤,会在看着塙王时感到畏惧和仰慕。那么麒麟是不是也有爱上另一个人的可能……”
“塙台辅。”蓉可站起来,她很少如此失礼地打断别人,也很少蹙眉。但她此刻温柔的面容多了一份严肃:“您是塙台辅,您的一生都是忠于塙王的。”
“既然如此,那就是说即使我愿意为塙王而死,那也并非出自我的意愿,而是神的意图。”塙麒感觉更加混乱了,那究竟哪种想法才是出于他本人的?还是所有的思想都被神左右?“即使我会为了塙王杀人,那也是正常的吗?”
“塙麒!”他越来越出格的话语令蓉可不得不出言制止。凝固的空气仿佛逼近了临界点而又再次缓和,塙麒冷静下来,淡淡道:“我根本不必考虑这些,是吗?”神并没有给麒麟任何选择的机会,从生到死都只是一个旁观者,无论对巧国还是乔什亚。
“塙……”
话音未落塙麒便已经消失了,刚才的女仙带着雨月赶来,看着只剩下蓉可的凉亭咦了一声:“塙台辅呢?”
“塙台辅已经回去了,毕竟他现在也很忙呢。”蓉可看着塙麒落在地上的衣袍,若有所思道。
此时的乔什亚正在对着杰森前两天捡的一只黑猫自言自语。翱斗送来了最新的捷报,他们找到了离纤音招出的安置叛军家属的村落,因此平判几乎不战而胜。乔什亚下令将叛军全员重新整合收编,至少教化两年后再放回故乡。
此事就此告一段落,乔什亚暂时可以松口气了。
“你想出去玩吗?我带你去找伊丽莎白好不好?不要?为什么?她长得多好看,眼睛比你的脸都大……哦,你喜欢厨房里的罗宾,可他是兔子而且还是公的……”
乔什亚一脸认真地陷入思考,黑猫像是已经受够了似地叫了一声窜到窗外消失了。乔什亚自讨没趣地撇撇嘴,觉得自己像荒岛余生里的男主角,不同的是自己傻透了。
也许正像杰森说得那样,他在情感方面太空虚了。
那种孤独并不仅指表象,作为塙王他的身边总是围满了人,侍女侍卫,朝臣武将。但他在这些人眼中只是一个符号,没有人真正了解他,更无法触及他的内心。或许塙麒可以,但他们早已斩断了可能性。乔什亚渴望全然的放松,渴望真正的关心。那种渴望在夜深人静时像毒蛇一样吞噬着他的内心,用清晰尖锐的疼痛一遍遍提醒他这可怜的境地。
说起来那家伙去摘个草莓怎么要这么久?
想着想着,他听见门外长廊响起一阵轻而稳的脚步声,那种风一样无声无息的脚步无疑是属于塙麒的,但他出现时乔什亚仍然惊了一下。
“您在这里。”塙麒很少使用麒麟形态,因为变身腹部的绷带松开了,乔什亚没想到本该躺在病床上的人会忽然来找自己,愣了一下便走上来脱下外袍披在它背上,一阵幻光后塙麒变回了高大英俊的金发男子。
他似乎走了不少冤枉路,看起来气喘吁吁。乔什亚瞄了眼他被刺的位置,轻薄的丝质袍子下隐约有血迹渗了出来。
“我觉得你坐着比较好?”乔什亚指指旁边一张躺椅建议道,心想那上面有厚厚的软垫,坐起来可能会舒服点儿。
“我有话想和主上说。”塙麒仍然站得笔直,神情前所未有的认真和热切。在乔什亚的心中塙麒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一副刻板冰山堪比古董教授般的形象,乔什亚不由仰起头看向他的双眼,似乎想从那双神秘的金瞳中得知究竟是什么事会让他变得这么激动。
“你想说什么?”于是他问。
塙麒垂眸想了一会,道:“我想,我跟您是一样的。想做的事情无法实现,不想做的却因为责任必须要做。我也稍微有一点明白了主上的痛苦,可是没有办法感同身受。对麒麟而言究竟是国家最重要还是王更重要,我想了很久都没有答案。”他看向对方海蓝色的眼睛:“但后来我才发现,对此产生疑问的那一刻开始,您在我心中的位置就已经不同了。一旦产生欲念之后,原先觉得很正常的一切也忽然变得无法再继续忍耐。”
乔什亚花了十分钟消化理解对方的意思,然后怀疑离纤音那一剑捅坏了他的脑子。
“您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什么我说的……”乔什亚反问道,当意识道塙麒指的是什么后脸红得像是一下炸开了。“你当时醒着?!”他叫道,但马上就发不出声音了。因为塙麒主动吻了他。这个吻充满热力,完全不像以前仿佛在亲一团空气的冰冷感。如此亲昵的动作塙麒做起来有些生涩,一吻完毕后他睁开眼睛承认:“对,我那时候是清醒的。”
在塙麒替自己挡了那一剑后乔什亚对他所有的成见都消失了,他无法停止想像如果不是塙麒,自己的自大会导致怎样的后果,失去塙麒之后将会怎么样。强烈的愧疚使他只敢到了夜里再偷偷去仁重殿,塙麒生命垂危的模样令他自责而后悔,还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庆幸。乔什亚想自己仍然是喜欢他的,然后一不留神就将真心话说了出来。
“抱歉。”乔什亚低声道。
塙麒莞尔,他发现原来乔什亚是个很容易沟通的人:“您的道歉我也已经听了很多遍了。”
“所以你现在算是我的男朋友?”乔什亚的嘴角已经忍不住咧开了,撒娇般问:“那能再亲我一下吗?”
塙麒脸一红扭过头:“够了。”
“够了?可我还在年轻力盛的青春期。”乔什亚嘀咕道,天知道在伦敦的同性半年没有男友简直会被当成外星人。“那我可以让你做王后吗?”
塙麒微笑的时候带着仁慈和威仪的美,他回答道:“无论您让我做什么,我都会一直站在您的身边。”
塙麒看着乔什亚就像初见面时阳光般的笑容,心中某一块未曾涉及的地方也跟着柔软起来。虽然有些事情他还需要想清楚,但不管前路如何,他和乔什亚注定要一路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