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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上篇:来到深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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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广西南宁坐火车,到广州后再转乘动车,抵达深圳一共要十四个小时。
就在这不到一天的时间里,他已经站在家乡数百里之外,从此命运发生了改变。
晓东没有离乡背井的感伤,相反,他兴致勃勃,对这个辽阔的花花世界抱有无限好奇。这或许是射手座的天性,又或许是成长环境所导致。
晓东是单亲家庭,母亲是个强悍的女人,从小跟着她走南闯北,从炎热的海南岛一路杀到了风雪肆虐的黑龙江,在沙漠里骑过骆驼,在草原上喂过骏马,还到北京看过故宫爬过长城。
所以对于故乡这个词,他并没有太深刻的感受。
因为每到一个地方,并不是以旅游的性质,他曾住过四合院,和邻居的孩子一起胡同里溜达,也曾睡过火炕床,打开门积雪就砸在了脑门上。
但因为年纪关系,那些记忆是模糊的,不像深圳这般刻骨铭心。
晓东的运气不错,生得逢时,赶上了最适当时候来到这里,见识到了这个城市最辉煌的一面。
深圳是改革后才崛起的城市,所以并没有丰厚的历史底蕴和文化古迹。
若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它,那就是大杂烩,没有本身的特色,但却能容纳五湖四海的风情。
回想起来,晓东觉得自己胆子真大啊,一个不到十六岁的小屁孩,身上就剩下十块钱,胸膛里却满是底气,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闯荡。
二零零二年,有世界杯那一年,深圳是纸醉金迷的城市。
夜场开了一间又一间,桑拿城到处都是,打扮妖艳的女孩们随处可见,美女真的多,帅哥却很少,北上寻欢的香港人一批又一批。
晓东到发廊应聘洗头小弟,白干了三个月的学徒后,终于有收入了,洗一个头两块五,一天十二个小时的班,吃的是大锅饭,睡的是集体宿舍里的铁架床。
可当时他不觉得苦,一点也不,年轻就是本钱,天不怕地不怕的本钱。
晓东是个知足常乐的孩子,他没有雄心壮志,可脾气有点倔。
发廊的老板子侄非礼不成后恶人先告状,甩了晓东一个耳光,晓东抄起板凳还了他一下,就被扫地出门了,连带赔上了行李和工资。
晓东不服气,但泼妇骂街的事他又干不出来,只能站在发廊门口瞪眼。
也就是因为这样,遇到了命中第一个贵人。
张哥是发廊的熟客,常来找晓东洗头,觉得这孩子手脚利索人又机灵,于是在知道了前因后果,便问:“小子,愿不愿意跟着我混?”
晓东不知道他是做哪一行的,但打扮新潮,给人的感觉还不错,就点头应承了。
从此晓东的人生再一次发生转变。
一个平凡的洗头小弟,一下就掉进了灯红酒绿浮华奢靡的世界里。
夜场里眼花缭乱的灯光,舞池里的群魔乱舞,DJ在台上吼麦,客人在台下烧钱,一支芝华士一千六百八,从来没有赚过那么多钱的晓东不知道是什么概念,但一支用来兑酒的康师傅绿茶八十八块,他听了以后合不拢嘴。
张哥就是夜场里的部长,俗称“灯头”,帮客人订房订台,然后从中抽佣。
那时深圳是越夜越精彩,每逢周六和节假日,场子里必定爆满,经常会出现订不到位置的情形。
晓东跟在张哥屁股后面晃悠了三天,终于习惯了这种氛围,便开始正式工作了。
有时候一天晚上有几批熟客驾到,张哥必定会忙不过来,然后就派晓东上场了。一个电话,哪个包厢或者哪个台号的客人需要什么,他就颠屁颠屁地送过去,其中包括了毒品、纸巾、矿泉水、甚至女人等等。
晓东的超强适应力发挥了功效,让他觉得这并没有什么不对,社会的风气就是如此,出来玩的大爷都图个开心,到了迪吧哪有不□□的。你不干,一大票人等着干,这就是现实。
后来张哥见他实在干得不错,就把夜场以外的客人也拨给他打理了。
一个电话送货上门,客人也都大方,车费五十一百的给,多了自己往口袋里塞,这点小钱张哥压根不放眼里。
但有一次晓东着实给吓着了,毒品这东西肯定不能在门□□收,于是晓东被请了进去,霎时被客厅里一个个扒光衣服赤裸摇摆的人给吓到傻眼。
也许是他当时的模样太傻气了,引得屋主发笑。
晓东循声望去,哎哟妈呀,这男的也长得太让人自卑了。
货银两讫后,晓得等电梯时一个劲的想,那人好像在哪儿见过。后来他总算想起来了,长得忒像谢霆锋,满大街都在播的因为爱所以爱的原唱者。
后来他再去送货,禁不住就多瞧上几眼,一来二去熟了以后,也开始说上话了。
比如,屋主会说:“坐吧,要喝点什么?”
