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国记之一穿为王》薄风吹星

25、第 25 章

　　登基真的是个累人的活，可一旦跟接下来的繁重事物相比，乔什亚宁愿每天都把那天的流程演练上一遍。

　　这是个满目疮痍的国家，他就像个被硬拉到手术台前的路人，见鬼的是所有人都认为他是个医生。每天的例会都有无数的新问题塞进他的脑子里，乔什亚不明白为什么每件事情无论大小都需要他亲自做决定。

　　恢复农田，修缮房屋，建造河堤，清剿明正的余党，驱除剩余的妖魔，官员的选拔任免，到最后基本集中在两个重点上，钱和权。

　　“巧国的国库已经所剩无几。”塙麒愁眉紧锁，掌管土地税收的地官长大司徒朱方也是同样的愁眉苦脸：“因为大家都逃难到邻国，近年的税收越来越少，再加上军队的供需一直都在增多……”

　　“可是大家都得有住的地方，他们不能一直睡在山洞荒地里。”乔什亚忽然灵光一闪：“我们把难民接进皇宫来怎么样？”

　　“主上……”

　　“这里有那么多空屋子能塞上好几千人，等改好了新房子再让他们回去不就行了？”

　　“主上，下界的百姓是不能随便出入燕朝的。”塙麒转向大司徒，“剩余的钱请尽量多维持一段时间，我会尽快想别的办法。”

　　“是，宰辅。”大司徒行礼后退下，乔什亚道：“你要想什么办法？”

　　塙麒叹了口气：“宋王宽厚仁慈，我想他会愿意帮助我们。”

　　乔什亚立刻来了精神：“你要去奏国？我也去。”

　　“不行，您得留在宫里。”

　　“但是我作为巧国的王，亲自去借钱才显得有诚意吧。”

　　乔什亚振振有词，塙麒一愣：“话虽这么说但是……”

　　乔什亚挥挥手：“就这么决定了。”

　　塙麒看着擅自决定欢快地跑去换衣服的塙王，只能默默唤出使令，兴高采烈的乔什亚立刻一屁股坐了上去，道：“出发吧。”

　　他明亮的蓝眼睛望着外面的天空，塙麒跟着坐在他身后，想了想延麒口中的那位延王，心想也许偶尔让主上走出这座宫殿也不并不算是坏事。

　　“这是一次私下的会面，主上，虽然据说宋王本人是个随和的人呢，但请您一定要注意礼节，像上次那样的事情请给我适可而止。”

　　“知道知道。”乔什亚心不在焉地敷衍，他上回只是以示尊重绅士对几位女王行了个吻手礼而已，他可受不了事后再被塙麒追着数落一晚上了。

　　乔什亚专注地俯瞰大地，拍拍角兀的脖子道：“往那儿飞。”

　　使令听话地调整方向，乔什亚很快看见了那片熟悉的山坡和树林，当他在茂密丛林中发现曾经住过的那间木屋后圣迪奥明显变高了：“就是这儿，我们到地面上去。”

　　一只小黄狗从木屋中窜出来对着他们哇哇大叫，随即一只白色的猛虎也慢慢踱了出来。

　　“嘿，白虎！”乔什亚跑过去抱住他的脑袋：“见到你可真高兴。”

　　“乔，塙台辅，你们不是应该在皇宫里吗？”白虎动了动胡须，兽瞳开心地眯起来。乔什亚站直了身体道：“我们要去跟奏国借钱，顺便来跟你打个招呼。”

　　“主上，这种事情请不要随便告诉别人。”

　　“白虎又不是不知道我们的钱都被翱斗那个贪财鬼坑走了。”乔什亚耸耸肩和白虎走到一边的青石板上：“我得告诉你我见到了廉麟，而且还回了趟家。”

　　“是吗？那可太好了。”

　　“没错，多亏了你的帮忙。”乔什亚道，然后他有些词穷地沉默下来。重逢并没有持续想象中的兴奋，他的情绪消退并且无以为继，道别似乎成了唯一的选择：“我想我得走了。”

　　白虎诧异道：“这么快？”

　　乔什亚指了指塙麒：“嗯，再不走这个从扑克脸岛乘船过来的家伙快要用眼神绑走我了。”在跨上骑兽前他又回头看了眼白虎：“再见。”

　　他们重新飞向天空，木屋的轮廓很快被树木掩盖，塙麒看不见乔什亚的表情，但他敏感地觉察到对方的情绪又一次低落下去，他低声道：“主上。”

　　“嗯？”

　　“我知道您现在很辛苦，等国家稳定一些之后，您想去哪里都可以。”

