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国记之一穿为王》薄风吹星

55、第 55 章

　　乔什亚以为自己回到了巧国。

　　他踏上茂盛的草地，脚底坚实的触感立刻让他明白过来自己是踩在透明的地板上。

　　这个房间很大，形状各异的树丛在结成遮天蔽日的屏障，拟真的天光漏进枝叶，湖泊上银光闪烁。一棵巨大的白色古木矗立其中，枝桠间缀满大大小小白色的果实。乔什亚估算那至少要十个自己才能勉强合抱住主干，盘结交错的根枝扎在湖水中。

　　“这是里木。”所有人都沉迷在这样令人惊叹的景象中。乔什□□不自禁地靠近，当树皮的纹路都清晰可见后皱了皱眉：“是人造的，但巧夺天工。”
　　但是当他们踩着透明的玻璃地面看到底下的湖水也跟着泛起涟漪时，这一切又是如此真实。他很想摸一下，但灌木丛成了天然的障碍，他只能环绕着它，随即看到了更加吃惊的东西。

　　“这是什么？”他指着坐在湖边，下半身浸在水里一动不动的生物问一直紧跟在他身边的女人，她负责接待和讲解。对方震惊而不敢置信的模样并不意外，她有点得意地解释道：“这是人鱼，全世界只有在这里才会看到。”

　　“我当然知道这是人鱼……哦，天哪，你们杀了她。”乔什亚盯着笃湖那张已经死去的脸，她是那么美丽精致，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精灵，可她却死在了这里，被做成标本展示给世人。

　　“乔什，你还好吗？”一直都只在注意乔什亚的亚历山大立刻注意到对方难看的神情，他一开口乔什亚马上愤怒地颤抖着嘴唇高声道：“不好！”他忽然意识到什么，推开其他人向四周寻找，随即他找到了让麒麟们反感的原因。这座人类依靠零碎的信息和想象模拟出来的十二国风景中，不管是天上飞翔的红鹰，林间奔跑的异兽，都被摆成固定的姿态，早就已经失去呼吸，乔什亚几乎听见血液在那些艳丽的皮毛下逐渐凝固的声音。

　　整个展览馆就像一副用力过度，艳丽到糜烂的油画，沾满血腥黑暗的死气。

　　“上帝，你们做了什么……”乔什亚喃喃道。

　　“如果您对这些标本有兴趣，我很乐意带你们参观制作过程。”女解说微笑道：“这些标本是克隆体，培育起来非常困难，大部分存活时间只有三十分钟到三天。里面还有一些更加稀有的，文森特先生一定会为他花的钱感到满意。”

　　“什么？”乔什亚以为自己听错了，一瞬间燃起了希望：“这些是克隆的？那真正的在哪儿？”

　　“抱歉，那是非卖品，先生。”女子看了眼文件夹：“那不在合同范围内，但是如果您对此很感兴趣的话我们偶尔也可以破例出售，像这类美丽温顺的生物销路一向很好。”

　　“哦，当然，请带我们去。”乔什亚飞快应承下来，他们显然不想放过文森特这个大客户，会尽量满足他们的要求。他高兴地看向塙麒，后者却紧蹙着眉，似乎一点儿不为使令的生命惋惜。乔什亚观察着对方的神色，随即向延麒传递一个确认的眼神。

　　展览馆在身后合上门，他们走进下一个房间，这里洁白冰冷得像个手术室，只放着一座玻璃棺。

　　女子站在玻璃棺前清了清喉咙，一脸神秘地吊他们的胃口：“尊贵的客人们，你们即将看到这里最珍贵的生物，仅仅为了寻找它的踪迹就耗费了数十年和无数财力，但我们最终得到了它。”

　　她得意地昂起下巴，侧开身体准备接受他们的惊叹。

　　乔什亚已经猜到了会是什么，但当他看见里面躺着一个身穿金丝白袍的人，双手交合在胸前，透明丝般的长发顺着身体垂到脚边，以及那张毫无生机的和塙麒一模一样的脸时，他们还是忍不住倒抽了口气。

　　本尊就在这里，大家都知道这也只是克隆体，不过因为塙麒提前改变了打扮，把长发藏了起来，女子并没发现异常。

　　延麒已有六百多岁，但他从没见过同族死亡后的样子，麒麟一死，尸身就会立刻被生前的使令们带走分食。这样没有得了失道之症，平静死去的麒麟令他心底产生一些无法分清的情绪。

　　亚历山大撇撇嘴：“你们的技术也不怎么样嘛，都是搞出来就断气的吗？”