晓东怎么好意思麻烦人家,指了指茶几上的啤酒。
屋主点头,在冰箱里给他找了盒牛奶。
“教唆未成年饮酒,我怕会被警察叔叔带走问话。”屋主打趣道。
“我已经十七了,十七!”
晓东从沙发上跳起来,引得一屋子人发笑。
他红着脸夹着尾巴捧着牛奶出门时,屋主戏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十七岁,卟卟脆,可以吃了哦。”
晓东当时以为自己被调戏了,没想到后来真的被吃了。
在一个雨夜他送货上门,客厅里空荡荡的,就屋主一个人在家。没有了音乐和喧闹声,这个男人看上去似乎很孤单。
“你赶时间吗?”晓东摇摇头,又听见他说:“那过来陪我聊会吧。”
多数的时间里,都是这个男人在说,晓东在听。
也许因为阅历和两人的年纪关系,晓东听不太懂,只记得他的名字叫楚风。
再后来,每次他送货过去,都只有楚风独自在家里。
于是晓东忍不住问:“为什么不见你的朋友们来玩?”
楚风吸了一口大麻,仰头喷出白烟:“我腻了。”
那模样和气质,简直是一整个沧桑忧郁又帅气的爷们。
楚风用从他那里买了的毒品,请他一起快活,晓东没拒绝,毕竟干了这行,说没沾过毒品是不可能的,他只是不像张哥那样当饭吃。
后来也就顺其自然的,抱做一团滚在了沙发上。
十七岁的年纪,要放纵要堕落,甚至要爱上一个人,实在是太容易了。
但有些鸿沟,并非义无反顾就可以跨越的。
晓东是有自知之明的人,而楚风是风月老手,两人都明白那条线在哪里,从不会做出越过底线的事情。
楚风有时也会到夜场去玩,晓东经常看到他周旋在不同的男人和女人之间,心里是会有点儿难过,但对着镜子笑一笑,也就打起精神来了。
当时的晓东以为爱情也不过就这样,没啥大不了的。
深圳的夜晚还是那么精彩,人们却越来越疯狂,夜场玩到打烊然后转早场,一直到了中午才重见天日。昏暗的场子里俊男美女大把大把的,出了门一看,妆花了女人,嗑药嗑得脸色青白的男人,简直是僵尸军团。
张哥死了,死在夜场的包厢里。
因为吸了□□好几天没合眼,到了包厢又吞下□□,说自己挨在沙发上睡一会,这一睡再也没能起来。
“你说人怎么就那么脆弱呢?前些天还好好的,还说要带我去欢乐谷玩呢,他这个大骗子!”晓东捏着啤酒罐骂。
楚风为他擦去眼泪,一边安慰:“不哭,不哭。”
晓东喝醉了,又吸了□□,有点控制不住情绪,揪住楚风的衣领追问:“明明说好的,你怎么能骗我呢……”
楚风叹了口气,抱着他脑袋说:“别哭了,我带你去好不好?”
“不许骗我!”
“嗯,不骗。”
“那什么时候去?”
“你太累了,睡醒再去好不好?”
晓东笑了,笑得开心极了,受到酒精和毒品影响,容易大喜大怒,他去亲这个男人,生涩地挑逗着。
这是唯一一次,他在楚风家里留宿。
后来晓东无数次假想,如果没有和他去游乐场就好了,如果没有牵他的手就好了,那自己也许就不会爱得那么深,爱得那么痛苦。
每次想起,他都会重重地抽自己的脸。
一遍遍对自己说,不许再想那个混蛋了,你这个没用的东西!