　　“谢谢。”乔什亚回答。

　　他们飞到奏国的王都，在一片果园中见到了宋王，除草杀虫的模样让乔什亚想到了电影中的农场主，而他和他的麒麟也一样慷慨，两人没有遇到什么阻碍就满载而归。

　　“宋王看上去一点都不像王。”乔什亚的语气透着不可思议，塙麒心想你以为你就很像么，嘴上敷衍地嗯了一声。

　　在乔什亚出让驾驶权后塙麒驱使角兀径直飞向傲霜山。他们在路上经过巧国的城镇，和奏国接壤的区域完整安宁，而靠近黄海的地方则已经荒无人烟，就和他曾经见过的戴国村庄如出一辙。那荒凉残败的景色中，军队带着百姓正在重新修建城墙和房屋，正中央较为精致的一座回型建筑中，有几个人正在小心地把中央树坛中的枯木铲出来。

　　“这里的里木枯萎了，他们在把新的种进去。”塙麒道：“他们手里的那根枝条就是皇宫里那一棵上面剪下来的。”

　　他们还没完成就已经有几对夫妇握着精心编织的袋子一边向上天祈求一边等在那里了。

　　“这里的人会越来越多的。”塙麒对生命的孕育感到由衷的喜悦，乔什亚讽刺道：“你也可以和你心爱的麒麟在这里要个孩子。”

　　塙麒没立刻吭声，过了一会儿道：“麒麟是只属于王的，这一生都是为了王和国家存在，我们就是这样的生物。”

　　他的语气平淡得分不清喜怒，乔什亚不由回头看向他，塙麒的眼神中没有悲伤也没有无奈，只是在述说一件事实。

　　“好啦我不过时开个玩笑。”

　　戏剧般的宿命论，乔什亚想，只要塙麒别像上次那样奄奄一息一切都好说。他得好好表现，然后让塙麒把廉麟的那扇时空之门要过来作为交换。

　　不过这念头要支撑乔什亚捱过对造反者的拷问和官员争先恐后对空缺职位的人选推荐也够呛，好处是他终于大概了解了这个世界领导层的职能分部和运作体系——基本就是他一人说了算的帝国主义风格，只不过要是不小心做错了点什么会有上天降雷。

　　乔什亚对一些感兴趣的职位进行了了解，比如负责技术和建筑的那些技师和匠师，让他失望的是这里的科技大约只够得着地球十六世纪的水平。

　　“别人也就算了，我不相信景王也能忍受没有电的生活。”

　　他怂恿塙麒带他去找那位年轻的女王，塙麒怀疑他几乎是整个十二国最喜欢串门的王了，二乔什亚只是想去别的王那里寻找点共同语言。

　　他们飞往庆国的金波宫，然后在女王的书房中看到了一整个书架的现代装订的书籍。

　　水利，规划，法律，医药，道路桥梁，心理学，种类繁多应有尽有，各种语言五花八门，二乔什亚竟然也一下子成了语言天才似的都能看明白。

　　“天，这么多书都是您从那边带过来的？这些你都看吗？”

　　景王微笑着解释：“延麒经常会跑到那边去玩，这些都是拜托他带过来的，其实都是官员们在看，我只是空闲的时候翻一翻。”

　　“这种地方一到晚上除了看书也做不了别的什么。”乔什亚赞同地点头，“你别想过做点什么吗？我是说，虽然也有六七百长盛不衰的奏国和雁国，可是它们似乎一直都停滞不前。”

　　“我也有这么想过，电，蒸汽，火车，那些现代的方便的工具。但这里的矿产和资源和我们原来的世界很不一样。因为一切费用都是国家负担，我们只能将更多的精力都花费在基础建设上，一步一步来。”景王低下头：“像延王和宋王他们那样，光是能维持现有的安定和繁荣就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她的神情透露出对那两位公认明君的尊敬和向往，以及想要治理好一个国家的决心。

　　乔什亚忽然明白他们是不一样的，他没有作为一个王的觉悟，他只是想活下去，然后想办法以最快的速度回家。统治国家是实现目的的条件，而不是目标。

　　他们回到翠篁宫之后乔什亚变得认真勤奋起来，塙麒再没有听见会令他为难无奈的任性要求。他似乎正在向一个真正的王转变，尽管生疏但仍使塙麒感到欣慰。

　　塙麒看着早早入睡的王，毛茸茸的金色脑袋露在被子外，心想以往的这个时候乔什亚还骑着使令在外面疯跑。

　　“白虎，这个太好吃了……”

　　突然的梦呓让塙麒愣了一下，随即替他盖好被子离开了王的寝宫。

　　只要把王喜欢的东西都搬进皇宫中，他就不会一直闷闷不乐再想要出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