　　延麒则问道：“你们还有几个？”

　　解说自动忽略了亚历山大的挑衅，犹豫了一下底气不足地回答道：“只有两个，这个成活了两天零五个小时后死亡了，但另一个的状态非常好。”为了证实所言非虚，他们被带进了这座基地中最不为外人所知，最封闭神秘的地带。

　　反正对解说来说，只要一切顺利，半个小时后这个看似普通的金发男孩就是她的新上司了。文森特可真够慷慨的，这男孩看起来和文森特的小儿子差不多大，说不定他钟爱可爱小男孩的传闻是真的。

　　解说脑袋里飞快转着八卦，其他人的注意力却完全被四周关在玻璃柱里的克隆体吸引了。

　　“它们活着吗？还是死了？”乔什亚看着好几个一模一样的生物，每一个身上都连着各种管子，闭着眼睛，好像批量生产的工厂，甚至还有他也没见过的生物。

　　“说不好。”解说耸耸肩，“别去碰。”女子制止杰森的动作，还没成型的生物在容器中微微晃动。

　　他们很快就见到了另一只麒麟，他蜷缩在床上的角落，脚腕上带着一个金属环，看上去苍白虚弱，眼神像孩子一样清澈而害怕。

　　“I03，站起来。”

　　克隆的麒麟听到指令后动了动，塙麒也跟着身体一僵。

　　“它有些缺陷，生下来就不会说话，但不需要学习就能听懂我们的话。”女子解释道，瘦弱版的塙麒眨了眨眼睛，当他看到乔什亚时忽然一愣，随即神情激动地冲过来扒在玻璃上望着他，眼中泛起泪光。

　　乔什亚因为对方突然的举动呆住了，解说也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立即命令I03退后，解释道：“抱歉，它平时从不会这样。”

　　“他没有恶意。”乔什亚看着对方，“可以开门吗？”

　　“这……不行，我们没法保证它不会攻击人类。”

　　“不会的。”乔什亚坚持道，女子只能叫人开了门，I03活生生站在了他面前。乔什亚犹豫了一下，叫道：“I03？”

　　那张和塙麒如出一撤的面孔似乎如释重负般笑了一下，下一秒温柔的淡金色光芒包裹住了他，那团光不断扩大，当金光消失之后，一头像鹿般大小的银白色神兽披着金色的鬃毛，慢慢跪伏在乔什亚脚边，额上的独角几乎抵到地面。

　　情景仿佛回到了乔什亚刚成年的那一晚，清冷神秘的异兽出现在他的生命中，一字一句宣誓认他做主。乔什亚的心跳开始加速，当他真正明白那意味什么的时候，他开始想如果真的再来一次，自己会不会立刻拒绝。

　　I03深深地跪在那里，从被创造的那一刻起，有个声音就根植在了他的内心最深处。他在等待一个人，他将遇上一个人，为他臣服，寻回完整的自己，这是他生命所有的意义。他跪在那里，被满心的喜悦所左右，无暇思考其中的缘故，那古老的誓言就像是从宇宙初始就早已注定的，除了顺从再无其他选择。

　　不离御前，不违诏命，矢言忠诚，谨以此誓。

　　我宽恕。

　　I03仿佛从少年眼中看到对方的承诺，释然地轻轻用额头碰了下他的脚背。

　　我的王。

　　“……他死了。”过了许久，延麒低声道。乔什亚如梦初醒般看向一动不动的麒麟，伸手碰了一下，它躯体一歪，倒在了地上。

　　解说看着这莫名其妙的变故也傻眼了，乔什亚举起双手后退一步：“这可不关我的事。”后者的嘴角抽了抽，然后叫工作人员把I03清理了。

　　“这是最后一只了。”平时负责照顾它的人叹息道，亚历山大忽然发现麒麟屁股上有个黑色的图案，问：“那是什么？”

　　“这个？为了便于观察记录，每个克隆生物都会有标记。”

　　“主上，请离开吧。”塙麒头皮一紧，忽然开口道，他一直垂着头，幽暗的眼神仿佛回忆起了一些极端可怕的事情而充满恐惧，一双手紧紧握在身侧。

　　“怎么了？”塙麒的脸色很不对劲，乔什亚求助地看向延麒，后者查看他的状况，皱眉道：“塙台辅的身体在不断衰弱，必须尽快送回去。”说完神色也难看起来：“附近有血腥味。”

　　乔什亚动了动鼻子，却什么也没闻道，那个声音也没有再出现，便道：“那我们现在去找文森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